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暮和林妙聲,終於是在一起了。
陪着紀暮的林妙聲,睡思昏沉。陪着林妙聲的紀暮,語氣低婉,眼神柔和。
再也沒有她的鄰牙俐齒,沒有他的冷酷如冰。再也沒有她的針鋒相對,沒有他的暗暗叫勁。再也沒有她的巧笑嫣然,沒有他的蘇世獨立。
她恬靜到天真,他體貼到熱情。
出院的時候,林妙聲腦部器質性的損傷基本上已經得到控制,並且癒合得還不錯。只需要按時將配置好的藥液推進她的靜脈就好。據醫囑,那藥液是三天一次。
林妙聲的傷,倒不主要在於那擦過的子彈,而是她腦內的那根離奇金屬棒,0.2釐米的直徑,像極了女人的髮釵,用腦補CT檢測時發現這“髮釵”正好處於腦部最複雜的地方,各種神經縱橫。如果做取出手術,稍有不慎,輕則變成植物人,重則直接沒命。目前,以林妙聲的身體狀況,以現在的科學技術,只能做保守治療。
醫生說林妙聲現在的狀況,還是有可能醒來的。但也可能,也永遠醒不來了。希望家屬好生照料,尤其是要多跟她說話,刺激她的腦袋慢慢甦醒。
紀暮和林妙聲在鄉下,剛好有三天時間。
從前總是一副生人勿近的紀暮,在鄉下竟變得熱鬧起來。他用特質的輪椅推着林妙聲,在屋前屋後的轉。聽林媽媽說,林妙聲小時候既聽話又調皮。村子裡幾乎每戶人家都有桃樹和橘子樹,林妙聲小時候總是等不得桃子和橘子成熟,就開始把它們摘下來。林爸爸一次兩次縱容她也就罷了,後來便開始呵斥她。
“你猜,她當時怎麼回答她爸爸的?”林媽媽回憶往事時,臉上浮現出幾絲光彩。
“不知道。”紀暮笑。那個古靈精怪的妙妙,是肯定不會被林爸爸的呵斥嚇倒的,她肯定是想出了“妙招”,一個不實用,卻能將林爸爸的呵斥噎在喉嚨裡的妙招。因爲,他就經常被林妙聲的各種隨機應變噎得乾瞪眼。
“一定回答得很有趣。”紀暮一邊說,一邊期待着林媽媽的答案。
“她說:爸爸,我每天都幫你嘗一遍,檢查下它們有沒有長熟。”
“哈
哈哈!”紀暮和林媽媽同時爲回憶中的妙妙開懷暢笑。
下午林媽媽出門了,紀暮和林爸爸推着林妙聲去了桃林和橘林。已經是冬季,下午的林子裡有一些薄薄的霧靄,無論是桃樹還是橘子樹都一副蕭瑟的模樣。但兩個大男人都站在涼薄的土地上暢想了一幕掛滿桃,綴滿橘的光景,其間有一個扎着馬尾辮的丫頭,有點野地爬上桃樹摘長滿絨毛的青果……
林爸爸曾在鎮上有過一個商鋪,是最近才全部變賣的。他本想和林媽媽一起踏踏實實地在鄉下老家照顧林妙聲,吃自家種的菜,吃自家播種的稻穀,也不再去想那些將來的事,只管過好現在看得見數得清的每一天。現在,林妙聲有紀暮照顧着,老兩口雖然心裡頭對紀暮多少有些愧疚,卻也是歡喜的。而且,跟着紀暮,說不定哪一天,妙妙就醒了呢!
紀暮對林家而言,就是絕望中的希望。林爸爸跟紀暮談話,也就沒什麼拘束。幾乎一點一滴地將林妙聲成長過程中的好事,壞事,趣事,傷心事都說了一遍。林爸爸描述得不準確的地方,或者說得不詳盡的地方,林媽媽都對其進行了補充說明。
可是紀暮仍舊沒有聽到林妙聲小時候被“髮釵”刺傷的事。
最後,他們講的故事都開始重複的時候,林爸爸才皺着眉頭說起林妙聲出生那會兒的一樁“怪事”。林媽媽很清楚的記得是中午飯之後肚子開始一陣比一陣更痛的。林爸爸當時在屋子裡一會兒欣然若喜,一會兒揪心憂慮,只等村子裡的劉婆趕緊將孩子接生出來。可是,等到半夜三更都沒有動靜。聽見林媽媽撕心裂肺的痛哭,林爸爸真是心中不是滋味,只恨自己沒法幫着生孩子。劉婆是經驗豐富的接生婆,同時也在村裡有做過婦科醫生的經驗。劉婆就安慰他們夫妻兩個,說頭胎都是比較難生的,到了第二胎,第三胎就好了。劉婆把生孩子說得像平日裡大家拉便便一般簡單方便,也算是安慰了夫妻兩個的心。
可是,都快半夜了,孩子還是沒有生下來。沉着的劉婆也有些沉不住氣了。林爸爸實在忍不住也去了內室。林爸爸記得林媽媽的臉上全是汗水,枕巾都溼透了。就在那個時候,屋子裡的窗戶忽然像被
人拍打般發出很大的聲音,林爸爸和劉婆循聲望去,才發現是起大風了。
這半夜三更的,還變天,要下大雨了呢?
林爸爸趕緊去關窗戶,他走過去的時候,感覺到一股旋風從窗口滑下,從他褲腳邊旋轉而過,繼而將林媽媽的牀單,蚊帳高高地掀起。劉婆嚇得退到一邊,緊緊拽住林爸爸的胳膊,林爸爸也傻眼了。
林媽媽被陣痛折磨着,那個時候還沒弄清楚屋子裡發生了什麼,只覺得一陣撕心裂肺的疼痛,然後,孩子生下來了。
林爸爸驚喜得幾乎喜極而泣。趕緊抱着孩子細細打量:是個漂亮的女孩兒。心下甚是滿足。只有劉婆在爲孩子接生的過程中再沒有說任何話。接生完畢之後,林爸爸給劉婆和林媽媽煮了紅糖雞蛋,劉婆才建議他們去附近的月老廟燒燒香。
燒香?
林爸爸抱着小小的女兒,才發現窗外一點也沒有下雨的意向。甚至安靜得沒有一絲風聲。那麼,剛纔那陣詭異至極的漩渦風是?
劉婆後來大病了一場,從此再也沒有給村子裡任何人家接過生。關於她接生林妙聲的那晚,至死都沒有跟人說起。然,劉婆不知道的是,第三天,也就是“喜三”日這天,林家來了一位道士。
道士是來討口水喝的。林爸爸遞給他一杯水,他便問:“你家閨女是半夜十二點生的?”
林爸爸當時很驚訝,但沒有回答道士的話。道士便自顧自的說:“今年是甲子年,閨女又是甲子時生,是海中金命。”林爸爸不懂什麼海中金,就問:“有什麼問題嗎?”
“問題啊?”道士一邊放下茶杯,一邊沉思。
“也不是特別嚴重。”道士說:“命主是祿存,身主是鈴星。”
考慮到可能是某些招搖拐騙的江湖術士,又聽說“不是特別嚴重”,林爸爸是不敢與該道士深究。怕深糾後那不是特別嚴重的災禍需要很多錢來擺平。只記得道士說什麼“貪狼化忌”,還說“貪狼屬木,祿存屬土,紫薇是火……”
紀暮不是信命的人,聽完那段離奇的故事後,還是決定在鄉下的最後一天,帶林妙聲去那個月老廟拜會一次。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