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很短,從側面看過去,不過寥寥一些字,蕭戈卻看了很久。
素年上前,將蕭戈捏得緊緊的手指輕輕掰開,順勢看到了裡面的內容。
當真十分簡短,“蕭府有難,速歸!”
不過幾個字,裡面卻透着蕭殺的氣息。
墨宋不是個會大驚小怪的人,有些事情素年覺得很嚴重了,這廝就跟沒事兒人一樣的滿不在乎,可如今,他卻送來了這麼一封信,似乎是在倉促中寫下,讓親信不遠千里送到遼國,那情況定然不容樂觀。
“難道皇上對蕭府動手了?”
素年有些擔心,阿蓮他們可都還在蕭府呢!
蕭戈之前說過,皇上應該不會爲難蕭府裡的下人,皇上是個明君,在做太子的時候就以仁愛獲得了不少大臣的衷心,所以他的目標是蕭戈,那些下人並不會成爲皇上遷怒的對象。
“皇上的耐性……,是有限的。”
蕭戈嘆了口氣,“我離開麗朝的時間太長了,長到皇上已經失去了耐心,他這是在逼我回去。”
“這怎麼行?我覺得你們還是暫時留在遼國,麗朝皇上在盛怒之中,你要是回去了定然沒有好下場,不如再多等一段時日,待麗朝皇上餘怒平息下來,到時候再回去纔是上策。”
眉若青聽到蕭戈的話,也皺着眉頭擔心,蕭戈這要是回去,不定要受到什麼樣的責罰呢,況且,不是說麗朝的皇帝忌憚蕭戈對麗朝的威脅嗎?那豈不是有去無回了……?!
“不行不行。就這麼辦吧,你們在遼國先住着。什麼都不要想,住個三五年。等麗朝皇帝忘了這回事兒再說吧。”
素年無奈地笑了,“舅舅,我們知道您的擔心,可是蕭府裡還有許多對我們很重要的人,如今他們有危險,我們如何能置之不理?”
“是的舅舅,正是因爲皇上震怒,我更要回去了,若是因爲我的原因。而讓我的摯友,我的部下枉死,舅舅,就算我能夠安然地活下來,我也定然會一世不安的。”
蕭戈平靜地看着眉若青,那雙眼睛,讓眉若青再也說不出反駁的話。
那是跟眉若南一模一樣的雙眸,小的時候,眉若南便會笑吟吟地看着他叫“哥哥”。那麼乖巧的妹妹,如今只留下蕭戈這一個兒子。
“罷了,你想怎麼做,就做罷。”眉若青苦笑。他還真沒辦法跟蕭戈擰着來,“不過,你們不能就這樣貿貿然走。你們先回去,我安排一下。以防在回去的路上出現意外,這總可以吧?”
“如此。就多謝舅舅了。”
蕭戈和素年回到他們的小院子裡,素年讓珊瑚和月娘抓緊收拾東西,雖然他們帶的東西本就不多,但也不是隨時就能走的。
“夫人,是出了什麼事情嗎?”
月娘擔心地過來問,不是說他們還有一陣子纔會跟眉家提出離開的打算?
“蕭府出事,我們得趕緊回去看看。”
月娘一愣,“蕭府出事了?那、那府裡的人都怎麼樣了?阿蓮他們還好嗎?沈樂和沈薇呢?還有林先生,他們都沒事嗎?”
素年眨巴了兩下眼睛,月娘會擔心阿蓮、沈樂沈薇,她能夠理解,這個林先生……,是怎麼冒出來的。
不過素年不動聲色地安慰着,“月姨您別擔心,林先生並不是蕭家的人,就算蕭家再怎麼樣了,也不會牽連到他的。”
“……夫人,月娘並沒有擔心……”
素年於是只笑,也不再說什麼,真是的,有什麼好解釋的嘛,她懂的。
月娘被素年笑得沒了脾氣,轉身去收拾東西去了,只留下素年蹲下身,一把將平哥兒撈在懷裡,樂呵呵地抱着他繼續笑。
素年本以爲,有了眉家人的護航,他們回麗朝的路定然可以舒坦一些,於是儘管擔心着蕭府,心裡倒是安心了不少。
可誰知道,不過纔到了晚上,就起了變故。
晚上到了快要擺飯的時候,院子裡來人了,素年見到了這人特別的驚訝,尤其見到她臉上和煦的表情,幾乎都以爲自己見鬼了。
趙宛沛,她居然在跟自己笑!素年有些接受不了……
趙宛沛的身邊還有林雁安,臉上也滿是笑容,“不請我們進去?”
