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讓渡

文麗雲聽妹妹這話就氣不打一處來。

文老爺子若是纏綿病榻久矣, 一會兒這樣一會兒那樣的,文麗雲還信幾分,可他是急病而亡, 短短几天就去了, 她才安排完事情就接到父親不行的消息, 緊趕慢趕, 終究還是遲了。這種情況下, 妹妹爲了那點子股份,竟然說父親病糊塗了。她怎麼好意思說的出口!

文麗雲生氣的說:“我看你才糊塗了!”說着站起身,叫過文夢雲的女保鏢, “我妹妹傷心的狠了,好好照顧她。”

走到門邊, 扭頭囑咐妹妹:“你也守了一夜, 休息吧, 喪事我來辦。”

見她面上變色,文麗雲忽然臉露戚容嘆道:“我常年不在爸身邊, 阿夢也讓我儘儘孝心。”

文夢雲還沒反應過來,就見自己丈夫和姐夫聯袂出現在門口,姐夫立馬接過姐姐的話頭,對着夏秋冬說了類似的話,把喪事大頭攬了過去。

夏秋冬意思意思爭了幾句就從善如流, 由着他們去辦事, 自己走了進來。

文夢雲一扭身不理他, 夏秋冬卻挨着她坐下, 柔聲寬慰她, 又要她寬心,又要她別這麼着。

“姐姐、姐夫過幾天就要回去的, 你跟她爭什麼呢?”

這裡關上門就是一家子,文夢雲還有什麼不能說的?她跟夏秋冬確實是不好了幾年,可外頭那個生的也是個丫頭,她在妒恨的間隙,還唸了聲佛,心想這下感情好,她還有機會,卻也知道,只要能生,生不出兒子只是一時,天長日久,不是這一個,也會有別人。於是千方百計,總算在兩年後生下了夏星宇。

自打兒子出生,夏秋冬倒真收斂了許多,只外頭那個到底是生了個女兒,他也不好轉頭不認人家,便還養着,只是不常去了,文夢雲也就睜隻眼閉隻眼,沒想到十幾年後,外頭那個生的女兒讀書爭氣,竟然硬靠成績考到兒子所在的學校,因着比他年長兩歲,事事都壓在兒子上頭。

夏星宇所在的學校是貴族學校沒錯,卻也每年撥出幾個名額給那些真正有才學的人的,不僅要成績,還要有人擔保,文夢雲用腳趾頭想也知道是哪個在後頭擔保,氣得回來跟夏秋冬大吵一架。

夫妻關係又一次降到冰點。

往常文夢雲有父親撐腰,可如今文老爺子故去,撐着她的天都塌了,再看眼前這個,不好也得靠着,便期期艾艾把事情說了。

夏秋冬聽完,竟然不生氣,反笑道:“你跟姐姐說這些幹嘛?就是要讓渡,也是咱們家自己的事情。星湖和星宇那麼好。”

一語驚醒夢中人。

文夢雲這會兒也不哭了,只在心裡盤算着怎麼說服女兒。

夏秋冬眼看把妻子穩住了,也就一笑,出去幫着料理喪事了。

文麗雲不明真相,還當妹夫勸住了妹妹,反對他感激一笑。

夏星湖是晚輩,卻是文老爺子孫輩裡打頭一個頂用的——文麗雲夫婦這麼些年只得一個女兒,正坐月子來不了——有些事也就交給她去辦。

陸泊言是外孫女婿,也跟着領了事。

兩個人心裡橫着事情,卻也分得清輕重,公事公辦的,事情倒也辦圓了。

家裡喪事辦完了,外頭公司上的事也要交割,文夢雲這幾天看着女兒女婿辦事有商有量,還當二人把孩子的事都交待清楚了,說話也就越發沒了忌諱,把女兒叫到身邊,跟她說了一番“姐弟情深”的話。

夏星湖越聽臉越沉,文夢雲見她不願意的樣子,皺眉道:“我跟你大姨都是女人,星宇雖然是外孫,卻當孫子看待。你家那兩個孩子,有一個姓文嗎?”

夏星湖頓時色變。

文夢雲再爲幻想裡的美好前景開心,也不至於給衝昏了頭,見到女兒臉色突變,還有什麼不明白的,心下先咯噔一聲,卻不忙着勸女兒,反左右張望了一下。

今天,在文氏的辦公樓裡,各大股東和律師正往不遠處的會議室裡進。她們母女待在間小辦公室裡說私房話,周圍沒別人。

文夢雲原本越說越近,半個身子都倚過去了,此時竟然把身子往後退,看着女兒,牙齒都要打上架了:“泊言……還沒跟你說?”

自從上回她當着女兒的面提起孩子的事,被女兒狠推了一把崴了腳,女兒跟自己生氣不理她,她也怕再起衝突,母女很是冷了一段時間,她再沒想到,那天都把事情告訴女婿了,女婿竟然還沒跟女兒提過。

真不會做人,偏讓她來撞這個槍口。這裡可是文家的公司,若是鬧起來,她還有臉嗎?

夏星湖卻沒如文夢雲擔心的那樣鬧起來,只沉着聲說:“媽你自己也是女的,怎麼還看不起女人?”

她諷笑一聲:“星宇是我弟弟,我自然跟他好,我若自己想,讓給星宇不是不行。”

文夢雲面上一喜,就聽得女兒斬釘截鐵說。

“可要是別人要來搶……”

話只說半句,意思全在話尾的未盡處裡。頓了頓,夏星湖站起來往外走,文夢雲想攔,又怕她像上回那樣對自己動手,在公司裡鬧起來難看,只能眼睜睜看着她幾步走出門去。

夏星湖走出辦公室,就見陸泊言立在門邊等她,也不知道聽沒聽見她們母女剛纔的話。

母親離心,父親失德,丈夫,也是個有貳心的,這天下,竟然真只有弟弟夏星宇是真心跟她好的。

她一眼都沒瞥向陸泊言,直接往會議室裡走。

陸泊言微不可見地嘆了口氣,緊緊跟在她身後。

剛纔看出丈母孃說有私房話要跟女兒說,他藉口抽菸避了出去,沒想到聽到那麼一番話。現在他跟文夢雲的想法一樣,眼前不是說事的好時機,只能先把文家的事做完。

夫妻二人都板着臉,腳底生風的往裡走,帶着讓陌生人退避三舍的氣勢。

老股東們對文家姐妹更熟悉些,早年文老爺子常帶了兩個女兒到公司裡玩,後來文麗雲遠嫁外地,文夢雲卻留在身邊,就在文家的公司裡任職。夏星湖身爲孫輩,又不姓文,大家對她瞭解較少,衆人早從律師那兒得知了遺囑的真正內容,此時見到相貌有幾分像文老爺子的她頗有氣場走進來,竟然都有點恍惚。

律師不着痕跡地看了她一眼。

文老爺子的遺囑這幾年修修改改,沒有十個版本,也有八個版本。他此時拿出來的是最終版本。雖然版本衆多,但他心裡都有數,在前幾個版本里,文老爺子給孫輩的股份可不是像現在這樣,夏星湖和夏星宇股份相同,而是把夏星宇的那一份,全記在了夏星湖身上,直到夏星宇年滿十八週歲,成了年,才發還給他。

他只看了一眼,就接到陸泊言瞥來的眼風,若無其事低下頭去,心想幸虧文老爺子拖到孫子成了年再走,要不然這一家子還有得折騰。

夏星湖並不知道還有這一層事在,坐到空位上,等了一會兒,人都到齊了,文夢雲卻遲遲不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