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說柴家的姑娘從雲家敲了一大筆錢以後,出手闊綽得很,牙婆滿臉堆笑的將滿院子的小丫頭都召集起來,“站好了!擺出你們的精神頭兒來,若是能被這位小姐挑中,乃是你們天大的福氣!這位小姐可是方城出了名的好人,她爹……”
“好了。”柴素錦打斷牙婆的話,徑自走上前去。
小丫頭們隊列整齊的站了四排,每排都有十來個人。
她一一走過,小丫頭們都殷勤的蹲身行禮,期待的輕喚:“小姐好!”
但當她路過第三排最邊上的小丫頭身邊時,那小丫頭竟呆立着沒動,也沒有擡頭。臉幾乎埋在胸口,手垂在身前,手指緊緊的勾在一起,似乎十分緊張。
“你叫什麼名字?”柴素錦問道。
那丫頭很是愣了一愣,微微擡頭,瞧見柴素錦的木屐衣襬,又左右看看才確定她是在問自己,“婢子,婢子以前叫春露……求,求小姐賜名……”
“這丫頭不好,小姐您在瞧瞧別的,好丫頭多得是!您瞧這個!”牙婆連忙上前說道。
柴素錦挑了挑眉梢,“不好?哪裡不好?”
“這丫頭又懶又饞,乃是偷了主子家的東西才被賣掉的!”牙婆靠近柴素錦,小聲說道。
“我沒有!”春露猛的擡頭,目露兇光的瞪着牙婆,略喘粗氣道,“我沒有偷東西!”
難怪這丫頭一直低着腦袋,她白淨的小臉兒之上,竟帶着一片刀痕,才結了痂,橫七豎八的血道子掛在臉上十分駭人。
“哎喲!誰叫你擡頭的?嚇着小姐了吧?滾滾滾,日後不叫你,不許出來!”牙婆推搡春露道。
“慢着。”柴素錦望着她的臉,許是同病相憐叫她心生惻隱,“你都會什麼?”
春露驚喜的看了一眼柴素錦,甩開牙婆,福了一禮,急切說道:“婢子什麼活兒都能幹,洗衣做飯灑掃庭院!婢子能做一手好菜!婢子沒有偷東西,也不會偷懶,求小姐買了婢子吧!”
她行禮的姿勢不錯,一張小臉兒若是去掉那刀痕也是尤爲清秀。
“柴小姐可要想清楚,瞧見她臉上這傷了沒有?就是她先前的主子將她賣出來以前,親手劃的!”牙婆陰森森的笑了笑,“能劃成這樣,可見她犯錯不小。”
“能劃成這樣,可見她先前的主子爲人陰狠,氣量狹小。”柴素錦頓了頓,“她先前的主子是誰?”
“是楊家金鋪的二夫人!”牙婆哼道。
楊家金鋪幾個字,如一個驚雷,叫柴素錦神情一滯。
不遠處立着的瑄哥兒更猶如被人紮了一般,低吼一聲,雙拳緊握。
牙婆嚇了一跳,這纔想起柴家兄妹同楊家的過節來,“他……他……”她驚恐的看了一眼瑄哥兒,唯恐他受了刺激在這兒發了瘋。
“快走快走!換一個人!”牙婆推走春露。
“就要她了。”柴素錦卻指着春露道。
牙婆面露驚訝,春露卻是滿面驚喜,她推開牙婆,噗通就朝柴素錦跪了下來,“多謝小姐,多謝主子!”
柴素錦從牙婆手中接過春露的賣身契,才明白牙婆爲什麼不願意將春露賣給她。
原來春露因爲臉上的傷,又是因爲偷盜被主家賣出,身價比其他丫鬟低了三倍不止。
她倒並不在意錢財的多少,這丫鬟眼中的純澈堅定讓她心生親切之感。
交了錢拿了賣身契,柴家姐弟二人便將春露領回家中。
瑄哥兒看着春露之時,拳頭一直都是緊握着的,兩道墨染濃眉也緊緊皺在一起,渾身都緊繃着,叫人望之緊張。
“她也是受楊家所害之人,同我們,是一樣的。”柴素錦看着瑄哥兒緩緩說道。
瑄哥兒深吸一口氣,重重點頭,拳頭這才漸漸鬆開。
緊張的春露也鬆了口氣。
柴素錦看着她問道:“楊家人二夫人便是楊惠之的正室吧?她爲何要劃傷你的臉?”
