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幾分鍾,當大家抵達帝都的時候,看到的便是一臺有半人多高,長度卻有七八米的機器。如此彆扭的長寬比當然不是來自機器的本體,而是從本體延伸出去的兩根長長的大鐵片子,咋看就像是一條沒有鋪上枕木的鐵軌。
不是電磁軌道炮,又能是什麼呢?
雖然“軌道”上纏着線圈,炮塔本身可是一個可拆卸的露炮臺,再怎麼看都充滿了不怎麼專業的廢土風,但這確實是一門電磁軌道炮。
“真弄出來了啊!”餘連望着這門軌道炮,摸了摸下巴:“沒遇到什麼技術難題吧?”
“您都把圖紙細化到了這個程度,再弄不出來大家的書就白唸了。”璐博先生雖然是在讚美,但笑容總有點勉強。
他可是親眼看着大家,如何一點點把這門軌道炮從散落不成型的零件狀態拼裝起來的。而目睹了這整個全過程的不僅僅是他,隊伍中至少有一兩百人。
當然了,能夠用於遠程火力壓制的軌道炮,畢竟不是單兵的離子炮,有些零件畢竟不是大家用簡陋的車牀就能壓出來的,終究還是要靠技術大拿甚至靈能者來手工打製,有些核心部件甚至被迫用上了鍊金手段。可問題是,所有必須要用“非常規”手段來解決的東西,餘連同樣是給出了替代方案的。
只要想到在場至少有兩位數的人學會了如何從無到有地手搓軌道炮,璐博先生就總覺得瘮得慌。
“要是能再挫出幾門來就好了。”餘連摸了摸軌道炮簡陋卻照樣煞氣十足的炮身,卻發出了一聲惋惜的喟嘆。
“泥垢了啊喂!”克雷爾終於忍不住大聲說:“爲了保證你說的那些性能,我可是差點把內褲都當了!別的不說,就說是能量電池……哼,你挖蟲肚子搞出來的生物電池,能頂得住嗎?”
“當然是頂不住的啊。”餘連搖頭。
科羅米人的生物電池技術雖然很犀利,但對自然材料的要求也還是很高的,若是隻靠土法加工便還是有極限的。
“電池可是我用咱們的晨星裡的貝倫水晶拼出來的啊!可千萬別覺得這世上只有你才做出了犧牲啊!”克雷爾大聲道。
這傢伙把確實他的鴨嘴錘也給融了。可是,微光級的寶具理論上也是可以“量產”的,這個財閥公子哥居然表現得如此傷心,分明就是演過了嘛。
餘連便懶得去理會對方,只對大家道:“好,既然是從咱們的兵工廠裡搓出來的,我會理所當然地將其命名爲107,誰同意?誰反對?”
大家面面相覷,心想這叫法還不如AK了。最後便只是璐博先生乾笑了幾聲:“這個,您高興便好。”
“那很好,我們便先試一下炮吧。”餘連觀察了一下炮身,確定下面確實有結實的滾輪,應該是用金屬輪軸製成的。巧妙的機械結構設計,讓炮身能夠適應幾乎全地形的行動。這可不是自己的設計,一定是有心思機巧的小夥伴自由發揮的。
“這是誰設計的?”餘連隨口問道。
大家面面相覷,過了好一會,聖樹衛士隊的副隊長,也即是那個沉默寡言的泰拉比人鋼力,小心翼翼地舉起了手。
“是,是在下,這有什麼問題嗎?”
“不,非常優秀的設計。您是學過機械設計嗎?”
