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白光之中的虛影,顯得漂浮不定,模糊不清,根本捕捉不到其分毫的動態。如果只用肉眼來感受,便只能看到一團根本無法看不真切的幻影,就好像是一臺即將壽終正寢的老舊投影儀投出的畫面似的。
然而,在場的人若是閉上眼睛,卻反而能體會得更加深刻。
那個偉岸的存在,就彷彿直接降臨到了他們的意識之中。他那高深莫測的囈語,直接響徹於靈魂的迴廊中。
柯爾摩再次按響了自己不斷跳動的胸腔,覺得咽喉有些乾澀。
作爲靈能者,柯爾摩的體會比其他人要更加明顯,自然也能更直觀地感受到那個東西的強大。他只是一個二環,但僅僅只是捕捉到了祂的一絲威壓,便戰慄得快要暈厥了。他覺得,自己還能夠堅強地矗立着,還能夠忍住沒有顫抖,已經足可以自豪了。
柯爾摩受過高等教育,而且在帝國還機緣巧合地系統學習過神秘學知識,當然知道,這個世界上並不存在所謂的神祇,只有強大的超凡生物罷了,魯米納人的天空之神自然也不例外。可像他這樣的人畢竟是少數。普通的魯米納人,普通的靈能敏感者,若是偶爾接觸到了祂的些許意志,會有這樣的錯覺也確實不足爲奇了。
不過,我都能體會到這樣可怕的壓迫感,那條老狗應該也是如此吧?柯爾摩不由想到了這一點。
那條老狗指的正是巖公。紅楓廠的子弟從來都是這麼稱呼那個德高望重的叛軍首腦的,柯爾摩竟然也不例外。只不過,他自己都沒有意識到這一點而已。
在柯爾摩的視線中,那個老牌的魯米納叛軍領袖佝僂着已經不再健壯的身軀,巴巴地看着閃爍的白光,滿臉都是敬仰和神往。
真能演啊!柯爾摩想。不過,這老傢伙居然能站得住,也實在是出乎意料啊!
這個時候,那團模糊的身影似乎已經更加清晰,可以捕捉得到的實體。緊接着,不僅僅是柯爾摩和巖公這樣的靈能者,便是普通人,似乎都能聽到那莫可名狀的“神語”了。
“天空之神!我們的主宰!”有一位魯米納老人發出了狂熱的吶喊,他的聲音就像是從喉嚨中擠出來似的。他哆哆嗦嗦地將將手伸向了那白光,微微顫顫地前進了一步。
很快的,他似乎受到了別的意志似的,整個人就像是失去了骨頭和甲殼的支持似的,軟綿綿地癱在了地上。緊接着,他的血肉就一瞬間便煙消雲散,就像是被什麼東西徹底吸走,瞬間化作了芥粉,只保留下來一堆衣物。
這樣的場面讓不少人發出了驚惶的叫聲,但同樣也讓更多的人狂熱地前進了幾步,這其中就包括了巖公。
“吉時已到!”弗洛雷斯·旺達教主大聲道。他的聲音明朗而洪亮,如鐘聲般迴盪在大廳中,便是和那白光之中響徹起來的“神音”相比,也似乎不露怯。
“吉時已到!”巖公也發出了高昂的聲音,咋一聽便彷彿衝鋒之前的轟隆隆的戰鼓一般。不過,他說是在應和萬靈教主,倒不如說是在和前者互別苗頭吧,也真難爲這老人家了。
完全靠着白光凝結而成的法陣開始轉動了。那些靠着自己的生命力來運轉法陣的邪教徒和魯米納人也早已經化作了灰燼。
弗洛雷斯·旺達將手中的鏡子高高地舉過了頭頂,大踏步走上了法陣之前的一座一人高的高臺。
“來了嗎?”柯爾摩知道,這就是最關鍵的一刻了。他緊緊地握着自己的原子光矛,視線飛快地越過了高臺之上的旺達教主,鎖定了一直立在臺下的中年男人。
這個也屬於萬靈教主教等級的高級管理人員,常年都身穿一身灰濛濛的斗篷,做派打扮都一直是最像邪教徒的一個。
柯爾摩只知道這個中年地球男子名叫雷吉斯,是萬靈合一教的主教,也是弗洛雷斯·旺達的保鏢,最長時間的追隨者。如果說,瑙溫是旺達教主的筆,雷吉斯就是他的盾了。
必須要先行突破他!
