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8章(五)

青花澱的蘆葦中盪出小船,船家是一位身着黑色斗笠的人,這身裝扮並不似尋常爲了生活苦命奔波的人,更像是遊行江湖的俠客。

涼城隱隱在望,蒼茫的古意籠罩在原野的天空上,極目望去,彷彿有種歷史金戈鐵馬的氣息在翻涌混沌。夜無仇心馳神往,便疾呼船家道:“船家,這裡有人搭船!把我們這些人都渡過去,錢財是少不了你的!”

那船伕充耳不聞,仍舊自顧自地撐着竹竿緩緩移動着船。

衆人面面相覷,船家豈有不搭客的道理?有錢不賺?還是說他壓根不是船家?

格雷米站出來高聲道:“你到底搭載不搭載,給個痛快話,這樣默不作聲是作何道理!”

此言一出,只見那身披斗笠的人木訥地轉過身,整個籠罩在陰影下的人呈現出無比僵硬的狀態——一種不似活人的狀態。

夜無仇死死盯着那張陰影裡的面孔,他感到莫名其妙的驚悚,儘管看不見其中具體的模樣,可那滲透出來刺骨的寒意是昭然若揭的。

“大人,這個人有些奇怪。”格雷米湊上來低聲道,“總感覺那厚厚的黑袍下有着危險在醞釀。”

身爲鬥皇強者,對危險的預知是敏銳的,他既然感覺到不對勁,夜無仇便更加重視。而這一切最主要的原因還要數那人身上散發出來的奇異特徵過於明顯,以至於夜無仇都能清晰領略到濃厚的詭秘。

“怎麼辦?”格雷米低聲問道。

夜無仇雙目凝實,手掌微微擡起,只見格雷米以及刑嚴倆人疾如迅雷,如馬踏飛燕般齊齊起身而去,凌身空中以鷹隼之勢拿向船家。

船家原本顯得有些呆滯,好似轉動一下都需要耗費極大的力氣,就那樣板滯地紋絲不動。

就在夜無仇以爲高估了船家的時候,此時此刻也正是格雷米與刑嚴二人瀕臨欺身的時候,船家忽然動了!

只見其動如脫兔,似魅影呼嘯,雙臂灌注難以目測的力量,狠狠地襲向二人,二人大驚失色,能在如此短的距離絕地反擊完成這樣的爆發,那都是絕頂高手才能夠完成的,這區區船家是如何做到的?難道說是哪個隱士高人?

然而現實不容許他們進行這麼多思考,他們連忙費力地緩解自身所受到的衝擊,因爲他們既要緩解自身的衝勁,更要抵禦船家的襲擊,兩相碰撞,就連格雷米都不禁發出悶哼的聲音。

隨後,身爲鬥皇強者要是就這麼點能耐也妄負了自身通天本領,他們三個登時戰作一團,強烈的鬥氣在水面上激起蹭蹭水柱!

“此人身體竟然如鋼鐵般硬!”刑嚴一掌拍在船家的背部,要是正常人被鬥皇強者拍了一掌早就一名嗚呼了,而這位船家竟然不受絲毫影響!

格雷米兇戾的目光,他瞅準機會也是拳擊肋骨,隨後便聽見嗆啷的金屬厚重的聲音傳來!

“把這人的狗皮拔下來,我就不信邪了,這是什麼人竟然能夠承受得住鬥皇的威力!”格雷米罵罵咧咧的,他對自己的實力有感到多自負,因此他便愈發見不得比自己的各個方面被落葉埋沒,他對這個船家產生了濃厚的興趣。

原本按照夜無仇的體例來講,格雷米確實比刑嚴爵位高一等,所以語氣中略微夾雜着命令是很正常的事。

刑嚴出聲應和,隨即二人同心戮力,那船家再強可雙拳難敵四手,終於被格雷米瞅準機會,一把將系在腰間的帶子解開,隨即船家的斗笠登時被扯開,露出來衣服以下的樣子。

白色繃帶,白色繃帶,觸目所及都是白花花的繃帶胡亂纏繞在船家的身體上,像極了出土千年的木乃伊,本就是乾屍包裹製成的又經歷的歲月洗禮,整個人呈現出瘦骨嶙峋且邋遢腥臭的醜惡形象。

最令人感到膽寒的,還要數那隻露出在外的眼睛,用世界上最恐怖的形容詞都不足以涵蓋哪隻眼睛給人的感覺,盯着它的時候它就好像有種講你拖入深淵永不超生的錯覺。

“你到底是何人!”夜無仇手指猛地一抖,當即厲聲大喝道,“你絕不是中原人,中原人那有這等怪異的裝扮?說吧,你若是能道出個所以然我甚至可以爲你提供些便利。”

船家脖子咯吱咯吱地扭過來,那白色繃帶上滲透出邪意凜然的氣息,與修羅地獄所能給予人以寂滅的黑色霧氣所暗中某合,不得不說這樣的人堪稱地獄來客!

