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鑑定報告

因着頭一天跑出去做事了, 餘下的兩天裡,夏星湖都舒舒服服待在別墅裡養氣血,好容易等到身上爽利了, 週末悄悄來臨。

在週四前, 他們這一圈一起長大的世交子女們都接到了趙容成的信兒:這週六給我家小魚兒接風, 大夥兒都把晚上空出來。

小魚兒就是駱冰妤, 趙容成是她繼兄。要說這幾年駱冰妤的事, 家裡雖然行動上支持,但多是對她堅持己見的無奈之舉——不支持難不成真讓她一個女子孤身在外靠自己艱難打拼嗎?真正從事實上認同她的觀點的,卻是這個繼兄。

駱冰妤的母親因意外沒的時候, 她已經七、八歲大,很懂事了, 父親駱英傑念着亡妻, 很多年一直獨身。直到駱冰妤要上大學, 臨走前一夜,她與父親對坐, 跟他說:“爸,我長大了,你也守得夠久了。”

妻子亡故十年多,駱英傑怎麼會沒再遇到心動的人,不過是一覺得對不住亡妻, 想守一守, 二是怕孩子還未長成, 怕她本該用心學習的精力消磨在與陌生人的相疑相猜中。

他拍拍女兒的肩:“爸爸會照顧好自己, 你也一樣。”

終於在兩年後又再婚。

駱冰妤從學校趕回來參加婚禮, 見到人倒有幾分意外。

原本她覺得會是個年紀與自己差不多的小嬌妻,誰曾想是個比父親還長兩歲的阿姨。

樓心月出身普通人家, 喪偶還帶着個比她還大一歲的兒子趙容成。

繼母樓心月性格溫柔和順,繼兄趙容成性格舒展跳脫,跟氣場強大的駱冰妤一比,不像兄妹,倒似姐弟。

大家都是成年人,不做那些無謂的事,又有心與對方交好,互相都讓着,幾年相處下來,倒也融洽。

趙容成原本就在駱英傑的公司裡上班,因着工作努力,時常加班,寡母多次往來公司送餐點送衣裳,一來二去的就跟駱英傑看對了眼。

婚後,趙容成平白無故空降個老總爹,工作更努力了,讓駱英傑老懷大慰:從教子看人品,這個後妻找得不錯。

他有意提攜,趙容成也是個肚子裡有貨的,短短五年就拿到高位,在母親大壽上酒後吐真言,說沒給她丟人,終是用實力過了後爹這一關。

要知道,駱英傑和樓心月結婚時,子女皆已成年,趙容成若是個扶不起的阿斗,駱英傑有的是辦法讓他遠離駱家企業權力中心。

他們一圈人裡,趙容成雖然是後來的,但他對駱冰妤真的關心,又肯下工夫和大家打成一片,倒成了常常起頭的。

陸泊言自然也收到了消息。

週五晚上,他應酬完回來時間還早,才十點來鍾。他走到主臥,見夏星湖難得的沒早睡,腳步一頓:“在做什麼?”

夏星湖剛放下電話,腦子裡正亂,聞言淡淡看他一眼:“哦,沒什麼,剛跟朋友講完電話。”

她有心事,還挺重的。

陸泊言匆匆洗了手臉,換掉沾染了菸酒味道的襯衫,坐到妻子身邊:“有什麼難辦的事?”

眼睛會透露太多心事,夏星湖擡頭,卻只看他一眼就別開目光,垂了眼皮:“還好,能解決。”

陸泊言見她不欲說,也沒再追問,只溫聲說:“有事叫我。”一步三回頭地去洗漱。

夏星湖在聽到浴室裡傳來水聲後,終於嚶嚀一聲雙手捧住臉,俯在曲起的雙膝上。

黎影傳來的消息是,孩子確實是陸泊言的。

“從結果上來看,陸仲天應該是孩子的親叔叔。如果陸仲天、陸泊言沒有別的兄弟的話,他們就是陸泊言的。”

黎影說這話的時候特別嚴肅,一改之前吊兒郎當的調調。

“星湖,你早做決斷。”

