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6那麼多的如果,可都只是如果

滿堂寧靜,詭異得出奇。大媽審視着葉清朗,秦爺爺則又是一聲嘆息。茜茜徑直將洋洋抱起來,逗着走到另一邊去了。

葉清朗想要喝止趙艇。趙艇那抹冷嘲卻越發厲害了:“小丫頭,你果然是沒有心的!”

我緩緩的擡起頭來,卻沒有看向趙艇,而是望着葉清朗。趙艇不止一次這樣說過我,除了維護葉清朗之外,他沒有必要這樣冷嘲着對我說話。

倒是想聽他好好的說個清楚明白!當初明明信誓旦旦說要給我們一個幸福溫馨的家的男人,卻在我遇見困難的時候從未出現。我倒要看看,究竟是誰沒有心!

葉清朗沒有說話,姜意洲適時的道:“今天是洋洋週歲,我們定了酒店。葉三,趙先生若是不嫌棄的話,還請移駕至酒店。”

趙艇直直的回了一句:“葉三兒子週歲,我們爲什麼嫌棄?老婆,抱上妞妞,我們去酒店!”

“趙艇!”葉清朗忽然生了氣,聲音也越發大了,轉向我道:“對不起,我是來祝賀的,抓週禮過了,我先告辭。”

他緩緩的轉身,我卻不依撓起來:“你想來便來,想走便走。葉先生當我家是什麼地方?”

我轉向姜意洲道:“麻煩姜大哥先送大家到酒店,我隨後就來。”又叫住了趙艇:“你知道的,我個性就是如此,不喜歡把事悶在心裡。趙艇你這樣的話說過兩次,我想聽聽看,我究竟是哪裡做得不對了,讓你在這樣重要的場合用這樣的語氣說我。”

秦小朵來打圓場,說趙艇不過一時口誤。葉清朗也說,是他讓趙艇帶他來的,趙艇口不擇言傷害了我,他替趙艇道歉。

場面一時有點難以收拾。大媽搖了搖頭,以過來人的身份道:“有什麼話,說清楚說明白了就好。意洲、秦老,我們先過去。”

最後便只剩下了我們三個人。葉清朗對趙艇說,他和我說。趙艇深深的望了他一眼,最後點頭也走了。

八仙桌上的東西還沒有撤,我意識到葉清朗讓趙艇走,也就說明了,趙艇會那樣說,的確和葉清朗相關,隔了一年多近兩年的時間,如果中間真有什麼誤會,估計一時半會兒也說不清,索性引了他到客廳沙發上坐了,又泡了壺茶,試圖平心靜氣的聽他說一說。

葉清朗的動作都顯得慢。是慢,不是優雅。這是自他一進門,我就關注到的細節。也正因爲如此,我才試圖說服自己,聽聽他怎麼說。

茶有點涼了,他才緩緩的開口:“趙艇口沒遮攔,你別怪他。”

他似乎無意於說那重可能存在的誤會,我直視着他的雙眸問:“我懷洋洋的時候,先兆流產,差點不能保他。我給你打過電話,你在哪裡?”

他喝了口茶,抿在嘴裡,許久才嚥下:“沐市。”

我心裡一緊,只怕是秦無霜又出了什麼事,他纔會一聲不吭的回來吧?我也真是好笑,竟還希望他有什麼苦衷……

他閉了閉眼,似做了某個決定,這纔再次緩緩開口:“我和葉家提出,脫離葉家!”

我杯子沒有握緊,水溢出來,雖是極涼的水,卻仍然伴着他的話燙傷了我。

“很早之前就提過。你剛到t市念大學的那會兒。”他自嘲的笑:“當時你說的,希望能遇到一個男生,能和你正大光明的在一起。我一直知道,你是介意我們之間身份的。那次才提,爺爺就十分生氣,一直要追究根由。”

“如果他知道根由是你……”葉清朗停頓了一下:“我想便用左旋的身份守護你也是值得的。後來因爲我爸的事,我想我們還是不要在一起的好。但是你有了洋洋!”

“因爲洋洋,我重新思考過整件事情!你說得很對,不要讓洋洋成爲一個私生子!還是父母亂、倫之後的孩子!”

“這次我態度很堅決。我想好了,如果爺爺要做什麼的話,我便帶你遠走高飛,去哪裡都可以!但只要有機會,能留在沐市自然最好,這裡是你的故鄉!”

