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50章

虞秋在院裡正坐於亭中托腮看着文初雪陪頎兒走路, 她瞧了瞧頎兒扭着小腿兒往前顛啊顛的模樣, 略有些心不在焉道:“頎兒這幾天走路利索了許多, ”

文初雪笑了下:“多虧有你們勤快教着。”

虞秋也扯了下嘴角。

文初雪見虞秋這副強顏歡笑的模樣, 便嘆了口氣,道:“今日是我祖母壽辰,待會我便要回去,頎兒就麻煩你了。”

“沒問題。”虞秋瞧着文初雪的臉色,“不過看你似乎不樂意過去。”

文初雪無奈道:“不樂意也得去, 哪怕誰看我都嫌棄。”

虞秋撇嘴道:“有些人就是奇怪,明明討厭對方,卻偏要往對方面前湊,或是要對方往自己面前湊。”

文初雪聞言問道:“你是在說我們家的人,還是在說王爺啊?”

虞秋打了個哈欠,道:“當然是說你家的人,不過說起王爺, 你得儘早過來,我還得往王爺面前湊呢!我纔算是我自己說的那種人。”因爲孃的病情與王爺的態度, 她昨晚又幾乎是一夜無眠。

文初雪應下:“好。”

沒多久文初雪就回到文府那邊, 她換了身衣裳, 拿了自己爲祖母準備的壽禮,往文老夫人那裡去。因文老太爺剛過世不久, 文家便沒辦宴席, 就自家人一道用個家宴。文初雪本以爲過去後只可以看到文家人, 未想會見到李家公子李及麟在陪祖母說話。

李及麟率先見到她, 面露一絲頗爲含蓄的喜色:“初雪。”

他能如此,是因爲他們之間很早就有婚約,而文家與李家素來交好,便在長輩面前無需太過遮掩。

當下有位姑娘在給文老夫人捶背,瞧着是個極爲乖巧的,正是文初雪的二妹,文曉玥的雙生姐姐文曉欣。她一直暗暗注意着李及麟,目中暗含秋波,昭示着她對李及麟有情。她本就在失落他未曾看過自己一眼,又突見他在看到文初雪後,那明顯的歡喜之色,便不由暗暗咬牙。

文老夫人手裡執着一串佛珠,因聽李及麟說話而不錯的心情,在見到文初雪後,瞬間被糟蹋,她別開臉,懶得去看對方。

她能如此厭惡自己的長孫女,自有理由。當年文初雪的母親朱氏本就是她所沒看中的,奈何她兒子文韋非得娶那麼個要出身沒出身,還長得一副狐媚子相的女人,她便就不得不依了。如此倒也罷,朱氏進門還多年無所出,後來好不容易懷上,卻是難產一女而亡。她一直覺得文初雪不詳,便不喜,見其越大越是長得像其母,美則美矣,卻美得太過豔麗嫵媚,瞧着就不是個端莊的,就更是不喜。

這些年,文初雪的繼母祁氏也沒少在文老夫人耳邊說道,如今文老夫人是看到文初雪就覺生厭。

何況文初雪還一直不肯依了與李家的親事。

哪怕明面上看是李及麟想她在文家多待待,才說服李家人遲遲不來提親,事實上都心知肚明,他就是在遷就她,想給她時間真的接納於他。

由祁氏所出,文家唯一的公子文奉許快步來到文初雪面前,問道:“大姐給祖母準備了什麼壽禮?快拿出來看看。”

文初雪與這年僅十四的弟弟關係還不錯,便將壽禮交於他,他接過轉身就過去交給文老夫人:“祖母打開看看,瞧瞧是什麼?”

文老夫人瞥了眼身旁的馮嬤嬤,馮嬤嬤便接過未看一眼就收起。

文奉許撇着嘴,不得不回去坐下,坐一旁的祁氏與文曉玥臉上皆是嘲諷之色,只文老爺文韋默默嘆了口氣。

文初雪習慣如此,只站一旁不語。對她來說,也虧得李及麟在,纔沒有被惡語相向,只是被甩甩臉色罷了。

這時祁氏道:“初雪還是先回去吧!待家宴開始,自會有人去喚你。”

這分明就是在趕人,偏偏因文老夫人確實嫌文初雪礙眼而默許,便沒人多說一句。文初雪內心求之不得,福了個身,就離去。

文初雪才走出來就聽到屋裡的人又開始聊起,極和諧溫馨。

她垂了垂眼簾,倒是沒多大感覺。正是她踏出院中時,身後響起李及麟的聲音:“初雪。”

文初雪停下腳步,轉身問他:“你有事?”

