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素錦一身淡青男裝,長髮束起,只一根白玉簪簪在頭頂。
如此打扮倒顯得她精幹利落,就連臉上的鮮紅胎記,似乎都順眼了許多。
她身後跟着一個眉目清俊的少年,少年面無表情,一雙眼睛卻黑亮靈動光彩熠熠,叫人望之忍不住心生喜歡。
“那少年是誰?也是柴家人?”有女孩子不禁問道。
不少人都在嘀咕,這少年好生面熟……
“呀,這不是柴家那小傻子麼?!”
此言一出,如一石激起千層浪!人羣中一片譁然。
柴家的小傻子,便是在柴家沒有出事前,也是常常是蓬頭垢面的出現在衆人眼前的。
縱然紀氏愛乾淨,人也勤快,但抵不住這小傻子滿地打滾,滿街亂跑,紀氏根本抓不住他。前一刻才換了乾淨衣裳,一扭臉,他就能弄一身泥。街邊的乞丐都比他乾淨。
他那一雙漆黑的眼睛,更是叫人印象深刻,無論看誰,都是直勾勾的,像是三魂少了兩魄,冷不丁的跟他對視一眼,能被他的眼神嚇出一身冷的汗。
可今日再看這小傻子?呸,說他是傻子的纔是大傻子吧?
眉清目秀安安靜靜,風吹靈韻之態,便是街坊鄰里,都險些未能認出他來。哪裡有半分憨傻之態?
這天生的傻病,孃胎裡帶出來的不全之症,也能好了?莫不是受了紀氏撞死的刺激,將他那不全的兩魄給補全了?
柴素錦環顧一圈,對衆人驚訝之態十分滿意。
“柴家醫館開業,感謝衆位前來捧場觀禮。糾正一下,從今往後,敬瑄是醫館的東家。而我,是醫館的大夫。”說完,她像男子一樣,朝衆人拱手行禮。
周遭再次譁然。
柴家原本就有名氣,如今更是在方城聲名大噪。
方城一樁樁一件件的熱鬧,似乎都跟柴家有關。一個十三四歲的女孩子,一身男裝,坐診醫館?
這先例,不管是當今還是前朝,都聞所未聞過吧?她還真敢說!
“小姑娘,這看病抓藥,可是事關人命的大事兒,不是讀幾本醫術,跟着爹爹看幾天,就能學會的呀!可不敢兒戲!”有人立時就大聲說道。
反對之聲驟起,批評起鬨接連成片。
瑄哥兒卻忽而上前一步,清了清嗓子,緩聲開口道:“我的病,就是我姐姐治好的。”
他聲音不算大,卻能讓離得近的人聽到。
聽到的人,聞言驚住,啞口無言。這怪異的安靜像是風吹麥浪一般,從最近的人向外蔓延,一直到整條街道都安靜下來。
瑄哥兒又說了一遍,“方城知道我爺爺我爹的人,大約都知道,神醫有個傻兒子,天生心智不全。可我姐姐說,這癡傻也是一種病,是病就有醫治之法。我的傻病,就是我姐姐治好的。”
他說話慢條斯理,吐字格外清晰,神態嚴肅認真,半分玩笑的意味也沒有。無論是言語還是神態,都叫人看不出絲毫的傻氣。
“他是傻子,傻子的話怎麼能信……”
“他哪裡像個傻子?”
……
“既有這本事,怎的早先不醫治?非要等家裡成這種情形,父母爺爺都不在了,纔拿出自己的本事來?分明就是騙人的!”
“該不是這小傻子一直都是裝的吧?”
“誰願意十多年都裝成個傻子?他可是打小就傻!兩三歲的時候就能看出跟一般的孩子不一樣來!”
說各種話的都有。
姐弟兩人,包括在站一邊的文昭都是一臉的淡定,絲毫不爲議論之聲所動。
單是三人這份冷靜淡定,就讓站在人羣中的管三爺忍不住的連連點頭。
“爺,這柴家姐弟是怎麼想的?小傻子的傻病,真的是那小姑娘治好的?”管三爺身邊的隨從附耳低聲詢問。
管三爺抿脣笑了笑,摸了摸鼻下兩撇小鬍子,“道聽途說果然不能信以爲真,以前沒打過交道,從不知道方城竟也有這般厲害的人物。真是自古英雄出少年,青出於藍勝於藍。”
隨從聽得莫名其妙,一臉懵懂的拱手道:“三爺真是高見!高見!”
“我知道自己年紀小,又是個女子,雖上有藥王爺爺,人稱醫聖的爹爹,但我初來行醫,也恐難以叫人信服。所以,醫館開張之際,免費贈出我親手所制的養氣丹,衆位可領上一枚,服用嘗試。此藥乃是通調五臟之氣,滋陰養陽,無論是體弱多病還是身強力壯之人,都可放心服用,有益無害。”柴素錦淡笑說道。
“一枚藥能看出什麼,就是毒藥也得夠分量才能毒死人呢!”有人小聲說道。
聲音不大,卻也能叫不少的人聽到。
“就是,說傻病能治,不知道這天生的胎記能不能治?若是治好了自己的臉,才更叫人相信呢!”不知是哪個好事的,竟大聲嚷嚷道。
說完,便引起一片鬨笑之聲。
人羣中的管三爺不禁皺了皺眉。這話,揹着人說也就罷了,當面說到人小姑娘臉兒上,豈不是叫這小姑娘下不來臺麼?
他正準備向身便隨從交代什麼的時候,卻見柴素錦忽而側了側臉。
她將自己鋪滿豔紅胎記的左臉朝向衆人,“大家看清楚了,這胎記可是真的,不是我裝了十幾年的。若我真能醫治好這胎記,衆位是不是就能相信我的醫術了?”
場面一下子肅靜下來,衆人愣愣的看着柴家的姑娘,似乎沒有料到她竟真敢說出這樣的話來。
片刻的鴉雀無聲之後,突然有人高喊道:“是,你若是能治好自己臉上的胎記,咱們就信你真有本事!得了柴神醫的真傳!”
柴素錦的嘴角輕輕勾起。
文昭恰站在她沒有胎記的那半邊臉的方向,她半張側臉,在這自信篤定的笑容之下,竟忽生光彩,美麗不可方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