這下子,夜無仇目瞪口呆,他不禁張口結舌道:“這……不會不是人類吧。”

“不是人類那又該當是何?”褚慶問道。

“那我們應當查明他的來處,若不然總會以爲他是其他地方的來客,若是能夠明瞭他自身的種族,我想對於國家這個龐大的機器中哪怕是再小的石子,都足以表明一些問題。”夜無仇神色緊張,他的眼神中滿是不祥的預感,就算他沒有鬥皇高手歷盡廝殺的敏銳,仍然可以在環境裡察覺到蛛絲馬跡。

船家乾瘦的身體愈發僵直,以至於關節儘可能地呈直角曲折,搖擺晃動間說不出的詭異。但於此同時,他的行動卻又是迅疾如風的,雙臂愈發瘋狂,每每出擊的竟然出現幻影,硬是在兩位鬥皇的襲擊下巋然不動。

這個時候,夜無仇注意到了一個細節,那就是鬥皇之間的戰鬥竟然沒有給那小船絲毫影響,甚至它就那樣紋絲不動,彷彿上面載着的不是鬥皇,而是獨釣寒江雪的孤舟蓑笠翁。

雖然船家被掀起斗笠而露出這樣詭異的裝扮,可也不能說明他就是異族,雖然這樣的可能極大,但在沒有親眼所見的時候任何結論都不能成爲論斷。

而刑嚴與格雷米也正爲此而努力,這個過程也正極速逼近重點。終於,格雷米騎士刀虛晃一下,故意露出個破綻,船家一掌擊去,卻落了個空,而正於此時刑嚴覷此船家新力已去舊力未生之際,手中寶劍似蟒蛇出洞,以刁鑽的角度挑在船家的背脊上。

“彭!”火花四濺,流轉光華的寶劍利刃竟然沒有預期中的切入,而是彷彿碰到了硬物濺起耀目的火花。

繃帶因此而破損,橫截的切口自然下垂,露出來裡面的樣子!而這個樣子也正印證了夜無仇的預期,雖然先前他的預期僅僅停留在模糊模型的階段,可此刻終歸是具體實化,清晰無比。

“亡靈?!”夜無仇失聲道。這個詞彷彿一個開端,屬於亡靈的序曲,在夜無仇的心中緩緩演奏。那繃帶的罅隙裡,好似幽深的深淵,吸引着所有人的目光,那裡有煞白的森然白骨在若隱若現,而在那白骨下方,瑩瑩發光的是詭秘的暗紅色。

這個生物不是人!而是亡靈!隊伍中絕大部分人是未見過亡靈的,亡靈僅僅生存在他們的印象裡,而今親眼所見還是第一次。他們忽然對夜無仇的話的急切性感到了真切無比的體驗,之前哪怕夜無仇一而再再而三地強調局勢緊迫亡靈隨時都有可能席捲大地,可沒有道聽圖說終歸是無法感同身受的。

亡靈憤怒的發出嘶吼,只見他空洞的雙目中跳動着熊熊的靈魂之火,憤怒讓他本想隱藏身份的想法遽然湮滅,只見他再無束手束腳的顧及,而是雙手熾熱的高溫讓繃帶悄然間融化,他自兩個肩胛骨中抽出骨刀,以凌厲之勢面對衆人,絲絲黑氣四周散逸,好似在燃燒着的黑色火焰。

夜無仇心下愕然,他沒有想到在這裡會遇到亡靈,難道說亡靈又有新動作了?他們不應該去大陸各地攻打十方神獸守護法陣嗎?於此同時他又爲自己在戰後匆忙離開紫夜城而感到後悔,因爲瑣碎的事而操勞,連天下興亡的大事都拋之腦後。

但話不能說得這麼絕對,要是天下興亡與弗克洛的危並列開來讓夜無仇選擇,他會選擇哪個還真不好說。

“最好捉活的。德魯警惕周圍,愛德拉與艾爾前去協助,切記,可以讓其受傷,但必須得留下口氣。”夜無仇語氣嚴肅道。

“屬下遵命。”幾人鏗鏘地應和一聲,便迅速參加戰鬥去了。

夜無仇並沒有將注意力放在噼裡啪啦的打鬥場面上,而是仔細觀察着青花澱的水面,在茂盛的蘆葦叢中,小船上的戰鬥不可能連朵浪花都激不起來。他仔細盯着平靜的微起波瀾的水面下。

“無仇,怎麼了?”霍傑亦仔細搜查着水面之下,顯然周遭環境的可疑是有目共睹的。

“有什麼發現?”夜無仇目不轉睛。

這個時候不知何時閉上眼睛的老頭褚慶此詫異地睜開眼睛,旋即不信邪似的又瞑目,精神力緩緩席捲向四周。有了夜無仇與霍傑的帶動,岸邊上的衆人皆感到了水中的可疑,他們或用肉眼搜尋或用精神力探測,懷着壓抑的心情忙得不亦樂乎。

那水中深處呈現暗黑色,好似無盡深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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