李及麟生得眉清目秀,是個文質彬彬,能說會道的人。他從小就喜歡文初雪,很固執的喜歡,哪怕她明明白白地拒絕過他,他仍在等她。他笑了笑,道:“我送送你。”

文初雪想搖頭說不要,可她知道他私底下是個纏人的,便邁步未語。

李及麟看着她,柔聲道:“方纔的事,你別放心上。”

文初雪只應了聲:“嗯。”

他們也算是有一段時間沒見,李及麟問她:“我們的事,初雪考慮得如何?”

文初雪不想給他希望,便直接道:“抱歉給你添麻煩,但我說過,我不會考慮,李公子還是作罷,別將心思放我身上。”

李及麟自然失落,他嘆道:“初雪就不怕我直接提親。”

文初雪聞言咬脣,若他直接提親,她便沒有任何回絕的餘地。他們之所以會有婚約,就是因他明明白白地喜歡她,雙方長輩都知道,才順勢而爲。如今遲遲不定親,也是因爲他在給她時間。

說白了,她的婚姻是被他握在手裡的。

李及麟怕她不高興,馬上又道:“好了好了,我只是開個玩笑,我說過的,我會一直給你時間,讓你看到我的好,我對你的癡心。”

文初雪心裡琢磨着,她得快些離開。

他們沒注意到,文曉欣就在後面暗暗跟着他們。當下文曉欣臉上哪還有之前的恬靜端莊,她滿臉扭曲的嫉妒,嫉妒李及麟對文初雪的感情,明明文初雪除了有一張嫵媚的臉,在文傢什麼都不是,根本配不上他。

文初雪沒與李及麟說幾句話,她的拒絕是乾脆明白的,奈何李及麟卻總像沒事似的,彷彿認準她最後一定會嫁於他,甜言蜜語一句接一句。好在到院口時,他沒逾矩跟她一道進去。

文初雪回到屋中,約莫估計着李及麟已走遠,才爬到虞秋那邊。

她進屋就見到虞秋懨懨地趴在桌上走神,頎兒正在睡覺,便過去拍了拍虞秋的背:“在想什麼?”

虞秋應道:“我在想王爺是否壓根就不想幫我,只是有意一次次爲難我。”

文初雪思索着道:“你也別太擔心,說不定王爺是有分寸的。”

虞秋緩緩問道:“什麼分寸?”

文初雪猶豫了下,才道:“我也不知該怎麼說,我總覺得王爺不會不管這事。”其實她想說的是,她覺得王爺喜歡虞秋,可又怕是自己想多了,反而亂了虞秋的心湖。畢竟王爺心思太深,誰能知道他是不是隻與虞秋玩玩。

虞秋已經有一段失敗的感情,還是小心點好。

虞秋忽然鼻子泛酸:“我倒覺得他不會管纔對,當初要我獻身,我答應後,又不要了。現在卻說要我馬上忘記楚惜,這哪是說忘就忘的。反反覆覆的,分明就是刁難人。”

文初雪也不知自己該怎麼幫她。

虞秋忽然意識到什麼,便看着文初雪道:“怎麼回來得這麼快?不是該用個家宴什麼的纔過來?”

文初雪應道:“他們嫌棄我,道是家宴的時候再過去,反正我與他們也聊不到一塊,在那裡只是幹杵着,過來也好。”

虞秋點了下頭,未語,只琢磨起待會找王爺該如何做。

約莫未時中,張妙傾再次踏入堇寧王府,她每回過來,必然是去找江以湛,哪怕回回遭受冷臉。她去到藍軒的書房前,本欲直接進入,卻又被攔住,這讓她不由想起來去自如的虞秋,便心懷不甘地對書房裡的江以湛大聲道:“江哥哥,是祖母要我過來的。”

裡頭終於響起江以湛淡漠的聲音:“進。”

見江哥哥如此尊重她祖母,張妙傾總算覺得舒服些,她相信只要有祖母摻和着,她一定能嫁給他。她踏進書房,欲直接過去靠近案桌後頭的江以湛,見他擡眸冷冷看了她一眼,她纔不得不停下腳步,問道:“江哥哥在做什麼?”

