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得的休假卻沒有跑到外面去,這僅僅是因爲老爸的墓地就在聯盟機關的總部大樓地下。
將墓地蓋在總部並不是高層的惡趣味,單純是因爲安全方面的考慮。雖然能力者的歷史已經有了幾十年乃至半個世紀,但對能力者的研究還處於相對不發達的階段,所以能力者的遺體是非常重要的研究素材。
說白了,能力者在死後也不會有火化的權利,反而得隨時隨地被人拉出來做做實驗搞搞研究。如果有人認爲特殊能力是神賜給人的禮物的話,那麼當他知道了這件事之後恐怕就認爲這不是禮物而是詛咒了吧。換一個角度來想問題,如果能力者特別是那些能夠呼風喚雨的英雄在死後被壞人奪取了遺體,那將會造成一場災難。
既不能一股腦火化,又得保證遺體還在,實在是麻煩事。
不過,江上覺得就算是直接火化了老爸的遺體也無所謂。因爲老爸和江上一樣,都是弱能力者。
雖然江上從來沒有見識過老爸全部的能力,但那幾個蓋房子和修東西的小把戲他從小就見識過不知道多少次了。實際上,他之所以成爲了peace maker的隊長,完全是因爲子承父業——父子倆的能力極爲相似,這在能力者當中是很常見的現象。雖然有一定的概率會發生能力突變,不過這終究只是小概率事件。
老爸是前代的隊長,江上則繼承了他的衣鉢。
不過,這中間有一個相當漫長的真空期。
因爲peace maker在江上老爸的帶領下,曾經遭遇了全隊犧牲的慘劇。
當時到底發生了怎樣的變故,已經成了最高機密之一,江上沒有權限去查閱。不過根據他自己的調查,那應該是一場差點兒造成世界毀滅的危機。當然,和超級罪犯對戰的事情不用peace maker操心,可是由於造成的損害實在是太大了,在拯救行動當中,江上的老爸數次帶着隊員在坍塌的地下尋找被困傷者,最終從天而降的巨大火球引發了大爆炸。
當隊長和隊員們的遺體被挖掘出來之後,悽慘的場面讓很多人都難以接受。他們身上帶着的銘牌纔將他們的身份區分開來,否則沒人會認識他們到底是誰。
由於全隊滅亡,這份工作產生了超過十年的真空期。在當時的大戰中活下來的英雄本來就數量不多,接手正常的工作已經捉襟見肘,所以無法騰出人力來做這份擦屁股的工作。
直到江上這樣新一代的peace maker成長起來之後,事情纔有了變化。曾有人懷疑不需要這樣一個工種來支援英雄活動,但隨着網絡的大幅度普及,如何在突發情況下降低損失和引導輿論,成了重中之重。
在沒有民意的支持下,任何活動都很難展開。
因爲能力者從一開始就是異類。
在人類的慣有思維當中,只要有人強大,那麼這個人就應該扮演征服者的角色。就算有強者偶爾會表現出仁慈,那也只不過是他的心血來潮罷了。在沒有能力者的時代,一個人是不是強還得用經濟標準或者權利標準這種隱藏的東西去考察,人是可以僞裝自己的。可是在這個時代,有能力還是沒能力,一下子就能將人類的等級區分開。佔大多數的普通人類對能力者充滿恐懼,那是必然的事情。
也正是因爲這樣,能力者的任何活動都必須在可控的範圍之內。雖然應對超級罪犯需要超級英雄,可是反英雄的浪潮從來就沒有停止過。普通人當中將能力者都視爲敵人的傢伙大有人在,假如沒有peace maker的支援活動,那麼反對能力者的浪潮會更加猛烈。
可就算是這樣,江上還是覺得老爸的死非常不值得。
只有活下去才能創造價值,纔有機會修正錯誤,纔有可能贏得未來。這是江上和他老爸價值觀的最大不同。因此他成了投機分子,而不是像小時候那樣經常看見老爸一身傷回了家。
老爸告訴他,能讓普通人接受超級英雄是非常重要的事情,這是全人類的事業。江上從小聽這句話不知道多少次了,可是如果讓他爲了這種事業去死,甚至要搭上自己所有隊員的性命,他說什麼都不幹。
一個連自己妻子都沒有好好保護的人,卻在說什麼全人類的事業,簡直就是笑話。
江上對母親毫無印象,單純是因爲母親在他很小的時候就已經過世了。聽說母親是個沒有能力的普通人,而在她病逝的那天,江上的老爸還在外面忙工作。當時聯盟機關還是個不成熟的組織,員工福利也跟不上節奏,也沒有相當嚴格的規定。江上並不認爲如果老爸當時在家照顧母親,母親就一定能活下來。但如果妻子被病痛所折磨的時候丈夫不在身邊,這種事情江上說什麼都無法接受。
這只是一種逃避責任的無能者行爲罷了,和大義無關,和全人類無關。
江上盯着“PM隊長江海長眠於此”的墓碑,思緒混亂。
雖然無法認同,但這個人終究是自己的父親。上一次來這裡應該是兩年前,這兩年來他一直工作很忙,於是就以此爲藉口逃避和老爸會面。他從老爸身上學到的東西幾乎都在他自己的實踐當中完全推翻,最重要的就是他也越來越無法接受能力者這種存在了。
因爲這份工作,江上不喜歡超級英雄。如果換一個立場,他只是個普通人的話,他照樣無法喜歡這種存在。
休假期間來這種地方,果然是個錯誤。江上再一次感嘆,把手中的花束放在墓碑的下面,轉身離開。
然後,他看見了黑風。
他不知道這個神出鬼沒的陰謀家是什麼時候來的,但來了之後一言不發、一直盯着別人看,只能說此人的性格相當惡劣。
“還是出事了?”江上悲嘆一聲,“我就知道你們放我的假沒什麼好事情……不過也好,這次你支開了我所有的隊員,我很感謝你。有什麼陰謀需要我參與的,就趕緊說吧。”
黑風沉默了一會兒,帶着與這個墓地非常不符合的笑意說道:“你誤會了。我並沒有什麼陰謀,只是聽說你在這裡,我來問你幾件事情而已。”
“問我?你上次還沒問夠麼?”
