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93章 小丑和賢君
兩分鐘後，他和這些疑是歷史人物的臨時小夥伴們，終於突破了重重攔截，來到了園林中央，那是一個圓環凹型階梯建築。建築下沉的中央廣場是一個圓形舞臺。面積不小，足夠舉容納一整個宮廷樂團在上面表現，也足夠給大多數舞臺劇目做場地的。
一個只是穿着淡薄連衣裙的女子，被重力鎖釦在了一個鐵架子上，周圍堆積起來的柴火已經被點燃了。
熊熊的火焰遮蔽了自己的視野和對的面容，五官自然是完全辨識不清了。
可是，他的直覺卻在告訴自己，那個火焰中的女人，自己是很熟悉的。
好消息，這是在這次“歷史碎片副本”攻略開始之後，自己第一次捕捉到了蛛絲馬跡，這讓自己相當愉快。壞消息是，
錯覺！一定錯覺！在這個奇奇怪怪的歷史片段中待久了，我居然都開始神神叨叨了。餘連對自己說。原來這就是環境帶來的影響啊！
……話說回來，靈能者會有錯覺嗎？把直覺當錯覺的靈能者，都是不可救藥的蠢逼吧？這可是自己上輩子就非常認可的真理了。
餘連在心裡嘆了口氣，儘量讓自己冷靜下來，又開始小心翼翼地觀察周圍的環境。
首先，便是這團正在熊熊燃燒着的火堆。那堆積起來的上等木料正在變形，坍縮，還發出了嗶咔嗶咔的聲音，空氣中甚至漸漸散發出了一絲沁人心脾的香氣。
可以確定，那些木料一定是特質的，用來做傢俱一定是最上等的材料。用來烤肉……應該也能給食材賦予特殊風味吧？大概……
“所以說啊，爲什麼要用柴禾啊！這不會真的太古典了嗎？這就是爲了儀式感嗎？”
餘連覺得這場面確實是有點荒謬。
他不知道，在真實的歷史上，是不是也這麼充滿了超現實主義的荒誕精神。
他也不認爲，木頭燃燒造成的火焰，真的可以燒死一個成熟的靈能者。真正起到作用的，應該是那頭趴圓環的階梯之上的那條鋼脊龍吧。
那是一條長達五十米的成年巨龍，身上的鱗片呈現着相當明亮的銀灰色，體型棱角分明充滿了精細的雕琢感，乍看就像是從最高級的工廠軋出來的合金製品似的。
唯獨只有那雙紅玉色的眼仁，可以看出生物的特徵。那瞳孔中燃燒着生命的火焰，確實是過於熾熱的生命之火。
這種巨龍噴吐出來的火焰，其瞬間溫度甚至可以超過太陽的表面，確實是可以燒死一些不是太高環的靈能者的。
只不過，這頭鋼脊龍正在醞釀着自己的情緒和火焰，看到餘連他們一行人抵達，也只是把頭縮回到了庭院的牆壁之後，一副我就是條工具龍的樣子。
至於它的主人，那個穿着帝國大元帥制服，身披金邊斗篷，頭戴皇冠的中年男人，正半跪在地面上，衝着正在燃燒的火堆唸唸有詞中。
他現在的樣子，完全就是一個已經失了體統，陷入虛無主義不能自拔的神棍大叔嘛。
餘連是見過這種大叔的。在上上輩子的有段時間，餘連是見過不少這種中老年大叔的。他們在“站在風口上，豬都會飛”的時代，靠着超強的行動力成爲了富翁，但在下一個時代，卻又因爲看不懂新的玩法而從雲端跌了下來。於是，有的人以肉體的方式也從雲端跌了下來，有點人成了只能停留在口頭罵孃的反體制分子，有的人便寄託在了宗教上。
餘連覺得，這個大叔，和最後一種的精神狀態非常相似。
這是一位帝國皇帝，卻像是一個虔誠的信徒，亦或者說，一個絕望的狂信徒。
餘連承認自己對宗教還是有偏見的。他根深蒂固的認爲，所有虔誠的信徒，都是絕望卻又無能的擼瑟。
丟人的皇帝。餘連想。誰說銀河帝國曆史上就沒有昏君來着？這位準備燒掉自己的女兒，卻被女兒反殺的博羅三世，不就是如此嗎？