江以湛翻閱着跟前的文書,只道:“有話就說,沒話出去。”

張妙傾不悅:“我們聊聊天不行嗎?你從來沒與我多說過話。”

江以湛未再看她,但聲音冷了些:“不說?”

張妙傾聽出他話中的危險,她怕他又趕自己,便噘了噘嘴,道:“祖母最近身子不適,想請你哥給看看。”

江以湛的哥哥是有名的神醫江成兮,此事在外知道的人極少,張老夫人祖孫倆能知此事是因戚韓一時嘴快。不過她們也不會將這麼大的事隨便往外傳,免得惹出許多不必要的麻煩。

江以湛應下:“可以。”

張妙傾見他答應得如此乾脆,不由心中喜悅。要知道,虞秋努力許久,都沒能讓江哥哥鬆口找江大公子回來,如今她祖母只是傳個話,他就答應,足見祖母在他心裡的地位。

看來虞秋並不見得能形成她的威脅,她心覺江哥哥一定是想玩玩對方,那等不知廉恥之人,豈值得她江哥哥用心,她便問道:“江哥哥到底打算何時將那虞秋趕走?”

江以湛不喜任何人懷着不善談論虞秋,但他一時也沒說什麼,因爲江成兮正踏進來,其身後跟着風月。

張妙傾見到風月,便擰眉道:“怎麼是你?”

江成兮過去坐在茶几旁,接過風月爲他倒的茶,吹茶間,他上下打量起張妙傾,輕笑道:“醜丫頭,信不信阿湛將你祖母趕出王府,不得踏入,也不會趕虞姑娘出去?”

張妙傾聞言立即怒了:“你說誰醜?”

江成兮低頭呡了口茶,慢悠悠道:“這屋裡誰最醜,你竟沒自知之明?”

張妙傾羞惱得臉蛋通紅,她擡起手指着他:“你是誰?誰容許你在這裡胡言亂語?還對我祖母不敬?”

江成兮看着她,似乎挺欣賞她這副氣急敗壞的模樣,像逗猴似的。

張妙傾能看得出來,這位說話難聽的絕色公子定然與她江哥哥關係極好,否則也不會在她江哥哥的地方這般恣意妄爲,她便紅着眼對江以湛道:“江哥哥,你看他,他罵我,還對我祖母不敬。”

江以湛未語,只在聽到熟悉的腳步聲後,止住翻看文書的動作。

只一會,虞秋便踏了進來。

虞秋進入書房見到裡頭人不少,便有些愣,她的目光落在案桌後的江以湛身上,直接邁步欲過去,卻被張妙傾給攔住。

張妙傾討厭虞秋的來去自由,是連她都沒有的權利,被說醜的她本就一肚子火,再一看虞秋這張更能將她比下去的臉,更是氣不打一處來,她怒聲質問:“誰讓你進來的?出去!”

虞秋看了眼攔住自己的張妙傾,對江以湛道:“王爺,我們借一步說話。”

江以湛只看着她,未語。

張妙傾回頭看了眼似乎無動於衷的江以湛,這才覺得舒服了些,便更是理直氣壯地驅趕虞秋:“出去!沒見江哥哥不想看見你的樣子?”

虞秋看着江以湛那副冷情的模樣,讓她越發看不到希望。

她默了會,便乾脆越過張妙傾朝他走去。

張妙傾變了臉色,下意識要伸手將虞秋給推倒,不想這時江以湛直接將自己手裡文書砸了過來,準狠地砸在張妙傾手上,疼得她痛呼起:“嗷!疼!”她何曾受過這些,瞬間便疼紅了眼。

江成兮輕嘖了聲,倒不是憐香惜玉,只是單純覺得好玩。

事情發生得太突然,虞秋瞧了瞧委屈乎乎的張妙傾,又看向江以湛,她沒管太多,過去就握住他的手,將他拉起。

江以湛看了眼越來越膽大的她,任她拉着往外走,

張妙傾撫摸着自己那被砸得通紅的手,不由大聲控訴起來:“江哥哥,你什麼意思?爲了個舞姬竟向我動手?”話罷她看到他與虞秋拉在一起的手,便更是要哭了。

江以湛自然不會理她,她氣得要追過去,卻忽地有劍橫在自己面前。她轉眸看到風月,便後退了幾步,瞪道:“又是你。”

江成兮站起身,不緊不慢地去到案桌後坐下,拿了本書看。

虞秋拉着江以湛,一直到一棵沒人的樹下才停住腳步,她站在他面前,仍拉着他的手,懇求道:“楚惜我會忘,一定會忘,你先救救我娘好不好?”