年輕的魯米納超凡者閉上了眼睛,開始調整呼吸,感受靈能在靈魂深處的共振,並且慢慢地積攢着自己的氣勢和鬥志。他的靈能術和靈能武技都是在帝國學習的,所研習的流派要的就是一擊必殺,要的便是斬將破軍!而這一切,都是需要累積鬥志的……說白了就是蓄力。
柯爾摩陷入了深思狀態,不再去理會周圍
而這個時候,白光之中投出的那宛若吟唱似的神音,卻再無虛無縹緲的悠遠,更像是平地響起的驚雷。暴躁、瘋狂、貪婪、嗜血,以及對這個物質世界的貪婪,都凝成了若有實質的惡意。可是,這一切讓人戰慄的意圖,卻又都被掩蓋在了宛若天崩地裂的威勢之中。
緊接着,整個瑟羅古城,整個瑟羅大森林,乃至於這顆星球,都似乎陷入了某種激烈的顫抖中。
這樣的聲勢當然不可能瞞過一直駐紮在外太空軌道上待命,“等待和遠岸艦隊演習”的第十三艦隊。
實際上,艦隊上在剛剛抵達的時候,就已經發現端倪了。船上的探測器雖然也無法直接突破虛環觀察到瑟羅大森林的內部,但卻能探測到不自然的電磁波動,以及更不自然的能量集合。
而就在那個瞬間,船上已經觀測到一股相當於一枚中子彈爆炸的能量驟然產生,卻並沒有擴散,而是在轉瞬間又重新聚合了起來。
艦橋上的技術人員們迅速進入了工作狀態。
半分鐘後,一位掛着二級軍士長軍銜的中年技術士官,帶着遲疑的語氣讀出了儀器上反饋的信息:“瑟羅大森林的高能量反應正在凝結,正在向物質形態轉變。”
“沒有額外反應?”馬克洛夫司令官道。
“……沒有,非常平靜。”首席領航員卡洛斯上校用平靜的語氣道。
除了聲光效果華麗一點,能量到質量的轉化居然如此的風平浪靜,面對這麼超自然的一幕,在場大家的反應都還算是比較淡定的。
當然,如果在餘連的家鄉,真要是出現這個情況,理論物理學界有一半人會欣喜若狂狀若瘋魔,另外一半人則會自殺給你看吧。
可惜這畢竟是一個神秘主義橫行的愚蠢唯心主義者的世界,凡是涉及到了超凡力量,總是科學不起來的。大家也都習慣這一點了。
馬克洛夫沉吟了一下。而這時候,在另外一艘“武裝商船”科西嘉號上坐鎮的副司令官埃莉諾·波拿巴上校則直接發來了通訊。
“司令官,我艦已經穿過平流層,現在正在瑟羅大森林的上空!現在已經能用肉眼觀測到那個光幕的形態。”
“很好。那就全權交給你了。”准將道。
埃莉諾向司令官敬禮之後,關閉了通訊。實際上,這個報告也就是走個過場而已,早在這之前,便已經開始行動。她知道馬克洛夫准將是明白的,馬克洛夫也一定知道她知道。這一老一少的正副司令官,就是有這樣的覺悟。
不過,在通訊關閉之後,馬克洛夫准將卻也沒有真的把所有的事情都踢給部下。他摸着下巴考慮一下,對身後的人吩咐道:“讓李寶祿少尉和戴肯少尉做好出擊準備!”
