瑄哥兒走了,傷員營帳中,沒了調笑聲。
衆人看着柴素錦,這才後知後覺的慚愧起來。
她救他們的命,治他們的傷,唯有這麼一個弟弟,又是那般年幼,不過是維護了一下自己的姐姐,不叫人調戲玩笑自己的姐姐而已。
他們就生生把人氣走了,萬一真將這孩子給氣上了戰場,可對得起這個想方設法救他們的柴大夫?
“柴……呃,柴大夫,我、我這嘴真是欠抽!”小哥兒臉上尷尬,揚手抽了自己一個嘴巴,“我嘴賤,我這就去找柴公子賠禮道歉,我一時衝動,不是有心的……”
說着,他就要下榻去走。
邁了一步,險些栽倒,才後知後覺道:“哎喲媽呀,我的腿!”
幾個大夫連忙將他又扶回了榻上,“安生躺着!你這腿若是不想要了,你想幹嘛幹嘛!我才你給固定好,這下好了!”
那年輕大夫板着臉斥罵他。
柴素錦卻笑着點了點頭,“我知道了,看來,藥效確實不錯。”
“哪裡是不錯,這藥效太神了,我竟覺得我的腿是好的似的,竟全然忘了摔斷的疼,若是不是剛纔又吃力,真的一點兒不疼!”那小哥兒齜牙,連連點頭說道。
柴素錦頷首笑了笑。
帳內的氣氛,卻還有些奇怪。
好似傷員們都多少有些緊張,似乎擔憂柴大夫會因爲適才他們將她弟弟的事情,來責問他們。
畢竟柴大夫醫術好,有仁心,關鍵是還長得這般貌美!
女子能在軍中行醫本就是極罕見的事兒了,這女大夫溫柔又漂亮,還不發脾氣。
“李九,你這人就是嘴欠!”一旁的傷員罵了那小哥兒一句,也連忙陪着笑臉道,“柴大夫,適才我們也不對,我們不該跟着起鬨,不是有意要逼你家弟弟上戰場,您可千萬要勸勸他,別跟我們這些粗人置氣,我們都是大老粗,置氣不值當的!”
柴素錦笑着點頭,大致看過傷員的情況,便轉身行出了營帳。
沒有就被“調戲”一事多說一句,也沒有給激將瑄哥兒的人臉色看。自始至終,她臉上都掛着溫潤的笑意。
因爲她心情實在太好了,這靈芝仙露並沒有因爲突然增大許多,生露更多就減損了奇效。
反倒好似更加精純,效果比她預想之中的還要好。
她心情好,小事不欲計較。
倒是叫滿帳的傷員和大夫們感動不已。
“柴大夫真是不容易,這般年紀,若是父母尚在,定然已經談婚論嫁,開始學習這操持家務。整日對着針頭線腦,雞毛蒜皮。可人家呢?是在戰場上,救咱們這些人的命。咱們是爲聖上打江山?人家就不是麼?聽聞聖上的病,就是她治好的!”
“要說起來,她的功勞可比咱們這些人的大!”
“那是,安國侯能從京城全身而退,如今扶持聖上,也是她的籌謀呢!”
“這般厲害,真可謂巾幗英雄啊!人家身上卻一點傲氣都沒有!適才我以爲她定要生氣了,可你們看?”
……
傷員大夫們七嘴八舌,議論不休,皆是對柴大夫的讚譽。
年長的劉大夫清了清嗓子,“你們清楚就好,人家畢竟是個未出閣的小姑娘,能來這營中爲你們看傷,已經很難得了!換做旁人,你看人來不來?你們說話做事,都注意點!莫叫人看不起?丟了你們自家門派的臉面!”
“劉大夫說的是!”“說的是!”
衆人紛紛點頭應和。
柴素錦不知道因爲瑄哥兒的事兒,倒叫自己在傷員和大夫中間更有威信。
回到自己營帳中,便又收集了一些仙露混入水囊之中。並將這水囊送去給趙元甄和紀博採。
瞧見兩人整裝待發,她上前詢問,“休戰之際,你們這身行頭是要去整軍麼?”