江以湛抽出被她握住的手,倚樹抱起胸,冷眼看着她:“我說過,免談。”

虞秋不由急了:“可我娘隨時會沒啊!昨天回來後,我又去看過她,她……”說着,她便不由紅了眼。

江以湛只道:“沒不了。”

虞秋拉住他的衣襬:“講點道理好不好?”

江以湛別過頭,不去看她那含淚的眼睛。

虞秋看着他的側臉,忽然道:“我已經忘記楚惜了。”

江以湛諷笑了下,明顯不信。

虞秋就知道他不會信,她低下頭,再次道:“你要麼把我要了,再救我娘,要麼先救我娘,以後你要我怎樣都行,打我罵我,把我當畜生對待都行。”

“我再說一遍,必須你忘記楚惜。”江以湛重重地扔下這一句話,邁步就走。

虞秋見他要走,忽然屈膝跪在地上:“王爺,我求你。”

江以湛身子陡僵,他立刻轉身,見到曾經那個只會欺辱他,逼他下跪的她,竟是有一天會跪他,便微怔:“你……”

虞秋跪着朝他靠近了些:“求你好不好?”

江以湛的臉色陡然變得陰沉,他咬牙道:“忘記楚惜就那麼難?”

虞秋無助道:“我不知道難不難,我只知道我娘熬不到那個時候,求你先幫忙。”

說着她俯身就要磕頭,卻被他大步過去倏地拉起。他用的力氣極大,令撞到他胸膛的她疼得掉出眼裡本就含着的淚,她擡眼看着他,顫顫地又喚了聲:“王爺……”

江以湛怒極反笑:“行,你厲害。”他拉起她就走。

他的步伐又大又快,虞秋個頭小,根本跟不上,幾乎是被他拖着走,她不知道他想幹嘛,急道:“王爺,你要帶我去哪裡?”

他黑着一張臉,不置一語,幾次拖得她差點摔跤。

虞秋看着他,覺得現在他似乎很生氣很生氣,便不由心慌。

他直接將她拉回藍軒,進入書房,在其他人驚訝的目光中,他將她推到江成兮身邊,沉聲對江成兮道:“跟她去救她娘。”

扶住案桌的虞秋聞言驚住,她看向江成兮:“你……”

江成兮放下手中書,站起身,笑道:“怎麼?早沒看出來我們兄弟倆很像?”話語間,他邁步越過案桌往外走。

虞秋看着他的背影,一時不能回神,心覺哥哥像天上的神仙,弟弟像地下的閻王,還真難發現像。

一直未離開的張妙傾亦是震驚得很:“你是江大公子?”

江成兮沒去理張妙傾,他負手走到書房口,見虞秋還站在那裡不動,便道:“還愣着做什麼?走啊!”

虞秋回神看向寒着臉,彷彿氣得不輕的江以湛,抹了把還有些溼的眼睛,突然笑了起來:“謝謝王爺。”

早知下跪有用,她就不會拖到現在。

江以湛看了眼她那仿若雨後桃花盛開的笑臉,臉色總算好了些,但說出的話,卻仍舊難聽:“趁我沒改變主意,趕緊滾。”

“哦!”虞秋忙屁顛屁顛地過去跟上江成兮。

江成兮看了眼這傻弟弟,不難猜到其定是半點好處沒拿就鬆了口,他搖着頭邁步踏出書房,風月由後隨着他。

當虞秋將踏出書房時,江以湛看着她的背影,忽然喚住她:“虞秋。”

虞秋聞言有些心慌,以爲是他要改變主意,卻不敢不聽,便轉過身看向他,小心翼翼地問道:“王爺,有什麼吩咐麼?”

江以湛默了會,道:“以後任何事,你都得聽我的。”

“任何事”三個字,他特地咬重。

虞秋眨了下眼,莫名忽有一種自己在被賣的感覺,但她顧及不了那麼多,便趕緊點頭答應:“好,都聽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