前面已經說過了,巡林客級“武裝商船”是一種改裝性幾乎完美的萬油船,當然也可以向載機的方向改造。
於是乎,身爲航母戰專家的馬克洛夫准將便把自己所在的這艘霧都14號加裝了配套的機庫和各種配套設施。與其說是輕巡洋艦,倒不如說是一艘輕型航母了。
……是裝了很多戰鬥機的“武裝商船”纔對。這世道畢竟不太平,武裝商船裝上兩個中隊的戰鬥機,不也是很合理的嗎?
“我已經讓他們按照出擊標準進行整備了。不過,目標呢?”參謀長芬恩上校道。
“呵,這麼大的陣仗,我可不相信只會有我們一家不速之客。”准將冷笑,隨即沉聲道:“全艦隊,保持最高警戒狀態!”
另外一邊,已經穿過了大氣層,正停留在瑟羅大森林萬米高空的科西嘉號上,埃莉諾一手把玩着自己的辮子,一邊站在艦橋邊舷窗,緊盯着。
她有點小煩躁。因爲該做的事情都已經做了,只能等後續,所以便更覺得煩躁了。
“上校,新塞維利亞警備司令盧本准將希望和您通話。”一個通訊士官道。
“說我在忙着。”埃莉諾頭也不回地道。
她確實很忙,忙着等結果呢。
“尤利那邊還是連不上?”
“一個小時前就連不上了。”秋名山八幡面無表情地道。
“伊娜那邊的聯繫也中斷了啊!”
“這不是意料之中的嗎?”秋名山八幡語氣無起伏地道。
“秋名山中尉,那個什麼虛環的電磁反應那麼混亂,你確定登陸艙不會受到影響嗎?”
“人都可以進去,更不用說是強襲登陸倉了。至少書上是這麼說的,目前也沒有不一樣的記錄。”秋名山八幡推了推眼鏡:“反正是登陸艙,只要發射出去。按照既定軌道降落就是了,不用考慮駕駛的問題。”
“蒙蛟、瓦亞利,還有伊娜,全部都在上面哦……”
是的,要是那個登陸艇出了什麼狀況,第十三艦隊的靈能者就直接團滅了。
“是的,所以只要餘連上尉給我們的座標是準確的,那就一定沒問題!我們都已經下降到了這個高度,登陸艙的偏差是不會超過十米的。”秋名山八幡又推推眼鏡。
言外之意就是,真出了什麼錯一定是你的小狼狗的鍋,別來找我的事。
習慣了即時通訊的現代人,一旦發現無法和對方保持聯繫,都會很不適應的。學姐的狂躁其實也是可以理解的。
如果她要是知道大家的狀況,就一定會淡定許多的。
實際上,秋名山八幡的判斷沒有錯,餘連給的座標也是正確的,制訂的計劃更是萬無一失。
來自宇宙艦隊的小型強襲登陸艇從天而降,直接以非常無力的方式撞開了非常神秘的虛環形成的光幕,帶着破空的螺旋氣流和摩擦產生的高溫,呼嘯着撞擊在了瑟羅大森林一處的山壁之後。
離這裡數公里遠的瑟羅古城,在逐漸擴散到全城的光暈和飄蕩在空氣中的囈語影響下,守軍們已經無法關注更多的事情了。
當然,方圓數十公里內的野生動物可能都看到了這一幕,然而在虛環背後的某個意志的影響之下,它們早就進入了互相撕咬的狂暴狀態,更不會在意其它的。
掛在山壁上登陸艙打開了艙門,魚貫跳出來了幾人,正是穿着外動力骨骼的蒙蛟、西蒙·瓦亞利,以及伊娜·希裡卡。
他們剛一落地,就被一羣披着同規格裝甲的士兵包圍了。
好在,雙方很快就確認是自己人,並沒有發生什麼流血衝突。
“不是紋章機啊!”菲菲看着三人的驃騎兵裝甲,有點可惜。她其實是真的想要弄臺紋章機來玩玩的。
“您好……李中尉。”蒙蛟和西蒙很快就發現了對方隊伍中唯一一個認識的人,趕忙向對方行了一個軍禮。
其實,這兩人是中尉,菲菲也是中尉,但不知道怎麼着,這兩人居然先敬禮了。而且大家居然都覺得這是理所當然的。
伊娜大概是被從衆反應帶歪了,下意識地也先向菲菲敬了個禮,但隨即便覺得自己好像是哪裡輸了,頓時不開心地撇了撇嘴。
更讓她不開心的是,在人羣中,她並沒有見到自己最想見到的那個人的身影。
“長官……餘連上尉不在這裡嗎?”