“素年是怕嫂嫂們嫌棄,裡面地方太小了,快請進。”
院子就素年他們幾個住覺得還好,一旦多了幾個人,立刻就顯得有些擁塞。
素年走在趙、林二人的身邊,時刻注意着趙宛沛的表情,從她的臉上看到了一絲嫌棄,然後又恢復成了謙遜的笑容。
院子小,也就沒什麼講究了,蕭戈見到了兩位表嫂,見了禮,然後迴避去了屋裡。
素年請兩人坐下,“沒什麼好茶好水招待,還請兩位嫂嫂見諒。”
珊瑚端上茶點和茶具,在桌邊站好,用瓦壺裡剛沸騰的熱水,迅速地衝到杯中,壺嘴從杯口提至六七十公分的高度,然後迅速將杯蓋蓋好,遞到她們的跟前兒。
香氣清純,趙宛沛竟然能夠聞得出這茶是君山銀針,眉向梓從前最喜愛的茶葉之一,絲絲曼曼的情緒從趙宛沛的四肢百骸中冒出來,她將眼睛閉上,好一會兒纔敢睜開。
“弟妹真是說笑了,如此好茶,怎麼會是怠慢。”
“不瞞兩位嫂嫂,這茶是素年的師父最喜歡的,可能是喝多了,再喝別的茶湯便沒有了滋味,這大概是由奢入儉難吧,過慣了好日子,便不想再吃苦了呢。”
珊瑚面不改色地站在一旁,夫人前些日子可不是這麼說的……
趙宛沛的表情更有些扭曲,是啊,過慣了奢華的日子,再去吃苦的話,還不如死了算了!可憐她的夫君,錦衣玉食地在眉家生活了這麼些年,這會兒卻要去那種艱苦的地方!
素年揭開杯蓋,橙黃明淨的湯色,杯底是猶如羣筍出土、銀刀直立的嫩芽,這兩人今日是做什麼來了?
“弟妹啊,你沛嫂子這幾日在府裡閉門不出,好生想了,覺得之前衝撞了弟妹是她的不對,她也只是心繫眉向梓和元哥兒,所以纔會失了清明,宛沛去爹的跟前認了錯,這不,還要我陪着來給你親自道個歉呢。”
林雁安笑着開口說到,“宛沛怕你還記恨着她,所以非要我陪着,妯娌之間本就該和和睦睦的,聽爹說你們又要回麗朝了,在這之前化解了這些勞什子情緒,那該多好?”
“嫂嫂說的這是什麼話,素年怎麼會記恨沛嫂子呢,嫂嫂擔憂向梓表哥和元哥兒,素年明白的。”
林雁安一拍手,“誒!這纔對嘛,瞧瞧我說什麼來着,素年定然不會記得的,果不其然呢,真是個好姑娘。”
趙宛沛微笑着低下頭,像是有些不好意思。
素年曾經看過一些關於心理學的書籍,雖然只是打發時間看的,並沒有什麼研究,但她從此養成了一個習慣,喜歡注意人的微小動作。
就比如現在,趙宛沛放在桌下的手,從素年的角度看正在摳着裙子的布料,而且也不是有些羞怯地摩挲,是認認真真地摳,似乎想將心裡的情緒,都通過這個動作發泄掉一樣。
何必呢!素年嘆息,反正她都要離開了,以後會不會再來遼國都不好說,說不定回去就一命嗚呼了,大家相忘於江湖,老死不相往來不就得了?
非要做作地過來說認錯,她就不覺得難受嗎?
“素年,嫂子知道我之前的態度不好,我也是着急了,元哥兒在家裡就離不開我,出了門還不知道會怎麼樣呢,你能理解的吧?都怪我,嚇到了平哥兒了沒有,嫂子希望你別介意。”
趙宛沛做足了心理建設,看似誠心地跟素年道歉。
素年繼續點頭,十分給面子地配合她,兩人你來我往地謙讓了一會兒,素年覺得也差不多了吧,她都餓了,平哥兒定然也餓了,難不成這兩人打算留下來吃飯?
還是算了吧,他們小門小戶的,哪兒能招待的起?
正想着,林雁安倒是有了去意,說是打擾了她這麼久,也該走了。
“對了,這裡有一盒點心,是我做的,特意帶來給你們嚐嚐,爹也經常誇讚我的手藝好呢。”林雁安將她身後婢女手裡的小食盒拎着放到了桌上,從裡面拿出一盤裝好的深紫色糕點,瞧着像是香芋和紫米粉做的。
“那就多謝嫂嫂了。”素年睜着眼睛,十分好奇地模樣將頭湊過去,“素年沒事兒的時候,也喜歡做這些呢,嫂嫂的這盤點心做得格外別緻,有淡淡的香氣,素年覺得有些熟悉就是說不出來,嫂嫂能給素年指點迷津嗎?”
素年俏皮地擡起頭,半眯着眼睛,看到林雁安茫然地看了一下趙宛沛,然後又笑了笑,“那不然這樣吧,素年先吃着,等明日去眉府跟舅舅辭行的時候,嫂嫂再告訴我吧,也讓我好好猜一猜。”
“好的,就這麼辦吧。”林雁安像是鬆了口氣,怕素年再問起什麼,拉着趙宛沛趕緊告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