泰拉比人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上的貓毛:“在下就讀過技術高中。不過從小就喜歡木工活,還弄了個手工鋪貼補家用。”
“真是高手在民間啊!看看人家,你這個有高級工程師執照的知識分子,就不羞愧嗎?”餘連瞥了克雷爾一眼。
請你把之前坐的船吃下去謝謝!我特麼活到這輩子都沒見過這麼厚顏無恥之人!克雷爾翻着白眼準備開懟,但餘連卻完全沒有給他開口的機會,指揮大家道:“把107推到那邊去。”
他指向了半山腰的一處平臺。小夥伴們用各種工具把那裡弄得更平整一些,還推出一個緩坡,是整個營地加工廠區的警戒瞭望臺之一。那裡視野極好,站在上面,正面的平原以及遠處的山嶺就是一覽無餘了。
“如果是要試炮的話,那邊的二號平臺任何?正對着海面。”璐博建議道。
大家都覺得不錯。轟擊海面可以通過海浪的高度來判斷107的威力,而且說不定還能讓藏在大陸架上的神饈做出反應,提前確定其所在位置。
“不用。”餘連笑道:“那隻大烏龜總是會出來的。相比起來,剛纔都有訪客來拜訪我們了。來而不往非禮也嘛。”
剛剛趕回來看熱鬧的河文和婭格妮絲的眼睛立即就亮了。前者趕緊扛起兩箱炮彈往瞭望平臺去了,後者卻道:“那我還是過去偵查一下吧。至少確定對方營地所在,也可以打得準一點。”
“你也說過了,對面應該是高手如雲。他們會被我們發現,你就能保證不會被對方發現嗎?精銳小隊的遭遇戰,我們沒有任何勝算。”
婭格妮絲承認餘連說得有道理,但總有點不甘心。她覺得自己在隊伍中的作用實在是越來越小了。
“烏龜戰……啊不,最終boss戰的時候還需要依靠你的力量呢。這時候就養精蓄銳吧。”
因爲餘連的態度很真誠,婭格妮絲便決定不把這當做是對自己的安慰話了。
幾分鐘,大家齊心協力地把107炮推上了半山腰的平臺上,做好了固定。餘連從河文手裡接過了一發手臂長的炮彈——雖然這些可不是特製的,只是非常普通的鋼錐子,但握在手裡的實心感依舊很讓人舒心。
餘連將炮彈放到了炮膛上,向對面的山崗開始瞄準。
實際上,也不用怎麼瞄準,射界那麼寬闊,目標這麼大,就算是個瞎子都能開炮的。他只是想要享受開第一炮的感覺了。
幽藍色的電磁波動在兩條鐵條上閃過,就彷彿用電池形成了鐵軌之間的枕木。那枚錐型的炮彈滑膛而出,瞬間便不見了影子。直到這時候,大家才感受到了突破音障的尖嘯聲和撲面而來的氣浪。
緊接着,目力比較好的超凡者們,便已經看到了平原對面某座山峰的瞬間崩塌。
軌道炮的威力就是這麼樸實無華且枯燥,對待沒有防護罩的實體目標的效果同樣也簡單明瞭且直觀。這還是在大氣層裡。要是在沒有空氣的外太空中,那效果就更直觀了。
“你看,只要我們把炮彈轟過去,他們就會陷入進退兩難尷尬的境地。我很想要欣賞對方那種暴跳如雷卻又無計可施的樣子,現在雖然沒法親眼目睹,但只要想想他們的表情,我就非常愉悅了。“餘連走下了炮臺,對衆人說:“大家一人都來上一炮,把這兩箱炮彈都打完了。嗯,對着那些看上去不順眼的山頭削過去便是了。打完了就來吃飯。”
留下這句話後,他便拍了拍手揚長而去,又往工廠後面的露天廚房走去。
小夥伴們面面相覷地對視了一下,克雷爾忽然舉起雙手大聲道:“我第二炮!誰都不準跟我搶!”
餘連估摸着,等這兩箱炮彈打完,對面的沙梅恩子爵總該有些反應了,到時候見招拆招便是了。可事實上,對面的反應比他想象中的還要煎熬。
大家保持着三分鐘一發的速度,持續朝着對面的山巒輸出着。這倒不是107的射速如此,而是得把大家交換和瞄準的時間算進去。
大家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打了個啥,但至少看着對面的山嶺被一個個削掉,倒是有了一種推積木的爽感,頓時惡趣味橫生。
然後,就在一個小時候,當第一箱炮彈打完的時候,由婭格妮絲親自操作的一發炮彈精確地將一座山頭當口削平。滾落的巨石帶動無數的泥沙沿着山坡滑了下來,嘩啦啦地沿着山嶺之間的自然坡道翻騰着,咋看就像是瘋狂的洪水似的,就在一衆帝國騎士們的面前滾了下去。
這些巨石和泥沙形成的“洪流”,離沙梅恩子爵他們紮營的地方,不超過二十米。
就算是靈能者,看着這瘋狂的一幕,也都再難以保持冷靜了。
“如,如果是我們,應該是能逃掉的吧?”一個三環的“鋼骨者”雖然表情還算淡定,但語氣中的動搖卻怎麼都掩飾不下去。
“或者可以用靈能把山體穩住?”一個三環的“祭司”如此道。不過她用的是疑問句,很顯然是對自己也沒啥信心。
“你能穩得了多久?十分鐘,二十分鐘?那有什麼意義?”一個三環“改造者”沒好氣地開懟。他剛纔就在山坡上工作,想着給營地佈置幾道防禦措施,結果差點就被泥石流和岩石埋了,雖然靠着靈能脫了身,卻也傷痕累累狼狽不堪,正還火大着呢。
“對方其實是在威嚇射擊。”三環的“遊俠”沒有理會正在嘰嘰喳喳的隊友們,直接對沉默不語的沙梅恩道:“他們並不知道我們的所在地,下一發只可能打到更遠的地方。”
沙梅恩子爵嘆了口氣,看了看周圍的山嶺。此時此刻,除了營地後面那座剛被削掉的山頭,離己方最近的一次命中則落在一千多米開外,硬是在密林之中挖出了一個碩大的陷坑。看得大家就是一陣心驚膽戰。如果說,最開始大傢伙還把對面瞎幾把地開炮的行爲當西洋景兒看,多少還嘲笑了一下。從那一炮開始,便是神經最粗最沒常識的傢伙,也都實在是笑不出來了。
唯一慶幸的是沒有燃起大火,可問題同樣也來了。如果下一發真的引發火災了呢?自己是救還是不救呢?
