柴素錦前去報道,這才知道原來太醫署入職是如此的繁瑣,還要去領在職條例,章程規定更要熟記於心,甚至還會有醫正抽查背誦。
她又去領了自己的筆墨紙硯醫箱等所需物件,這才被帶領着到了日常坐班之處。
和她同一屋子的有十幾個太醫,年歲都比她大得多,就算是最年輕的也比她大了一倍不止。
她被人引來之時,那些人還十分客氣的拱手朝她笑,客氣的打招呼。
當引路人離開,屋裡沒有外人之後,衆人的臉色便都清冷下來,兀自坐着自己的事情,無人打理她。
柴素錦笑了笑,倒也並不在意。在自己的位置上坐了下來,簡單的擦拭了桌子,擺好東西,便提筆寫起了醫案心得。
安安靜靜的屋子裡,時不時傳來一句壓的低低的說笑聲。
甚至時不時的有打量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她都渾然不在意。
她倒希望彼此少些接觸,畢竟她是女扮男裝,這裡的又都是大夫,雖然她謹慎小心,自認僞裝的沒有破綻。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這麼埋頭坐了半天,中午跟着同僚到太醫署的食堂用飯。
她剛坐下,便有小廝急匆匆的跑來。
“柴,柴大夫!可找找您了!”那小廝汲汲皇皇的,說話還氣喘吁吁。
柴素錦連忙起身。“什麼事?你是?”
“小人是丞相府裡的家僕,知道您今日入職,相爺本想親自來恭喜道賀,但今日相爺較忙,實在無法兼顧。改日再爲您擺宴慶賀!”那小廝笑着說道。
柴素錦搖了搖頭,“不必不必,相爺要爲朝政操勞,我這一點小事,何須相爺記掛!”
小廝四下裡看了看,“相爺唯恐您吃不慣這食堂裡的飯菜,專門叫家中廚房備好了,車上還帶着小爐,一路煒着給您送過來,正是熱的,您快坐下用飯吧?”
小廝說着,揮手叫身後跟從的兩人上前,兩人都提着食盒。
柴素錦還未來得及開口,那兩人便迅速的打開食盒,一層層將飯菜取出,擺在桌案之上。
丞相府廚房裡的人自然手藝是極好的,又是精心準備,比太醫署食堂裡的大鍋飯不知好了多多少倍。
真真的色香味俱全,擺盤也極爲講究好看。
兩大食盒,擺出來的陣仗還真不小,整整擺滿了一張桌案。
纔來太醫署的第一天。就是這樣的架勢,且獨佔一張食案。
柴素錦立即收到了所有人的目光審視。
“不是說她是走太醫令的路子進來的麼?怎麼文丞相還這麼”
“人家救了文丞相孫兒的命呢!”
“這說明人家路子廣,有辦法!看什麼看?趕緊吃飯!”
小聲的議論,沒有逃出柴素錦的耳朵。
她渾不在意,謝過了丞相府的小廝,便安之若素的坐了下來,瞧見還有人往這邊兒看,她便坦然笑着邀請人與她一同用飯。
旁人都擺手推拒了,三三兩兩的圍坐在一張食案上,一道用餐。
唯有她一個人是獨霸一張食案的。在這偌大的食堂裡,格外的顯眼。
且丞相府的飯菜是在超出食堂太多,時不時有陣陣香味飄來,叫旁人這一頓飯用的是索然無味。
不知是不是柴素錦的錯覺,太醫署的人用飯異常的快,她甚至還沒吃飽,旁人便已經起身離開。
她用飯喜歡慢條斯理,不論是以前爲長公主的時候,還是後來在柴家,沒有人因爲用飯催促過她。
今日到最後。便只剩下她一個人安安靜靜的仍舊坐在太醫署的食堂裡。
待她回到自己坐班輪值的屋子裡,原本說話的衆人瞧見她,立時停住了話音。
其實這種行爲挺令人反感的,不論先前是不是在談論她,這樣的反應都很容易讓人誤解和多想。
柴素錦搖了搖頭,雲淡風輕的笑了笑,回到自己的座位上,繼續記錄整理上午沒有寫完的醫案心得。
