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正猶豫,轍花兒已經正色道:“小妹,你擔心爹,我知道。但所謂未卜先知,也不過是看種種表徵,預做判斷,雖然不可不信,卻也不可全信……爹現在雖是抱病,實則不過是因爲娘去世傷懷難遣,哪裡就能有這麼嚴重呢?”
“如果就是這麼嚴重呢?你想要爹追隨娘而去,還是希望爹出家避世?”
轍花兒有些沉默,良久才道:“我兩樣都不想要。”
是呀,這兩樣我也不想要,可現在就非得二選一。我忽然覺得無力,就知道會是這樣……轍花兒已經算是開明的人,卻仍舊不會相信。
擡頭時,轍花兒疲憊卻溫柔的眸子就在咫尺,我於是伸臂掛上他頭頸啵啵幾下,然後對他笑:“哥哥說的對,是我杞人憂天……”
轍花兒笑着搖頭,溫言道:“我會留意爹的身體,小妹,你不必擔心。這些日子瑣事纏身,沒好好照顧你,是哥哥不好。”他忽然想到,拉我到桌前,笑道:“小妹今天很乖,可是在學畫蘭花?我瞧畫的神韻獨具,頗有天份,只是筆法生澀……”一邊說着,一邊移過身來,扶我握了筆,然後握了我手,微笑道:“水墨蘭花,濃淡定要相宜,不可一昧求形,像這兒,略加勾勒,筆鋒斜向這兒……”
他一邊說,一邊握着我的手,緩緩施力導引,紙上本來已經被我放棄的蘭花圖,便緩緩的勾出了一個蘭花的稚型。
轍花兒的掌心好溫暖,轍花兒的聲音好溫柔,轍花兒的呼吸好癢癢……這樣子畫畫真讓人想入非非耶,我的毛筆東拐西拐,差點沒順手畫出個合歡花兒來,幸好有轍花兒的手扶着,於是畫出一個含苞欲放……原來哥哥還是很疼我的嘛!心裡很樂,正想回頭看看轍花兒的臉,他卻已經鬆開我手,含笑道:“技法大概便是如此……我得先去看看爹,改日再細細教你。”
“看爹?”原來轍花兒還沒去看過爹,一大早就跑來問我佛印的事兒了,我趕緊放下筆握了他手:“哥哥,你陪我吃早飯吧?”
轍花兒略一遲疑:“那我先去看過爹,如果那邊沒什麼事情,我再過來……或者你也跟我一起去看爹?”
我吭哧着正想說點什麼,一眼瞥到院門前下人已經走了進來,趕緊鬆開轍花兒,跳過去接過食盒,一邊笑道:“你再幫我多拿點飯菜來好不好?然後再幫我多拿兩副碗筷。”
說完了正想轉身,那下人卻回道:“不成,小姐的早餐,便是這樣。”
“呃?我是說,我想跟哥哥一起吃。”
那下人白眼道,“那不成,小姐房中,不能留客吃飯。”
汗呀,我不是留客,留哥哥也不行麼!再說爹樹洞完之後,這兒也是必經之地……忽聽轍花兒溫潤的聲音問道:“爲什麼小姐房中,不能留人吃飯?”
那下人也沒留意是誰問話,徑答道:“是瓊大姑娘吩咐的。”
“小瑤?”轍花兒微訝,然後踱步出來,淡淡的道:“小姐吩咐你拿,你就去,不必多說。”
那下人這纔看到,趕緊彎了彎腰,道:“二公子。”
轍花兒點點頭,道:“快去吧。我今天在小姐房中用飯。”
“哦……”那下人有點愣頭愣腦,道:“小人立刻就回過瓊大姑娘。”一溜小跑的去了。
轍花兒有點兒好笑,搖頭道:“小瑤這是從哪兒請來的下人,一個個都傻乎乎的,小瑤又不是管家,事事問她做甚麼!”
飯菜不一會兒就端來了,是瓊小瑤親自端來的,看起來居然頗爲豐盛,我本來在翹首假山後的方向,一見瓊小瑤走來,趕緊退回身巴住轍花兒的手臂,瓊小瑤端着老大一個托盤,居然還走的四平八穩,在門前福身,柔柔婉婉的道:“二公子,小姐,早。”
“小瑤,早。”
瓊小瑤已經走上前來,垂着睫,道:“請問小姐,把飯菜擺在這兒嗎?”
我嗯了一聲,她便把托盤中的菜擺上桌,依次揭開蓋子,自始至終,並未向轍花兒看一眼。轍花兒並未在意,只是含笑等待,等她擺完退開一步,才道:“辛苦了,小瑤今兒氣色倒不錯。”
哥哥又誇瓊小瑤……瓊小瑤已經淡淡的別開了臉,爹最近總是面帶菜色,轍花兒也是,我自己也很菜,只有瓊小瑤神清氣爽……她一板一眼的答道:“多謝二公子誇獎。”
轍花兒微微挑眉,她又道:“請問二公子和小姐還有什麼吩咐嗎?”
呀?我鬆鬆手臂。小瑤今天好奇怪,明明見轍花兒在這兒,居然連一個眼神都沒往這兒拋,一臉的玉潔冰清。難道是我抱的太緊了,她於是知難而退? 轍花兒也是微訝,我倆人面面相覷,轍花兒便道:“沒甚麼事了。”
瓊小瑤福身道:“二公子、小姐請慢用,小瑤告退了。”
轍花兒看着她的背影,含笑道:“小瑤今天怎麼了?看上去倒不大高興……”看一眼桌上,又道:“怎麼擺三副碗筷?還有誰?”
“還有……還有……”其實我很猶豫,樹洞一半被打擾是很不爽的,可是,也沒見有爹這樣的,樹洞起來沒完沒了。我哼哼了好幾聲,仍是不見爹lou面,無可抵賴,只好招供:“是爹。”
“什麼?”
“嗯……我一早去爹房中,帶爹出來,走過房門,走過院落……”
轍花兒皺了眉打斷我,“做什麼?”
“我……”
轍花兒有點發急,也有點惱:“這也能頑皮的?究竟在哪兒?”
我只好牽着轍花兒的手走過去,在假山外就揚聲叫道:“爹!爹!”本來是想報個信兒,生怕爹說的情動,萬一正抱樹大哭,撞個正着,兩邊兒都不好意思。誰知卻沒人答應,轍花兒已經搶步進去,卻見爹仍是坐在那石上,微微側頭,神情一片靜謐,轍花兒急上前扶了他手臂,他便回頭一笑,和聲道:“轍兒,靜兒。”
他借轍花兒的力量站起,許是坐了太久,微微舒展了一下,轍花兒問道:“爹,沒事麼?”
爹笑着搖頭,轍花兒便回頭輕斥道:“晨寒lou重,讓爹在此久坐,這不胡鬧麼!”
爹擺手止了,含笑道:“轍兒,莫怪靜兒……”他對我投過一個柔軟的眼神,意味深長的道:“我的靜兒心思靈巧,哪裡是你們這些俗人所能了悟的。”轍花兒輕咳一聲,也不多說,看我一眼,微微一笑,我趕緊衝過去佔據了爹另一隻手臂,然後三人便父慈子孝的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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