如果救了,己方一定會被發現。如果不救,大火不是遲早得燒到營地上。
那個時候,沙梅恩子爵便知道,此地已經無法停留了。
“就算是撤也不能撤得太遠。我們……”遊俠不甘心。可是他猶豫了半天,也提不出到底應該撤往哪裡重新紮營。
“只要是在對方軌道炮的射程以內,都不是安全的。而且,對方現在還只是在用實心的破甲炮彈,這應該只是一種警告。可我們誰都不能保證,對方下一發打下來的會不會是高爆炸彈啊!”
其實,軌道炮使用的高爆炮彈還是有點加工難度的,就算是以餘連目前的手段,要搓出來也是得花點時間的。
可是,沙梅恩不知道啊!
在他看來,對方連離子炮和軌道炮都弄出來了,下次搞不好就能挫出艘泰坦了。一想到這一點,就連他這個星界騎士團中的天才兒童都壓力山大,更不用說是其他人了。
“如果只有我一個人,我肯定會堅守陣地,然後想辦法反攻的。”沙梅恩子爵嘆了口氣:“只是,營地裡有一半人並不是靈能者,我們沒法讓他們冒這個險。”
“他們應該服從命令的。”遊俠咬牙切齒地道。
“他們大部分人並不是你我這樣的星界騎士,甚至連軍人都不算。如果我們現在不轉移,對方只要再來兩炮,我們這個鬆散的聯盟就直接崩潰了。”沙梅恩搖了搖頭,見對方還是一臉鐵青,便安慰道:“作爲軍官,不能指望你的士兵都是身經百戰堅不可摧的精銳。我們只能根據自己手裡的底牌來打……這也是在騎士團學到的第一課吧?”
遊俠當然明白這個道理,露出了苦笑,聲音愈加低落了:“我的筆試分一直比你高的……可是,伊彌爾,你想過了嗎?如果這時候你在帶着所有人撤退,在全銀河看來會是什麼呢?你這是再次在那個人面前落荒而逃了啊!便連起碼的戰鬥都沒有,便逃了啊!”
沙梅恩子爵的嘴角似乎也闔動了一下嘴角,但還是擠出了一個故作淡然的笑容:“這也是沒辦法的事。硬扛在這裡,就算是不被一發炮彈全滅,也遲早會被全銀河的觀衆看到我們承受不住壓力,自行潰散的醜態。到時候,大家可不會覺得是一羣運動員承受不住炮擊,而是星界騎士率領的帝國軍隊,在敵方的炮聲中潰不成軍。”
“遊俠”不得不承認對方說得有道理,臉色已經有點灰白了。
“相比起來,被迫轉移至少還稍微好看一點。反正,我在得知魯米爾他們的死訊之後,沒有第一時間跑去和那個人決戰,便已經有現在的覺悟了。”沙梅恩倒是念頭很通達,拍拍手道:“那麼,珂芙娜,組織一下,讓大家轉移吧。”
然而,對方卻沒有動,咬着牙道:“然後,神饈就只能讓給那個人了吧?”
沙梅恩沒有回答。
“……第二次了啊!伊彌爾,這畢竟是第二次逃了,而且一逃,或許就是這次戰神祭的最後一次了。我承認,逃跑雖然可恥但很有用。可是,我們是星界騎士啊!伊彌爾,如果就這麼一直逃下去,這二百五十屆,星界騎士留給世人的映像,除了濫殺無辜卻被那個人反殺的小丑,就只剩下畏敵如虎的懦夫了啊!我們甚至連一場正經的仗都沒和他打過。我們是星界騎士啊!伊彌爾,這個稱號代表着什麼,你不該比我明白嗎?”
沙梅恩沉默地望着自己的同伴,過了半晌,見對方稍微平靜了一下,纔開口道:“所以呢?”
“對不起,對不起……”珂芙娜低聲道:“你纔是最痛苦的一個。對不起。”
沙梅恩沒有理會對方的道歉,平靜且冷靜地下達了命令:“讓大家整理輜重,待山崩停止之後,離開沿山南的小道轉移。你們只有十分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