好似根本沒有將旁人議論放在心上。
在她看來,她這般已是降低矛盾的最佳舉動了。可看在旁人眼中,卻是她太過孤高冷傲,不可一世。
一天下來,竟沒有一個同僚主動和她打招呼說話,她像是被排斥在這個屋子,這個小小羣體之外的人。
她倒沒覺得如此有什麼不好,倒省的多說話,更添麻煩。
黃昏時候,行出太醫署之時,她還揹着人伸了個大大的懶腰,笑了笑,腳步輕快的向外行去。
出了太醫署大門。卻被人給攔了下來。
“柴大夫,柴大夫!”那人笑嘻嘻來到她身邊,伸手擋住她的路。
柴素錦詫異的側臉,這年輕男子臉面帶笑,面孔英朗卻很陌生,只是他的聲音聽來,似乎有些耳熟。
“您不記得我了?今早柴大夫同雲七公子站在這裡說話,我恰好路過。”年輕男子拱手說道,“敝姓韓,名元鎮,是子儀兄的同窗好友。”
“哦。”柴素錦點了點頭,“幸會。”
“我有些頭疼腦熱的小毛病,說是小毛病吧,也不影響日常的生活起居,可日日都不好,也叫人心中煩悶。同子儀抱怨,他便向我推薦了柴大夫,說柴大夫雖然年輕,這醫術卻十分了得。所以韓某就十分冒昧的來了,還請柴大夫莫要介懷。”韓元鎮拱手說道。
柴素錦搖了搖頭,“大夫本就是治病救人,有何可介意的?”
“那在下便唐突向柴大夫求個藥方,也好調理我這睏乏人的小毛病。”韓元鎮笑着說道。
他的眼神太過熱切,不像看着一個大夫的目光。
便是向人求藥方,這眼神也太過炙熱專注了。
柴素錦心下疑惑。想起早上雲子儀的反應。雲子儀瞧見他,便催促自己快走,更幾番攔阻岔開他的話題。他絕不可能舉薦這韓元鎮來尋自己看診。必然是他自己來的。
可他如此灼熱的目光
柴素錦忽而轉過臉來,“公子以前見過我?”
“是是有一面之緣,不過離得遠。柴大夫許是不記得了。”韓元鎮的臉立時紅了紅,還微微低了低頭,臉面含笑。
柴素錦瞭然了,“你這病需得調理,倒也不用開什麼藥。只需平日裡飲食多多注意,不可貪食辛辣寒涼,飲食不節制皆會刺激脾胃。”
說完,她便閉了嘴,並不多言。
韓元鎮的熱情卻不減。“原來如此,原來如此。我定牢牢記在心中!”
見柴素錦越過自己,向前走去,他連忙追上,“聽聞柴大夫今天第一天入職太醫署,理當慶祝慶祝的,子儀兄真是馬虎大意,我在醉仙樓訂了雅間,不若邀上三五同伴,一起去慶賀一下?你是子儀兄的同鄉,就是我們的朋友嘛!”
柴素錦搖頭,“我不得空,還要早早回家。”
韓元鎮一陣失望,但他調整的極快,“既如此。不如我送柴大夫回家吧?京城的路我都熟,柴大夫家在何處,我的馬車在這邊。”
柴素錦搖頭。
“柴大夫不必同我客氣,你是子儀的朋友,我也是真心將你當朋友的!”韓元鎮熱切說道。
他的笑容太過燦爛,態度太過熱情,叫人澆他冷水都覺不好意思。
柴素錦皺眉搖頭,忽而眼前一亮,衝他拱手道:“我家馬車來了,多謝韓公子美意!”
說完。快步向一架正駛來的馬車走去。
馬車前頭,車伕身邊坐着的,正是馬文昭。
從來沒有什麼時候,馬文昭看起來會像此時此刻這麼悅人眼目,來的這麼恰到好處。
馬車在柴素錦身邊停下。馬文昭朝她笑了笑,目光又越過她,看了看愣在原地,表情有些癡癡然的韓元鎮。
“看來,我來的很是時候嘛?”
柴素錦沒說話,等上馬車後只道了一句,“快走。”
馬車調轉了馬頭,踢踢踏踏又跑了起來。
韓元鎮停在原地,目光一直眷戀在馬車之上,直到看不見,他握了握兩隻手,臉上又露出笑容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