“我以爸當年做的錯事爲緣由,提出離開葉家!爸被氣得不行,卻一直瞞着爺爺。他說會去自首,但條件是,我留在葉家。我沒有答應,預備召開記者發佈會。去發佈會現場之前,接到你打來的電話。我心神不寧,出了車禍。”

我心又是一緊。這也就可以解釋爲何他此刻的動作都是緩慢的!他還沒有完全康復?!

“車禍有點嚴重!”許是怕我擔心,並沒有描述當時的場景。但依着他現在還不能完全恢復的情況來看,再聯繫起當時做的那場夢,這場車禍,必定不只是“有點”嚴重而已。

“沒有在你最需要的時候陪在身邊,是我不對。但還是很感謝,你這麼堅強生下了洋洋。”葉清朗輕描淡寫的把這近兩年的缺席交代過去,我卻久久不能平息。

“你是不是去了荷蘭?”我望着他,心裡顫顫的疼。“你來了醫院,就在產房外面。是不是?”

當時不是我的臆測,他真的出現過!

“洋洋滿月的時候,你也來過。那套桃木掛飾是你做的,對不對?”安姨當時說不是她們備的,安叔還阻止過她;

“你當時就住在我們隔壁?”滿月那天,安姨在那道籬笆外說的話,也不是我的幻覺,他來過!

趙艇說得沒有錯,我是沒有心的。這麼多細節,我不是沒有注意到,只是我從來沒有想過葉清朗會發生意外!

我不是沒有想過,如果他當時出現,看在洋洋的份上,我預備接受他之前的提議,我們幸福的生活在一起。可最後還是錯過了。或者,他又該死的以爲不能給我們幸福,所以躲在一旁獨自療傷?

我忽然笑了起來:“葉清朗,你究竟要怎樣的鐵石心腸,才能看着我們而從不和我們見面?”

邱櫻說我產後有輕微的抑鬱症,好在後來她疏導及時。當時我在想他,怪他,念他,怨他,恨他。可他不是在天涯,而就在我們身邊。所以,他是怎麼能夠忍住不來見我們的?

“姜意洲對你們很好,你們生活得也很好。今天我不該忍不住出來打擾你們。洋洋很可愛。”葉清朗緩緩的起身,打算離開。

我咬緊了脣,雙肩顫抖着,背對着他問:“還有多久?”

他腳步微頓了頓,我站起來,眼淚不知道幾時落下來了,聲音哽咽着:“你還能活多久?”

除了這個原因,我不知道他還有什麼必要躲着我們不相見?

葉清朗定定的望着我,最後屈服於我的執拗:“醫院下過兩次病危通知。”

病危通知的概念我是知道的,掐緊了手心,那裡傳來疼意,我才緩緩的開口:“恭喜你葉清朗,有兒子替你送終。”

雖然之前他就認定洋洋是他的孩子,但我從未承認過。這是我第一次承認,心裡卻又氣又恨。

葉清朗就是這樣的一個人。從來不問你的想法就擅自做着自以爲對你好的決定。讓人恨着就這麼好受?

他覺得不見我們是爲我們好,那便如此吧。等他真正離開的那天,我會帶洋洋去出席他的葬禮。

他微微勾起了嘴角,腳步緩慢的走向玄關。我望着他的後背,有些失去理智:“葉清朗,你說得很對,姜意洲待我們很好,洋洋也叫他爸爸。你說得對極了。”

他站在玄關,扶着牆換鞋,側過頭來笑了笑:“嗯,這樣已經很好了。”

我很生氣,卻找不到發泄的渠道,握緊了雙拳,坐在沙發上。如果他現在好端端的,我想我會衝過去揍他一頓。可是,他不好……他不好……

我捂着臉,淚水自指縫間滴落,我哽咽着,漸漸變得嚎啕。這一刻,我忽然驚覺,在生命面前,上一代人的恩怨根本什麼都不算。

如果我早一點知道這個道理,如果我早一點就放開過去,如果我還像當初那樣堅定,面對愛情那樣孤勇,如果我當初沒有說什麼私生子的話刺激他,如果我沒有在最危難的時候給他打電話,如果我再仔細的聯想那些細節,如果我追問趙艇,如果我忍着疼痛走到坐着輪椅的他的面前,如果我抱着洋洋再緊追幾步,如果我這一刻不是生氣得語無倫次的傷害他,如果這一刻我能留住他……

那麼多的如果,可都只是如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