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劉思涵認識這些年,她從沒在我面前哭過,哪怕是從前她被狠毒暴戾的繼父欺負毆打都不曾掉一滴眼淚,這下卻在我懷裡哭成淚人,我當場就懵了,手足無措地抱着她,慌張地說,“思涵,你怎麼了?”
劉思涵摟着我肩膀,整個人像是掛在我身上,抽泣又隱忍地說,“小唯,你什麼都別問,別問,肩膀讓我靠一會兒,就一會兒------”
她聲音裡全是哽咽和難受,聽得我渾身雞皮疙瘩,不知道該怎麼安慰好。我想了想,還是一個字都不要問,一般情況下,人想要釋放情緒,就讓她釋放好了,在這種難受的時候我再追問,更給她添堵。不如就讓她靠着我,想哭就哭吧,能哭出來,也是好事兒。就怕那種想哭哭不出來的狀況。
大約十來分鐘吧,我站在原地,動也不敢動,中途也沒人來打擾,我半邊肩膀都麻木了,她的熱淚全流在我衣服上,浸溼了一片,還透着淺淺的熱氣。
收了最後一絲抽泣,劉思涵站起身來,吸了吸鼻子,伸手抹掉眼上的淚痕,轉身走向盥洗臺,擰開水龍頭捧冷水洗臉,臉上的妝都花了,她直接用洗手液卸妝洗臉,洗得乾乾淨淨的,用擦手的紙巾把面上的水吸乾了,這才掏出包裡的口紅和眉筆,描了幾下。本身她五官長得精美,一點口紅在脣上,兩頰上,再添兩條黑色的眉毛,頓時精神漂亮了不少,散粉撲在臉上,遮住了淚痕,什麼都看不出來。
我呆呆地站在一邊,看着她瘦削的背影一下又一下的動作,忽然很心疼。
化好妝後,劉思涵轉身對我微微一笑,好像方纔哭的人不是她一般,笑的陽光燦爛,朝我眨了眨眼睛,“走吧,該回去了。”
“嗯,好。”我木然地說。
回到包間時,菜都上了,其實一桌子就我們幾個人,老熟人了,也不拘泥,服務生上了紅酒來,張駿幫我們倒酒,一杯一杯,幾圈下來,酒不夠了,又上。
我默默注視着劉思涵的舉動,發現她的目光一直不看張駿,雖然笑得沒有任何破綻,可那抹瘦削的身影,在透露着不爲人知的秘密。我悄悄打量她,忽然明白過來她爲什麼在廁所哭!
嘴硬的人,嘴上說忘了記翻篇了,其實並沒有!
我悄悄在桌下拉了拉她的手,握緊了,她轉過頭看我,清淺的眼底閃過一絲感激,我笑了笑,她也笑了笑。
推杯換盞,酒過三巡,我和劉思涵打車離開,張駿和徐䒨夢叫代駕開車走。午夜清冷的街道上,出租車緩緩行駛着,略過燈火闌珊的落寞,劉思涵叫司機把車開到外灘,江邊,我們倆站在江邊吹風,我本以爲她會哭的,但是出乎意料,她靜靜地站着,一句話都沒有。
我們看着江對面陸家嘴的商圈,高樓上led巨大顯示屏上滾動放着廣告和“上海歡迎你”。我想起當年我來上海的時候。而劉思涵想起了什麼,我不知道。大約是她爲什麼會
來上海吧。
有的人,費盡心思只想要再見一面。哪怕知道會受傷,卻也義無反顧地來了。
有些人,費盡心思的遺忘,卻忘了,真正的忘記不需要努力。
分別的時候,劉思涵跟我說,小唯,我真正傷心的,不是他不喜歡我,不是從前有你,現在有徐䒨夢。而是我根本沒有勇氣像你一樣昂首挺胸說我愛你。
後來,劉思涵大病一場,在家裡休息了半個多月,再見到的時候,她脫胎換骨一般,重新上戰場。
後來,徐䒨夢留在了上海,在一家電視臺做外景主持人,她和張駿,在聖誕節那天領了結婚證,成爲正式夫妻。
再後來,劉思涵和一個臺灣富商在一起了,那人在寶島有家庭,但妻子也知道劉思涵的存在,竟然相處和諧,而劉思涵,也沒有一個情婦之外多餘的想法,日子就那麼過着了。
我呢,則是上班下班,林陽問我要的答案,我一直沒有回覆。我在上海這座城市裡,像一具行屍走肉,靈魂飄蕩,肉身只成了一個擺設。我經常在半夜站在陽臺上看這座城市的燈火迷離,街道上快速行駛過的汽車,孤獨又倔強的路燈,還要被烏雲遮住的星空。
出事那天,顧承中送我去上班,我照例在遠處下車,步行去公司,在大堂門口接到陸婷婷的電話,讓我馬上上校園的BBS去看看,我被人黑了。