趙元甄點點頭,“每日都有不少慕名而來的百姓自願投入軍營,紀督軍要將他們分別編排入各個營中。便是退軍歇戰之際,也大意不得,叔……虞震德他不會按兵不動的。”
柴素錦點點頭,將水囊交給兩人,狐疑問道:“可瞧見瑄哥兒了?早上在傷員營帳中同人吵了架,便不見了他的蹤影。”
趙元甄一愣,看向紀博採。
紀博採搖搖頭,“我這就叫人去尋他。”
柴素錦點點頭,“他好衝動,被傷員言語刺了幾句,不知道會不會……”
“表妹別擔心,瑄哥兒如今已經大有長進,性格沉穩了不少。遇事兒也曉得動腦筋,他不會有事兒的,說不定是躲在哪兒偷懶呢。”紀博採安慰她道,說完,他便御馬快行而去。
趙元甄拍了拍她的肩膀,以示安慰,也帶着副將前去巡視。
柴素錦擡手撫着左肩肩頭,心下略有些不安。
只盼着自己是關心則亂,瑄哥兒一定不會有事兒。
有人喚她說有傷員服了藥,便昏睡過去,她顧不得瑄哥兒,連忙前去查看。
慌慌忙忙跑去,才知道,那傷員不過是痛的太狠,身體疲憊至極,卻睡不着。服藥之後,痛感減緩,乃至察覺不到,便昏昏沉沉的睡了過去,並非昏迷。是那傳信兒的人,走得太急,不等軍醫們診脈,就去請柴素錦了。
雖是虛驚一場,卻也能看出柴素錦在軍營之中,更得兵丁們的信任依賴。
她順手便幫着其他大夫處理傷員傷勢。
縱然這些大夫們都勸她不必如此,她乃是照顧太子之人。這些人都是男子,留着叫他們慢慢處理就是。只要保了命在,一切都好說。
可柴素錦卻於心不忍。
自打表哥說了昨晚那句話之後,她便告訴自己。行醫治病,不要只出於對自己醫術的證明,不要只出於對病症傷情的不服氣情緒。
更要出於對旁人的一份愛心,一份憐憫之心。
真正懷有一顆父母之心。
“在大夫眼中,沒有男女,只有病患。”柴素錦正色說道。
忙至下晌時候。
卻瞧見一溜煙塵,衝着傷員營帳就來了。
遠遠的瞧不清楚究竟是什麼情況,只是從這煙塵中不難看出,事出必然緊急。
“不是休戰之際麼?怎麼又有傷員?看樣子還傷的不輕?”有大夫舉目說道。
“那正好可以試試柴大夫的藥丸了。”一旁大夫連忙從懷中摸出藥盒,迎上前去,“都別我和搶。”
煙塵漸漸靠近。
這才叫營帳前頭站着的人看清楚,是兩人一前一後打馬快行。
而前頭那人的馬上卻還斜靠着一個人。
那人耷拉着腦袋,瞧不見臉面,只見身上滿是血污,傷勢不輕。
“快,快叫柴大夫——”前頭馬上那人還未來到近前,便在馬背上大喊道。
“柴大夫正在忙……呃,是紀督軍,這就去叫。”營帳前頭的人,認出馬背上疾呼的乃是聖上面前的督軍大人,更是能協調調動各門各派的能人。
當下不敢耽誤,連忙去請柴素錦。
柴素錦兩手上都有些血跡,快步從營帳中走出,恰瞧見紀博採還未勒停馬,便夾着他跟前的人,翻身躍下馬來。
旁人認不出,她卻是一眼便認出了那垂着頭,滿身血污的少年。
“瑄哥兒——”
她臉色大變,疾步上前。
“瑄哥兒,瑄哥兒怎麼了?”紀博採來不及解釋,抱着瑄哥兒快步到她身邊,“瑄哥兒失血過多,你快,快救他!”
柴素錦連忙握住瑄哥兒脈門。
瑄哥兒身上有多處刀劍之傷,渾身的血污,叫人不忍直視。
且此時他正昏迷不醒,身上是否還有看不見的傷處,更無法訴說。
柴素錦一手摸着他的脈,一手按在左肩肩頭,借用靈芝仙草的靈力,細細感知,片刻之後,她長鬆了一口氣。
瑄哥兒的雖多處有傷,但血凝結的速度極快,他胸前有一處重傷,如今已經開始自行治癒。
本不可思議,但想到早上她塞入他口中的那顆藥丸,便不難推斷緣故了。
真是萬幸,萬幸。
“他只是因失血而昏迷,身上的傷口看起來駭人,但幸好並不致命。”柴素錦臉色還未恢復,說話間有幾分氣弱。
紀博採狐疑的看了她一眼,“你確定?這麼多傷口,失血如此之多,便是壯年人,也受不住吧?更可況瑄哥兒不過是個少年?”
若非有早上那一枚藥丸,瑄哥兒身上這傷,還真撐不到現在。
柴素錦點點頭,“將他送回營帳中,我來照顧他。”
“你確定,他沒事?他還能醒過來?多久能夠醒過來?”忽而有人從紀博採身後上前一步,看着瑄哥兒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