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爾如今已經成了一個大兵營。
在達成了協議之後,阿萊克修斯將提爾城堡的城門鑰匙交給了法王,而後者則命令他麾下一名尊貴的貴族,普羅旺斯伯爵埃德蒙在此駐守,自己則帶領着法國十字軍的主力南下,準備包圍和進攻阿克港。
阿克港和提爾之間相距不到四十公里,即使按照大部隊陸上行軍的速度,他們之間的距離也只有不到兩天的時間;更何況,馬加里塔派遣了一支分艦隊護送着法國人的給養,而十字軍戰士們則沿着海岸南下,整個隊列浩浩蕩蕩,旗幟嚴整,在國王和主教的雙重激勵之下,士氣十分高昂。
其實,當他們踏出提爾的時候,便有許多薩拉森人的輕騎斥候遠遠的監視着十字軍的隊列,因爲即便得到了詳細的情報,生性嚴謹,坐鎮於阿克港的王弟阿迪勒也要派遣自己的偵察兵一一驗證。
阿迪勒曾經也派遣過輕裝的貝都因騎手騷擾法蘭克人的陣型,但是法蘭克人的軍隊卻絲毫沒有慌亂;他們在貴族和指揮官的呼喝之下迅速變陣,輕裝步兵往海岸退卻,而十字弩手和弓箭手則在重裝步兵的保護之下,毫無畏懼的和薩拉森人的輕裝騎手展開了對射。
腓力二世將最精銳的法蘭克騎士和全副武裝的貴族們安排在最安全的海岸旁邊行軍,他也不準備命令自己最精銳的重裝騎士們去追逐薩拉森人的輕裝騎手。在老兵羅貝爾的指揮下,十字軍非常輕易的便驅逐了阿迪勒的騷擾部隊,然後繼續在西西里艦隊的保護之下往阿克港前進,並且十分順利的紮下了堅固的營地。
幾天過去了,阿迪勒除了派遣斥候嚴密監視着法蘭克人動向之外,他一直在耐心的等待着埃及海軍的到來;而現在,阿尤布帝國的海軍上將拉希德,已經帶領着薩拉森人全部的主力艦隊,從雅法來到了阿克港;而拉希德本人,則恭敬的在主堡之中聆聽着王弟的訓話。
阿迪勒命令他殲滅法蘭克人的艦隊,配合自己的大軍從海面完成對法國十字軍的包圍;而後者亦信心滿滿的接受了這個任務。
“殿下請放心!”
拉希德粗豪的嗓門大聲說道:“我的艦隊擁有整整一百艘戰艦,甚至還擁有在海上無可匹敵的守禦之火;請相信我,我一定會把那些異教徒全都燒成地中海之中的烤魚!”
然後過了幾天,王弟站在阿克港濱海的一座塔樓頂端,望着外海上衝天的火光,無數船隻在烈焰之中熊熊燃燒的情景怔怔出神。
王弟幾乎全程目睹了埃及海軍覆滅的整個過程,他默然的望着海上耀武揚威的西西里艦隊,夕陽下獵獵飛舞的十字旗,那些異教徒艦船的指揮和調度都頗有章法,雖然數量龐大,但是同時相鄰的艦船亦配合默契,戰鬥頑強。
而相對的,拉希德麾下的埃及艦隊,那些出戰的主力戰艦,那些數量龐大的槳帆船,有些甚至還加裝了希臘火的秘密武器;他們曾經擊敗過意大利人和柏柏爾人海盜,他們原本聚集着王弟對於此戰的希望,可是他們在與西西里艦隊的決戰之中,卻大敗虧輸,幾乎一半的艦船被焚燬,而剩下的一半則驚慌失措的逃回了阿克港。
海軍上將拉希德如今垂頭喪氣的跪在阿迪勒的身後,忐忑不安的等待着王弟的裁決——他現在幾乎已經覺得自己死定了。
拉希德認爲自己對蘇丹的王弟十分了解,那是一個賞罰分明同時卻在小事上近乎於吹毛求疵的領導。你只要在他麾下立功,阿迪勒從來都不吝封賞;但是隻要你犯錯,即便只是一件小事,眼光毒辣的王弟也能找出並且以此爲理由大罵你一頓;而自己如今大敗於西西里艦隊,如此嚴重的失敗……拉希德覺得自己大概會直接被吊死。
“你爲什麼不說話?拉希德?”
聽到阿迪勒淡淡的聲音傳來,埃及人的海軍上將小心翼翼的擡起頭,卻發現王弟依然背對着自己,眼神仍舊望着外海上那燃燒的艦隊出神;他有些心驚肉跳的把頭重重的磕到地上,閉上眼睛,惴惴不安的說道:
“我葬送了蘇丹陛下的艦隊;我罪孽深重,我……我無話可說。”
“曾經那個擁有着古銅色皮膚,生性豪邁的法尤姆壯漢哪兒去了?只是一場失敗,你就喪失了所有的進取心麼?那麼,我要你還有什麼用?”
出乎意料的,阿迪勒並沒有對此表現出憤怒。他甚至轉過身,親手將這個曾經出身低賤的海盜,被薩拉丁親自發掘和招安,又被自己親自培養的海軍上將攙扶起來,有些冷淡的說道:“你先下去總結戰鬥的得失與獲得的經驗和教訓,然後將它彙總之後向我報告。”
他頓了頓,調整了自己的語氣,更爲溫和的勉勵着眼前神色緊張的拉希德:“西方的十字軍來勢洶洶,我們不可能被動的防守整個漫長的黎凡特海岸;我們需要一支海軍,一支精銳的海軍;拉希德,蘇丹陛下和我都對海上的戰鬥一竅不通,而你是我們之中最專業的;你的任務很重,這既是蘇丹陛下對你的信任,也是我對你期望。”
拉希德有些不可置信的擡起頭來,他原本預備承受王弟疾風怒濤一般的怒火,甚至連自己的後事都準備好了;然而今天的王弟卻如此的通情達理……他的眼中蓄滿了淚水,跪在地上咬牙切齒的嘶吼着:“殿下請放心,我一定會讓阿尤布的旗幟飄揚在地中海的波濤之中,我一定不會在之後的決戰之中拖了殿下的後腿,我一定會重新擊敗那些十字軍的艦隊!”
海軍上將信心勃勃的出去了,而王弟則重新將目光匯聚到了阿克港北面的法國營地之中。他的目光有着聚散不去的陰霾,緊緊的攥着自己的手掌,有些咬牙切齒的說道:
“雖然無法切斷你們的補給線,但是真主的勇士也從來不畏懼殘酷的正面戰場。王兄一直誇耀着你們的戰鬥力,那麼就讓我來檢驗一下,你們這些西方人,到底是什麼成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