菲娜道:“他說這裡交給我,就神神秘秘自己先進去了。”
這話信息量有點大,大家一時間反應不過來。
“好了。你們三位都是靈能者,應該都看過餘連上尉的那篇論文了吧?”
“看過了。”姑且也算是高材生的蒙蛟道。
“……總算還是看下來了。真是歎爲觀止的革命性論文啊!”姑且也算是大學生的西蒙道。
“……嗚,看,看了。”學渣伊娜有點心虛。那些純技術性的論述她根本就看不懂,要不是被埃莉諾逼着,恐怕是真的讀不下去。
不過,她總還是看下去了,總比沒看的好。
“很好,那過一會就可以試驗一下新戰術了。反正就是邪教徒和魯米納叛軍,人數很多,士氣高昂,但裝備和訓練程度都有限。這種有點戰鬥力,卻也沒那麼強的敵人,不就是最好的演練對象了嗎?”菲菲抿嘴一笑。
她笑得很美,卻也笑得很危險。
伊娜覺得自己似乎知道了一些不該知道的東西,一時間大感刺激。
蒙蛟和西蒙則花了將近十秒鐘才理解了對方的意思,前者趕忙道“……可是,餘連上尉制訂的新戰術是四人啊!”
“是啊!四人的話,不是正好嗎?”菲菲笑道。
瑟羅古城的龐大地下祭壇中,儀式確實已經到達了最後階段。
弗洛雷斯·旺達仰望着白光騰空,雙目直視着刺眼的雪亮之中,正在慢慢凝結而成的,莫可名狀的實體。同時,也直面着對方在靈魂層面上的壓迫。
響徹在他靈魂之中的聲音,同樣夾雜着各種讓人難以理解的複雜信息,幾乎要徹底摧毀他的精神。
旺達教主卻知道,若不是曾經在組織上受到過大佬的調教,若不是現在握着這面鏡子樣的寶具,自己此時的靈魂已經在這頭虛境巨獸的壓迫下,徹底湮滅了。
奧哥索羅,不朽的萬首魔獸!當年的薩爾文伯爵居然可以降服如此存在,真是何等的強大啊!
旺達教主充滿了對前人的感慨和敬畏,卻更難掩激動和狂熱。
這樣的偉人留下的遺產,終將是我的了!
二十年尋覓,二十年冒險,歷經千難萬險,終於找齊了他的筆記,以及他留下的祭器寶具,所求的,不就是現在這一幕嗎?
我的!我的!都是我的!
他在心中默唸着,差一點就要念出聲來了。
“這可不是你的。”一個帶着戲謔笑容的聲音幾乎是在他耳邊響起的。
弗洛雷斯·旺達差點被嚇得魂飛魄散,手裡的鏡子都差點落在了地上。他一個戰術後仰後退了幾步,靈能直接在自己的身側聚成了四面正在盤旋,攻守兼備的雷電護盾。離他最近的幾個教中高層和魯米納叛軍頭目被電弧的邊緣掃中,烤得他們一陣跳腳慘叫。
萬靈教的教主根本沒空去理會這一切,他不可置信地看着正面的祭壇之中,那雪亮的白光之中,首先走出來的,竟然是一個披着外動力骨骼的人影。
他很快認出了對方的身份。
餘連海軍上尉,一個正在聲名鵲起的年輕人,一個……讓自己的報復行動淪爲組織笑柄的年輕人。
在他的背後,是正在成型,即將降臨到物質世界的虛境之物,在他面前的,則是上千萬靈的核心教徒和魯米納叛軍的精英們。
可是,他只是對大家爽朗地笑着,露出了兩排可以反光的大白牙。
“hello,ther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