春露侷促道:“二夫人冤枉婢子……冤枉婢子勾引楊家二爺,但婢子沒有!婢子可指天發誓!楊二夫人不信,不但毒打婢子,還劃畫婢子的臉,賤賣婢子。”
“是因爲楊惠之想要將你收房吧?”柴素錦漠然說道。
春露一愣,“小姐怎麼知道的?”
柴素錦冷哼一聲,“本性難移。楊惠之好色,敢當街辱我母親,此仇不報,不配爲人子女!”
“可楊家有錢有勢……”春露眼中亦有憤恨,但更多的是無奈之色。
柴素錦看着春露被劃花的臉,篤定而淡然的說道:“想要做到的事,不論多難,便總會有辦法。我先醫治好你的臉,而後我們再言報仇。”
春露的眼睛瞪得更大了,“我的臉?還……能治好麼?”
柴素錦擡手指了指自己的臉,“我的臉天生如此,尚且能好,更何況你的乃是人爲所致呢?”
春露聞言,激動地難以言喻,膝蓋一彎,“多……多謝小姐!”
有了春露,紀氏走後就變得凌亂的柴家再次規整起來。
竈房又升起了火,整個家中都多了幾分家的味道。
春露真的能幹又勤快,一面在竈房裡燒着熱水,一面灑掃庭院花徑。熱水燒好後,又將各個房間都擦拭一遍。恍如一個停不下來的陀螺,雖忙碌,卻是滿面的笑意。
看着正在房中配藥調製藥膏的柴素錦,她乾的就更起勁兒了。
剛到飯點兒,柴家便四下飄香,濃濃的飯菜氣息,將人肚子裡的饞蟲都勾了出來。
有了春露操持家務,本是心無旁騖在調製藥膏的柴素錦都忍不住從一堆藥材中擡起頭來,嚮往望去。
瑄哥兒恰在門口探頭探腦,似乎想喚她,又怕攪擾了她。
“瑄哥兒,是文昭買了飯菜回來了麼?”柴素錦放下手中的藥材,揉了揉餓扁的肚子問道。
瑄哥兒嘻嘻笑着搖頭,“姐,快來,春露把飯做好了!”
柴素錦來到前廳,春露已經將飯菜擺上了桌。
四菜一湯一飯,菜都是前兩天文昭買回來的,堆在竈房有的已經蔫了。這三人誰也不會做飯,便是好着的菜也只能任由它放着。
可常見的菜到了春露手中,竟變出這麼多的花樣來,分明再簡單不過的菜品,卻偏偏香味撲鼻,叫人嗅之食指大動。
就連本該扔掉的菜瓜果子的皮,在春露手中都變成了裝飾的雕花,這手藝,堪比宮中御廚了。
柴素錦驚喜的衝春露點頭,“真是撿到寶了!”
春露羞怯的低下頭去,臉龐微微有些紅,若非臉頰被劃花,這一副嬌羞模樣定然美不勝收。
柴素錦惋惜的輕嘆一聲,“我定儘快治好你的臉。”
“多謝小姐,婢子不着急。”春露搓了搓手,“您和公子嚐嚐,飯菜可還能入口?”
“你們買了什麼好吃的,竟揹着我吃獨食?”馬文昭的聲音從門口傳入。
春露嚇了一跳,驚詫擡頭。
馬文昭已經提着食盒,大步入內。
瞧見滿桌子的菜,又看了看姐弟兩人,及家中突然多出的春露,他略帶了笑意,“讓我猜猜,這飯菜可不像外頭買來的。”
春露連忙埋頭胸前,不敢言語。
“春露做的,手藝不錯吧?”柴素錦笑道。
馬文昭的目光在春露身上打量一圈,忽而沉了臉,厲聲問道:“這雕花的手法,不是民間所有,你是什麼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