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元澤大笑,過來碰碰我:“哎,你要是喜歡魯直,我可以投桃報李,幫他來提的……”
“哦!”我長長的哦一聲,黃庭堅縮着脖子看我,我趕緊說:“我不喜歡的。”
王元澤不知想到了什麼,一副無所不知的模樣來拍我肩:“好了好了,你的心事我明白……”一邊向我擠眼睛,我忽然覺的他圓大的眼睛很像玉佩,於是無限嬌弱:“那你肯不肯幫我忙……”
“呃?好……我能幫上什麼忙嗎?”
我也不顧兩蘇一黃包羅萬象的眼神,一把抓住他爪爪:“那玉佩扇墜和斑指不用還了?”
“呃……這……”王元澤咧咧嘴角,“我要你還你會還麼?我早認了,當我這麼小氣嗎?”
我頓時寬心大放,從來沒感覺敗家子是這麼可愛的,險的撲上去免費啵他一個,幸好及時收住,不遠處的院角樹下,正有一個人影俏生生的站着,王元澤一眼看到,眼睛一亮,便搖着扇子走上去:“瓊姑娘,我們又見面了。”
瓊小瑤急急別開臉扭開身,滿臉寫着我不認識你,卻終於還是柔柔婉婉的一福身:“王公子安好。”
王元澤微訝的駐了足,好像有點兒冷,拿扇子扇了兩下,看瓊小瑤一直低着頭,於是呵呵一笑,傻轉了個圈,也便走了回來。回頭時瓊小瑤正看着他的背影,等他晃出她的視線範圍,瓊小瑤含羞帶怯的目光,就落到了轍花兒身上。
三蘇雖遷來京城不久,人緣卻似乎不錯,賀客絡繹不絕,我累了幾天,有點兒腿軟,索性走回房去,本來只想小憩一會兒,卻是不知不覺睡了過去。
夢裡,似乎總有一個蒼老的聲音叫我的名字,反反覆覆,可惜我實在累了,被軾轍喜事一衝,纔多撐了這片刻,一睡之下,再起不了,居然一覺直睡到第二天清早。
鄰家的雞叫起來,我一個激靈,醒了過來,看天色居然已經矇矇亮,套上鞋子就往外跑,清晨的風颯颯的涼,我一口氣直跑到土地廟,看門前的草葉上猶籠着露珠,卻是門戶大開,一片寥落,一個工匠也沒了。我腳步不停,急衝進去,修葺一新的廟宇中,破敗的神像仍舊破敗,並沒有如我所想,已經鍍上了金身。
沒來由的,我忽然覺得冷,腿一軟,就坐在了門檻上,怔怔的望着那神像,身邊涼風驟起,拂起的灰塵吹進了我的眼睛,淚滾出來,洗掉了那塵埃,復又幹涸。有一個重量忽然輕輕壓在我肩上,拍一拍:“蘇小妹。”
是土地爺的聲音,我看不到他,卻能感覺到他……真是世風日下,神仙不古,大天白日,他也出來晃悠。我嗯一聲,他咳,又咳,然後說:“這個,天下熙熙,皆爲利來,天下攘攘,皆爲利往……你把這麼一大筆銀子,隨意交付於這些貧苦工匠,實在是太過大意了……”
我一抖,難得的想罵人。原來是攜款脫逃了,真沒姓錯了個陶!可是土地爺,你管做嘛的啊!眼睜睜看人把你的身家銀子搶了,連個啥也不啥?土地爺理直氣壯的聲音在肩畔響起:“此事因你而起,自然要以你而終,我終夜在夢中呼叫你的名字,奈何你總是不肯應聲……”
好吧,是我的錯……我抱着頭。其實蘇家並不如何富裕,我拿那硯臺和扇子,全然是慧眼識珠,到現在老樹葉也不知道,娘也只知道那扇子……現在兩蘇已經中舉,大喜已至,大悲不知還有多久?短短時間,我要到哪兒再去找四百兩銀子?
土地爺幽怨的嘆氣,一陣泥土氣觸鼻而來,他似乎在我身邊坐了下來:“蘇小妹,你不會不管了吧?廟都修了,這金身……”
雖然不敢翻臉,可是土地爺也太難看了吧,就算看不到,也不能跟他坐一起啊!我急急站起身來惡形惡狀:“我正在想法子!”
他很熱情:“你怎麼不跟你父兄要些?”
“因爲……因爲他們不會信的……”他們不信娘會死,就連娘自己,也絕不會信。不論怎麼說,他們都不會信的,他們許會擡了眼看我,徐徐涼涼的問,你莫不是妖怪,爲何能斷人生死?
莫名的,心裡一片悲涼,土地爺再不說話,卻很明顯並沒離開,隔着虛空,幾乎都可以看到他無限討好的笑容。我忽然覺得心裡沒底,想了一想,站起身一把抽過那個門樁子,拖着就走,土地嚇了一跳,急道:“蘇小妹,你要如何?”
如何,打悶棍劫財嘛!我氣勢洶洶,頭也不回,剛走了沒幾步,手中的木樁忽然就斷了。我停了一下,又抽出帕子,案上香灰是沒有的,灰塵倒頗爲不少,我於是拿手掃掃掃,都掃進帕子,一邊自言自語,要是有點兒生石灰就好了……
土地爺吸了口氣,廟裡平地捲起了一陣風,硬生生連帕子帶灰吹走,土地爺嘆氣道:“你倒是急什麼啊……”
我呵呵一笑,看來這土地爺當真是有所不爲,有所必爲,不是啥也不會的笨神。太陽慢慢的攀上了頭頂,我拍拍手向外走,陽光鋪展在我的臉上身上手上,微微的暖,土地爺的聲音在身後嘆氣,然後道:“蘇小妹,若是當真爲難,本神不會勉強。”
我已經踢踢踏踏的走入陽光,走入人羣,漫漫走了好久,忽然看到茶館門前的牌子:“今日書目,才女蘇小妹手書《畫聖吳道子》……”
纔不才女且不理,蘇小妹,就是我!有兩個進士哥哥的蘇小妹,這名頭很明顯更加的值錢!我精神一振,抄起那茶水牌就往上衝,一路直衝到花無期的房間,氣喘吁吁的對他比一比那牌子,獅子大開口:“花無期,這個,我要收三百六十兩銀子。”
“呃?”花無期擡了頭,微微發怔,目光從那牌子上,又移到我身上,微微沉吟,然後笑出來:“小妹,你說什麼呢?什麼事情跑這麼急?快坐下喝杯茶。”
我想了一想,坐下來,拿茶水在桌上寫了五個字“錦繡溫八叉”然後伸出手:“花無期,我急用,三百六十兩銀子。”
花無期的目光盯着桌上淋漓的茶水,微微凝起了眉,他濃褐色的瞳仁在我臉上一晃而過,然後從身上的錦囊中,掏出了三百兩的銀票,又從懷中,又從腰上解下了一塊玉佩,一言不發的推給我,似笑非笑。
我一把抓過,花無期平伸了手任我抓去,甚至還彬彬有禮的略彎彎腰,我向外就走,一邊對他回眸一笑:“十天,十天之內。”
花無期笑笑,脣角彎彎:“小生靜候才女大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