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原來是樞機冕下。”
英王滿臉赤紅色的鬍鬚如同鋼鬃一般挺立;他滿不在乎的擺擺手,踏過了躺在地上,眼睛還直愣愣的睜着的希臘港務長的屍體,毫不在意自己的鐵靴子粘上了無辜者的鮮血;他朝着年輕的英諾森發出了一個意味深長的微笑。
“冕下你看,朕和朕的艦隊——爲什麼風暴之中,只有朕的坐艦觸礁沉沒,這果然是這些塞浦路斯的希臘人的陰謀啊!”
“表面上這是一場天災,但是實際上卻是希臘人對東征的十字軍的破壞,對教廷,對聖座冕下的蔑視!”
一身紅衣的英諾森深深地吸了幾口氣。他狐疑的掃視了環繞在理查德周圍的騎士一眼,卻分明感覺他們絲毫沒有遭受襲擊的模樣,反而神色嗜血又滿足,像是剛剛經歷了一場殘酷的劫掠。
“你以爲,我會相信麼?”
英諾森的臉色嚴肅而認真。他此時未嘗沒有後悔幫助理查德篡位成功——這傢伙簡直就是個惹禍精,仗着金雀花的家底豐厚,一路上居然把所有能得罪的人全得罪光了!至於理查德所說的遭受了所謂的“襲擊”……你能相信一個前科無數,罪行累累的犯罪分子麼?
而英王的旗艦在風暴之中觸礁沉沒……英諾森突然覺得,自己一定不能像那傢伙一樣,仗着自己的旗艦最爲龐大,就生生往上面塞了一百名騎士和四百人的侍從步兵,再加上威尼斯的一百名水手,以及所有人的裝備——運載量幾乎是其他船隻的兩倍。
“航線千萬條,安全第一條;裝載不規範,親人兩行淚。”
想着無辜沉沒在外海波濤之下的十字軍戰士,身穿主教紅衣的英諾森不由得輕輕嘆了口氣;但是這並不意味着,他就會“相信”理查德的說辭了——英王的理由漏洞百出,而黎凡特遠離西歐的大後方,這並不能說服他站到他一邊。
“不管你信不信,我反正是信了。”
看到英諾森遲遲不表態,理查德雙眼顯示出倨傲和不耐煩的神色。而見勢不對的威廉.馬歇爾,則馬上從英王身後挺身而出,一邊向尊貴的紅衣樞機滿臉堆笑,點頭哈腰的行禮,一邊連忙陪笑着解釋和幫腔道:“沒錯!我們好不容易在塞浦路斯的一片海岬登陸,不久之後卻遭到了當地人的襲擊!對,就是此地的統治者,塞浦路斯的領主伊薩克.科穆寧;而他現在甚至正在尼科西亞策劃針對國王陛下的十字軍的下一次襲擊!”
說着,言之鑿鑿的馬歇爾騎士在內心爲自己補充道:“我們在科洛西當然遭到了襲擊!那些狗膽包天的希臘農民,他們不肯乖乖交出自己的最後一枚銅幣,居然還在一個小小的什麼狗屁隊長的指揮下,膽敢反抗國王的大軍?”
“所以冕下,爲了懲戒竟然膽敢對朕出手的伊薩克.科穆寧,朕已經決議要洗劫利馬索爾——放心,這只是開胃的小菜;朕已經抓到了他的女兒當人質,只要他拿出價值二十萬枚佛羅林的賠償,朕馬上就揚帆起航,前往阿克港爲天父而戰!”
說罷,甚至沒有等待英諾森的回覆,理查德一擺自己金紅之色的披風,轉身揚長而去的同時,一邊大聲的朝着身邊期待的強盜騎士們一邊揮手一邊大聲說道:“給你們一天的時間找樂子!明天,我們將前往尼科西亞,將整座塞浦路斯島——染成紅色!”
說着,英王轉過頭來,意味深長的對英諾森最後說了一句:“還請冕下明天在尼科西亞的前線,爲我軍戰前賜福禱告。”
“可惡……”
緊緊攥住自己的拳頭,英諾森突然感覺百般無力。他只是個主教,雖然貴爲紅衣樞機,但是整個教廷的紅衣樞機何止上百,更遑論英諾森實質上是靠着新近當選爲聖座的克萊芒三世冕下才能夠身披聖衣。
在許多紅衣樞機都是花甲之年甚至年逾古稀垂垂老矣的教廷,如同聖座派往法王腓力二世麾下的霍諾留樞機一般四十餘歲便已經算年輕新銳了,而英諾森今年才二十五歲……聖座此舉實質上令教廷內部許多德高望重的長者頗有微詞。
英諾森深知現如今他的權勢來源於他的叔叔,但是他不可能永遠依靠他的叔叔。適逢耶路撒冷被異教徒攻陷,年輕的主教甚至因此欣喜若狂……
英諾森深知,自己的機會來了。世俗的國王們眼紅收復聖地的巨大功勳,而自己只要跟隨那個最有可能戰勝新月帝國的統治者,必將得到令人難以置信的巨大威望。屆時,即便是下一任的聖座競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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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英諾森選定的目標是亨利二世,可惜這傢伙不識擡舉;因此他將目光投到了理查德身上。他從這個桀驁的年輕人身上看到了蓬勃的野心——理查德不止一次的宣稱,他要在耶路撒冷加冕成爲聖地的國王!其他人都爲國王的萬丈豪情所感動,只有英諾森敏銳的發覺了,英王是憋着勁要和法王一較高下。
原本英諾森認爲自己的選擇完美無缺,直到他親眼目睹英國十字軍所過之處是如何哀鴻遍野……
本來在年輕的主教看來,搶幾袋賤民的小麥和風乾肉無可厚非,天父的聖戰士們畢竟要恰飯的嘛;但是公正的英王竟然將平民和貴族一視同仁,甚至連自己的妹夫也不放過——反正他們都是外國人。
這是何等偉岸的胸襟,這是何等高尚的情懷!英諾森跟着理查德一路走來,和英王一起享受着所到之處衆人的熾熱目光,簡直感動得要哭了。他不止一次的向理查德指出這個問題,但是倨傲的英格蘭第一孝子依然是我行我素。
“該死的理查德,我就是被剝奪樞機主教的職位,讓聖座絕罰,我也不會再幫你做任何事了!”
看着揚長而去的英王一行人,英諾森的拳頭狠狠的砸在了門框之上,嘴裡不斷的咕噥着。
第二天,在堅固的尼科西亞城堡之外,滿臉嚴肅的英諾森,正在爲準備攻城的英軍一絲不苟的賜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