從防疫衛生中心取得兩個孩子的樣本,混入夏星湖的畫廊裡,經由送貨過程取得陸仲天的樣本,親子鑑定一做完,黎影就覺得密友這趟怕是不好。

但婚姻是夏星湖的,她只能提供其他幫助。

那邊沒聲兒了,黎影咂摸着,夏星湖也被這石錘給砸得懵了,徑自掛掉電話,開始尋思怎麼能在現有情況下,幫着好友再多掏點利益。

至於夏星湖會怎麼選,她不用問就知道。

蘭琳,夏星湖,她,她們三個高中在同一個寢室,玩得最好,便是其他人,甭管先來的還是後來的,都加不進來。

蘭琳看着強勢,其實外剛內柔,最容易心軟;她自己則是一塊鉛,又沉又黑;而夏星湖,生得最嬌軟甜嫩,卻是三人裡最難說服的。

她若是打定了主意,十頭牛都拉不回來。

又有心理潔癖,陸泊言出軌鐵證在眼前,她肯定要離婚。

黎影想着,光是能證明孩子是陸泊言的鑑定報告怎麼夠,有錢人的花樣太多了,代孕可不算出軌,還能博得個“不讓妻子受苦”的好名聲,她得拿到孩子生母的實質證明才行。

夏星湖捏着手機,聽到那邊掛了電話的嘟嘟聲沒了,屏幕回到桌面頁,又黑了,才慢慢把手機放下。

黎影幫她偷偷做那件事,她也存着點僥倖心理,想着陸泊言若是真要在外頭找人給他生孩子,一定會光明正大的跟她說了,大家這麼多年情誼,好聚好散,這麼偷偷摸摸的,肯定是因爲孩子的來路有問題。

比如是幫兄長,甚至父親遮掩。

腦洞開得太大,忽然收回來,告訴她沒有陰謀,沒有遮掩,就是赤/裸/裸的是他的親生孩子,夏星湖一時間無法接受。

她一忽而想到陸泊言爲什麼出軌,因爲自己沒能給他生下孩子?一忽而又想到既然如此,趁着她喪子,直接把孩子帶回來慌稱是她生的,不也是條路子,又爲什麼硬是瞞着不告訴她。

想法有千百種,卻又自己條條否決了。

直到陸泊言回來,她眼中情緒複雜,連對視都不敢。

陸泊言洗得很快,水聲沒多久就停了。

夏星湖也平了些情緒,卻也不想在情緒還很激盪的此時面對丈夫,趁着浴室門未開,滑進被窩裡,閉上眼睛裝睡。

陸泊言從浴室出來,見燈關得只剩一盞睡眠燈,在黑暗中頓了頓,想着她心情不好時是該一個人靜靜,轉身走進小套間裡。

他那邊才輕輕關上門,夏星湖就蹭地坐起身來,開始操作財產轉移。

雖然兩個人結婚沒多久,婚內共同財產並不多,但真要分割得清楚明白,還是挺麻煩的事。

夏星湖十六歲就跟陸泊言確定了戀愛關係,至今的幾年裡基本就和他綁在了一起,連律師都是共用的。她單方面想提起離婚,又要在財產分割上掌握主動權,就必需繞開他。

本來孃家是一個很好的戰友,能給她提供幫助,但上回文夢雲提起兩個孩子的態度,明顯是站在陸家那邊,至於父親夏秋冬,就更別指望了。

幾乎不用去問,夏星湖都知道他會有什麼樣的反應。

平心而論,夏秋冬對她並不是不好,只是他對她的好,只有自上而下的寵勁兒。寵這個字,一個寶蓋頭下面放條龍,本意是指屋宇下的動物。人和人之間人格平等,一個人對另一個人“寵”,多半是沒把對方當人看。

小時候她不懂,只覺得爸爸好,要什麼,給什麼,也從來不約束她的交友和愛好,她想學藝術,文夢雲眉頭還沒皺起來,夏秋冬就出言支持她,說她想學什麼都可以,只要好好學,不三心二意,學出個樣兒來就行。

她也爭氣,纔剛會拿筆就每天練畫兩小時,日日不輟,五歲上頭就開始拿獎,一路長大,國內外大小獎項拿到手軟。

直到小四歲的弟弟也長大,她才漸漸琢磨出區別來。

夏秋冬對夏星宇可不像對她這麼鬆泛,他學什麼,做什麼,跟誰玩,不管多忙,他都要親自過問。夏星宇出生時不足月,小貓兒一樣,不貼着人便睡不着,只要夏秋冬在家,就抱着他,真的是含在嘴裡,揣在兜裡,捧在心尖尖上。

這時夏星湖才反應過來,原來“寵”和“愛”是不一樣的。

當然,無條件的寵溺是不存在的,她若是真有什麼太出格的,夏秋冬肯定就管得嚴了。只是直到現在,她都沒做出在他範圍之外的事情。她若是沒跟陸泊言在一起,而是找了個出身平平的小子,恐怕夏秋冬就沒那麼好說話了。

眼下,她就要做一件明顯會超過夏秋冬允許範圍內的事,肯定不能找他。

父母皆不可靠,弟弟還小,能靠的,唯有自己。

夏星湖前段時間就查過,挑了間由海歸回來的賀律師開的,名叫鼎通律師事務所的來辦。

鼎通給她推薦了一名很有經驗的葉律師,比她年長十來歲,精明幹練。特別好的一點是,葉律師是個女人,這將爲她接下來可能有的接觸帶來許多方便。

葉律師問她,想要速辦,還是細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