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母包辦婚姻是不對的。那妹妹包辦,似乎就更不對了。我這兒是挑中了,也總得轍花兒自己喜歡纔好,有什麼辦法能讓轍花兒來瞧瞧她?也順便讓她瞧瞧轍花兒?
我盯着史青裙的俏臉,想的入神,她微微蹙眉,折袖道:“小妹,我出去了。”
“等一下,我有事情想跟你說。”
她被我拖住袖子,只得回身看我,溫溫和和的道:“小妹,你我詩文之交,切莫交淺言深。”
呃,這是拒絕麼?我還沒開口,她便拒絕了?她的目光俱是明透了然,真是個冰雪聰明的女子,她的性情,真的蠻像我娘,雖外表溫文,卻自有主張。不似尋常女子那般怯懦。她如果不樂意,我再悄悄讓轍花兒來瞧。那她一定不開心罷?如果是我娘,我應該怎麼求她答應?撒嬌撒賴一定沒有,必得擺事實講道理,說服她纔好。
我想了一想,於是盤膝坐了下來,努力擺一臉正經,靜靜的道:“青兒,容我多說幾句罷,若你聽不入耳,再走不遲。”
她足下一頓,猶豫了一下,轉了身,看着我,我便直截了當的問:“請問青兒,你家中已經爲你訂了親事麼?”
她略略撇開臉:“……不曾。”
“那請問青兒你芳齡幾何?”實在說的繞嘴,不由自主的解釋一句:“就是問你多大了。”
她抿脣忍了那失笑:“比你大就是了。”
“哦哦,我想爲家兄做媒……”看她凝眉,急續道:“我是正經做媒,這世上可有哪條禮法,規定媒人不能是妹妹,妹妹不能是媒人了?”
史青裙有點兒無奈:“小妹,謝你厚愛,只是,這不是你我談論的事兒。”
我開始扣帽子:“青兒這話好迂腐。你已經是待嫁之齡,不管嫁誰,總是要嫁的,避而不談也是嫁。說東道西也是嫁,嫁都嫁了,說說怕什麼?”
“……”
我咬文嚼字說的自己快累死,說着說着就變了味兒,“我知道你嫁誰也會賢良淑德,相夫教子,一輩子做好女人。可是,吶個,俗話說,男怕入錯行,女怕嫁錯郎,我又沒要你們私相授受,沒要你扔手帕,沒要你們小姐書生後花園,違禮的事兒,你想做我哥哥也不會做啦……你想想,如果聽天由命亂撞,誰知會撞個啥人咧,我家哥哥才名滿天下,人品俊美,秀色可餐。終究比其它什麼人都要好些……”
史青裙一直低頭靜聽,一直等我長篇大論的說完,才緩緩的道:“小妹好見識,好口才,我若是男兒,當娶小妹爲妻。只是此時既身爲女兒身,卻容不得自己行差踏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確然迂腐,卻是無奈……我出去了。令兄若有意,遣媒前來便是。”一邊說着,便站起身,推門走了出去。
我頓時愣在那兒,不知如何是好。此時轍花兒心意未知,我要說服轍花兒已經是難事,而且就算轍花兒樂意,此時還有母孝在身,雖然並不是連提親也不可以,可是轍花兒卻一定不肯答應,要人家姑娘家一等便是三年……
轍花兒的媒還是要做,可是拿來賭賽,卻是趕不及了……今天是第二天了,我還有一天的光可以沾……不能等三眼,否則我一定會輸會輸!
雨整整下了兩天。最後一天,我考慮來考慮去,還是決定取巧。上午的書,我自己都不知道是怎麼說的,中午連飯也沒吃,打聽到一家很有名的媒婆。本來盤算的蠻好,可是進去一說,那老女人立刻一頓口舌把我趕了出來。想也是啊,堂而皇之上門跟人家搶飯碗,這種事情誰會答應?
我開始像熱鍋上的螞蟻,冒着雨竄來竄去,先跑到土地廟,想要跟土地公土地婆算算舊交情,怎麼說那土地神的金身可是我重塑的。可是不知那兒是不是換了神,我好說歹說,倆神死活都不顯靈。我退出來又跑去找佛印,這傢伙幾天不見,居然雲遊去了。
萬般無奈之下,索性撒賴,衝去二郎廟,求他自己給我點神示。雨這麼大,二郎廟居然還是人來人往,我一直等了一個多時辰,才總算抓到點兒空檔,在神像前跪好,嘮叨了許久,自然更是沒有半分異相。
又有人來上香,我只好嘆了口氣。站起身來,讓開地方,向外走。看門外雨勢仍大,只好又退回來。出門的時候雖是拿了傘,嫌煩早丟開了,身上的衣服跑了一天,早已經是透溼,可是忽然沒了衝進雨裡的力氣。
人已經倚了回來,心裡忽然莫名的一動,飛也似的又跳起來跑到門邊,不遠處。正站着一個人影,手裡撐着一把大大的油紙傘,修長閃亮的銀袍在雨絲中顯的十分迷濛。
天!居然是三眼?他怎麼會來?我有些不相信自己的眼睛,用力揉了又揉,他把傘略略一斜,望了過來,神色間一片靜謐,我只覺心咚的一跳,險的脫口叫出,幸好及時回神,趕緊衝出廟門,直衝到他的身邊,結結巴巴的問道:“神……楊公子,你怎麼會來?”
他把傘略移一移,遮住我,淡淡的道:“路過而已。”
“嗯,嗯。”我完全沒留意他在說些什麼,只是仰頭看着他的臉,他的神情是一如既往的波瀾不驚,慢慢轉身向回走,一邊道:“你的衣服溼了,雨這麼大,還是在家多休息的好。”
啊!我牛頭不對馬嘴的答:“今天是第二天了。”
他淺淺一笑……我脫口而出的問:“楊公子,你想我贏還是想我輸?”
三眼有點兒失笑,瞥眼看我,道:“我也未必能贏。”
“楊公子,不管誰輸誰贏,你在人間,多待幾天,可好麼?”
三眼淡淡的道:“縱是待的再久,臨了,還不是要走?小妹你對此執著,又有何益?”
我竟是無言以對,兩人相對無言,並肩向山下走去,漫長的山路,明明有三眼相伴。居然仍是無限蕭瑟,一直沉默的走到蘇府門前,三眼才慢慢的道:“世事欲速則不達,小妹,你若想贏我,需得好好用點心纔好。”
我一時不解其意,擡頭想問,他已經把傘塞進我的掌心,轉身去了,漫漫雨滴仍舊撲天蓋地的投落下來,卻在將及他身時打一個旋兒,在他的身周,形成一道圓圓的無形的罩衣……原來三眼在雨中,也是用不到傘的,那麼,他忽然出現在二郎廟,是爲了什麼?難道是專門爲了給蘇小妹送傘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