“上次的調查結果還沒有更多進展,所以有些事情沒有確定。”黑風說道,“這次進行對銀狼和冷蠍進行心靈調查的人是紫之鏡,但是對方的保密措施做得很好,幾乎什麼調查結果都沒有,但這好像並不符合邏輯。”
“你說的是那個兵器?”
“你真聰明。”
雖然是誇獎的一句話,但是江上聽起來就是冷嘲熱諷。黑風這傢伙從來都不會坦率說出任何一件事的。
不過,這個“不符合邏輯”倒的確是事實。
雖然冷凍系的能力者數量不少,但能發射如此規模急凍射線的人已知的只有銀狼一人。如果超級罪犯想要製造以急凍光線作爲攻擊手段的兵器,那麼銀狼必然會參與進去。雖然不知道對方是怎麼把能力者的能力移植到兵器上的,可是少了銀狼說什麼也講不過去。這傢伙在面對最強心靈能力者紫之鏡的拷問之下居然對兵器的事情一問三不知,這實在是奇怪。
“洗腦了麼?”江上沉吟道,“如果通過手術手段的話……”
“對能力者進行完全洗腦的技術目前還不存在,而硬要洗腦的話還是會留下痕跡的。”黑風否定了這種看法,“洗腦是相當生硬的腦內情報操作手段,如果面對一般的心靈能力者說不定還有隱藏這種手段的方式,但是面對紫之鏡,我相信不會有人能藏得住洗腦的痕跡。就算是銀狼刻意想要抵抗,但在我們的拘束設施當中,他的能量已經被全部剝奪了,和普通人沒什麼區別,他怎麼能夠防禦得住紫之鏡的探查呢?”
“那你的結論是什麼?”
“沒有任何結論。”黑風搖搖頭,“我今天要去和紫之鏡一起審問一下銀狼,我現在想知道當時你再現場遇到的每一個細節。”
根據之前他們的懷疑,現場應該還有除了麻漢、銀狼和冷蠍之外的超級罪犯,他一定和這個兵器有着莫大的關聯,否則兵器不會在自毀系統沒有啓動之前就會毀滅了。
但是,江上當時的最大目的就是保命,根本沒有來得及看現場的其他情況。就算真的有什麼人潛伏在他身邊,他也不會發覺的。再說,他的索敵能力本身就很差,沒有設備的支援,在戰場上和瞎子沒啥區別。
“是嗎……真的沒有發現什麼嗎……”在聽完江上再一次敘述細節之後,黑風顯得有些失望,“看來我只能在沒有任何準備的情況下去審問了。”
“你加油,我看好你。”
“好好享受你的休假吧。”黑風嘆了一口氣,“對了,你突然來掃墓,不會是因爲上次的戰鬥當中你們差點兒都在現場掛了,所以你纔想起了你老爸的事情吧?”
“沒有。”江上聳聳肩,“我只是太久沒來了。”
“你最好不要對現在的生活產生懷疑。”黑風說道,“這是忠告。”
“我從來就沒停止過懷疑。”
黑風沒搭理他,直接離開了。
沒多久,江上也離開了墓地,溜達到聯盟機關的圖書館裡想要找一本閒書打發時間。就在這時候,他突然聽到一聲巨響,緊接着警報聲大作,廣播裡重複着遇到緊急情況的通知。
雖然沒有確切的證據,不過江上知道,一定是審訊室那邊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