一路狂奔到辦公室,開了電腦上校園BBS,發現那個被炒的熱火朝天的帖子,女主角正是我,標題名爲,“金融系學生楊小唯的金主之謎”,帖子裡面有大量我和顧承中的照片,同樣,也有很多我和林陽在一起的照片,從學校到卡薩,從公寓到陸家嘴天橋,應有盡有,發帖子的人跟蹤了我許久,收集了大量我和他們倆在一起的親密照片。
而讓我無可辯駁的是,照片裡的確是沒法解釋的,拍得很親密,擁抱,親吻,眼神,甚至還有顧承中和林陽那一晚在卡薩門口“搶人”的戲碼。
底下留言的一票接着一票,樓層被頂得很高,那人是半夜發帖的,到今晨,已經有兩三千樓,全是學校的學生。各種八卦和辱罵,看得我眼花繚亂。
我翻了兩頁,她臉顧承中和林陽的關係都貼出來了,功夫下得頗深。
我沉住氣,打電話給張駿,剛開口說這事兒,他恍然大悟,說之前我讓他幫忙找周琪,給耽擱了,我說,“沒事兒,讓你手下的兄弟幫我找,三天之內找到她。”
張駿說好。
掛了電話後,婷婷的電話馬上進來了,她火急火燎地說,“小唯,你是不是得罪什麼人了?現在帖子正式熱辣的時候,那人給刪帖了!我剛想說聯繫管理刪帖,人家自己主動刪了!熱度正高的時候她給刪了,不明擺着讓大家更有興趣嗎!還以爲是你心虛了!”
我刷新網頁一看,才一分鐘而已,那帖子不見了不說,而且爆出來好幾條新帖子
,都是在問剛纔的帖子怎麼被刪了?
我呼了口氣,“婷婷,是有人要整我。這人我認識的。你別擔心,我這邊會處理。”
“那好吧!先掛了,我去找管理員刪帖,把話題先封鎖了!”
“好,謝謝你。”
掛了電話,肖珊和徐娜她們剛到辦公室,看見我愁眉不展,問我怎麼了,我勉強地笑了笑說沒事兒,要請個假。肖珊說幫我轉告林陽,讓我先走。
臨走之前,我打了個電話給林陽,他在來公司的車上,接了電話,溫潤的聲音從電波里傳來,“小唯。”
“林總,麻煩你一會兒通知技術部,把公司的郵箱和服務器加密,可能有人要搗亂。”
“怎麼了?”
“周琪在我學校的BBS上亂髮信息,現在學校漫天的緋聞,我怕她找人黑了公司的網絡,你趕緊通知技術部,要是帖子傳到公司郵箱裡那就完蛋了,我無所謂,可對你影響不好。我還有事,先掛了。”我一邊下樓梯一邊說,站在路邊招手攔了出租車,打車去顧承中公司。
中途林陽打來電話來問我去哪兒,他要來找我,我給拒絕了,讓他在公司的呆着,不要來找我,這種情況下,他還是少跟我一起出現爲妙。周琪既然下定了決心要整我,能做出什麼瘋狂的舉動來,還不知道呢。他正是穩定軍心的時候,若傳出緋聞來,顧氏上下都知道,他的臉往哪兒擱?
直到車子開到恆豐樓下,我纔想起來還沒給顧承中打過電話,這麼火急火燎地殺過來,也不知道他在忙沒。
我一面打電話,一面近大堂,這邊管理嚴格,大廈的工作人員都必須攜帶門禁卡才能出入,我站在外面不能進門,電話沒人接,我又打了一遍。
接電話的人是顧承中的助理,他說顧承中在開會,他馬上下樓來接我。
等他助理的功夫,張駿發短信給我,讓我把周琪的電話號碼發過去,從電話定位開始查。
上一次來顧承中辦公室,還是幾年前,我準備高考那年,大年夜那晚他公事在身,但約了我吃飯,司機接了我去他公司等候,如今再來,似乎一點變化都沒有,低調奢貴的裝修,樣樣見得着品質,落地窗前的綠色植物也是同一品種。
坐下沒一會兒,他秘書給我送來果汁,讓我稍等片刻,顧先生開完會就來,要是無聊了,可以看看雜誌。
約摸等了他半小時,那半小時我一點沒閒着,在QQ上跟婷婷聊天,她已經找到校內網站的管理員,但是對方不肯刪帖,說是主題帖刪除了,但其他同學發的帖子,他沒辦法控制,言論自由。
其實這種時候,越是刪帖,網民的議論更是無休止的,不如不管不顧,等風頭過去了,八卦總有個時效性。我想了想,跟婷婷說,我再想想辦法。
信息剛發出去,辦公室的門被推開,一名穿黑色西裝的男人率先走進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