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有人敲門,送進兩杯茶來,我房間中的客人,倒是頭一次有這待遇。我正口渴,不等茶上桌,就抓過來喝光,還沒解渴,於是把另一杯也抓過來,花無期很有風度的保持微笑,一直等那下人出去,才嘖嘖道:“瞧小妹的待客之道呀……”
我被他說的不好意思,勉強忍住,把餘下的半杯遞給他,花無期瞥一眼杯中,有點兒失笑,搖着扇子笑道:“這種茶,還是算了,小妹請自用吧。”
忘記他是茶老闆了,我於是不客氣的喝掉,隨手推開窗子,花無期笑問道,“你今兒在等誰上門?”一邊說,一邊扶搖的走到我身邊,含笑道:“你不如也曹操一下啊,興許就來了!”
“哦?”我於是唸叨:“王元澤,佛印,王元澤,佛印……”才唸叨了兩圈,便見下人匆匆而來,伸着脖子在院中找了一圈,沒找着瓊小瑤,只好對着窗子裡的我隨便躬下身:“小姐,有位佛印大師說要見您。”
哇,花無期不知是料事如神還是耳聰目明呀!我手舞足蹈:“快請快請!”
那下人猶豫了一下,還是去.了,花無期笑道:“你找和尚做什麼?”
“我想問他幾個問題。”
花無期濃褐色的眼睛輕巧的一.溜一轉,看起來十分像只老狐狸:“這出家嘛,便是離世……小妹,你這個法子,不失爲一個避禍良方……”
居然一猜就猜到了……我鬱悶的.瞅他。怪不得人家說距離產生美,這人吧,太熟了也不好。如果我這時候再去畫花無期,我必定畫不成竹子了,畫來畫去,定然畫出一個杏核眼,紅嘴巴,似蛇精,似狐狸的東東,眯着眼,手撫毛毛妖嬈媚笑……人間真是個大染缸呀,好好的植物都被改造的老jian巨滑……
花無期忽然笑道:“小妹,你知道嗎?”
“嗯?”
“你總是盯着人想事情,一想就想的入神,看起來,就.像是看人看的癡了。”他笑微微的搖搖扇子,遮住臉:“小生容貌雖陋,比你也總強上百分,不如我們打個商量,你每看一個時辰,就從我欠你的恩情中減一分……這買賣,你說可好麼?”
比我強百分?我回頭瞥瞥鏡中,伶仃身材,黃瘦小臉,.長長頭髮,精乖大眼,小鼻小口,也沒有很醜嘛!有百分嗎?我再回頭看看他:“三眼更美,我可以免費看三眼。”
他挑一挑眉:“那也得有的看才行啊!”一提三眼,就.很想他,我正要說話,花無期忽然退開兩步,風度翩翩,儀態萬方的指指院中,“小妹,你這院中,景色一派天然,卻也饒有風味。”
呃,又變臉了。我.不去看他,先看院門,果然便見佛印緩步走了進來,我立刻爬桌而出,張着兩手撲過去,一邊叫:“佛印!”馬上就要抱到,才見佛印承了我手,神情微微無奈,隨即退了半步,含笑合什道:“女施主。”
轍花兒隨後跟了進來,我一看沒有瓊小瑤,心裡高興的很,跳進他的懷裡,攬緊他的脖子,湊上去挨一挨頰,甜甜叫:“哥哥!”
轍花兒垂睫看了看我,輕輕拍拍我背,和聲道:“下來。”
我只好哦了一聲,溜下身來,花無期已經走出來,彬彬有禮的向轍花兒施禮,道:“小生花無期,開了一間小小的清風茶社,曾蒙小妹賜過書稿……久仰蘇兄大名,不想今日竟能得見,幸甚幸甚。”
轍花兒還了一禮,看起來對花無期的儀態頗喜歡,微笑道:“花兄不必多禮。”兩人寒喧了幾句,轍花兒便回頭溫言道:“你請大師來,有什麼事情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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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事情要請教他。”
“是什麼事情?”
“嗯……”我有點兒遲疑,轍花兒卻很耐心的等着,目光始終溫和,卻不似往日的縱容,我只好答他:“這件事情,暫時不能讓哥哥知道。”
轍花兒眉宇間浮起一絲疲憊,卻仍是溫言道:“好。既是這樣,那我便迴避一下。只是小妹,我不許你出門,是想要磨磨你的性子,你人也大了,終不能總這麼胡鬧。若是你不出門,便要召人上門,那……哥哥也實在沒法子了。”
他輕嘆一聲,從懷裡取了一本書冊,續道:“你把這一百首詩,讀通讀透,講給我聽,若是能成,我便許你仍舊出門。”說着,便對花無期和佛印拱了拱手,轉身去了。
我看手中書冊,正是轍花兒的筆跡,墨跡猶新,顯然是剛剛寫就的,精心選了李杜、四傑等人的詩篇,每一首詩上,都有細細的批註,寫的密密麻麻……竟不知要幾日才能寫成。一時鼻子一酸,險些哭了出來。
花無期伸手過來,取了那書冊,略一翻閱,溫文爾雅的道:“蘇兄當真用心良苦……”
我搶回來收進懷裡,回身拉佛印坐好,佛印順從的坐了,我便在他膝前蹲下,擡了頭問他:“佛印,你有徒弟嗎?”
佛印答:“沒有。”
“那你介意收一個嗎?”
佛印輕咳道:“介意的。”
呃……我想了想,再問:“那你師父有徒弟嗎?”
“有。”
“他介意多一個嗎?”
“……”
佛印無奈,花無期看天,一時靜默,花無期忍無可忍,輕咳道:“小妹,你一定要這樣跟人說話嗎?”他轉向佛印:“大師,蘇老先生心病難醫,小妹想要勸他出家,一則避命,二則療疾。”
花無期說的自然簡明扼要,可是佛印一向未卜先知,心裡一定也早就明白了,再說我信裡也說了很多……我眼巴巴的等他回答,他卻只是垂首斂眉,捻着佛珠,一直不答,我只好又續道:“三眼說,爹的壽算,至多還有三年……”
佛印微笑道:“女施主,佛門乃是禪誦之地,並非避世之所。”
“你沒見過我爹,怎知他沒有禪心?”
佛印搖頭,微微一笑,“和尚不是不想幫忙,只不過,未必有用。”
“總要試上一試啊!”
佛印再搖搖頭:“和尚實在爲難。”
“如果,我定要強佛所難呢?”
佛印緩緩的把手放在我的發上,目光一片溫潤,輕聲道:“世事本難求全,女施主又何必如此煞費苦心?也罷,你既有此心,和尚便隨你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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