餘連當然知道，銀河帝國的皇帝們，有着極其不可能的代代明主的設定。公正的說，就算是這位博羅三世，在其在位的那二十年時間中，其實也絕對是一個平均線以上的執政者。在他的時代，他大力打擊宰相府的官僚系統腐敗，改革的官僚選拔和人事制度；擴大中央財稅，創建皇室直系商會；打壓諸侯和上層貴族的同時，卻又加大底層人民的福利，甚至給平民甚至奴隸階層都普及基礎教育和醫療保健制度。
他的施展政當然談不上什麼獨創性和革命性，但卻最大程度維持了銀河帝國的穩定性和進取心。對一個建國兩千多年的皇朝來說，這便是堪稱偉大了。
唯一可惜的是，博羅三世是一位不怎麼能打的龍王。
不管是靈能，還是軍事上的天賦，都確實是乏善可陳。可是，蒂芮羅的軍事貴族，卻只會追隨能暴他們溝子的暴君。
博羅皇帝不管在文治上做出多少貢獻，如果沒有武勳，帝位便是坐不穩的。
到現在都有許多歷史學家認爲，他當初能選帝上位，一定是媒體公關的結果。博羅三世一點都不像是個正經的龍王，更像是個聯盟政客。
於是，他便有了這次對掠奪者銀心的大遠征。博羅在位的時期，帝國和聯盟的關係很穩定，大仗是打不起來的。
他除了遠征銀心，便確實找不到可以樹立威信的攻伐目標了。更何況，真的剿滅了銀心，徹底蕩平了掠奪者對銀河各國的威脅，那功業便真的能追平第三次銀河大戰時期的諸位賢君了吧？
再然後，便有了中伏被圍，有了死馬當活馬醫的獻祭儀式，有了被女兒反殺，有了一個小丑般的終結。於是，好好的一個守成之主，穩健類的優秀政治家，基本上便淪爲了共同歷以來風評最差的帝國統治者之一了。
他對銀河的以及本世代的宏觀歷史而言，他唯一留下的政治遺產，大約便是開戰前燒娃娃的前置儀式。
以上，便是歷史的記載了。
餘連總覺得這段歷史實在是充滿了荒誕的超現實主義。他確實不是什麼歷史虛無主義者，卻也總覺得這段被堂而皇之寫進了正史的故事，實在是顯得太野了一點，忍不住便懷疑是用了春秋筆法，甚至覺得少了一百萬字的權利的遊戲。
可是，身處這“歷史的記憶碎片”之中，他確實看到了和正史記載無二的一幕。
所以，這段“歷史碎片”，是真正的歷史嗎？還是有人想讓我看到的歷史？
不，這應該是我的升環儀式。所以，這便是我自己想要看到的歷史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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餘連發現，自己明明已經給是一個聖者，但在這方面我實在是不太專業，總覺得各種可能性是會存在的。
可不管怎麼說，至少以現在這個副本中的劇情來說，這位已經走上了末路的帝國皇帝，確實是個餘連最看不順眼的擼瑟神棍。
就連他的龍，都背棄了他。
如果不是還有人在側，餘連已經想要提着機炮衝着那個身穿大元帥服的溝子來上一梭子爆能子彈了。
是的，即便是這樣的皇帝，身邊也是有三身穿紋章機的帝國騎士的，在守護着他。
……嗯，七對三，如果拋開那頭還在的巨龍，其實優勢在我。即便其中的一位，穿的好還是花裡胡哨的特製品。
所有的紋章機，都是那件啓明者遺產“晨曦之龍”的逆研究的衍生品。在這個領域，試作品強過量產品的扯淡設定確實是存在的。
如果說，給普通騎士的紋章機都是量產貨的扎X，這些長得不一樣的試作品的便是高x了吧。還是那句話，它們與其說是機甲，倒不如說機甲造型的寶具。
譬如說，衛倫特王用的那件“熾陽之龍”。再譬如說，對面聯盟的七靈相等等。
而在帝國曆史上，這種可以被視爲紋章機中的高X的類型，當然也活躍在各個時代中，他們有的隕於戰火，有的成爲了價值連城的收藏品，有的甚至服役了千年之久，一直到戰鬥到了近代也不算過時。
現場的這位高X，便是非常有名的一件。它的名字是“光獅子”，屬於貝萊羅斯公爵家，那也是銀河帝國的開朝四十七家公爵之一。
然後，這個威名赫赫的家族，便在五百年前被不死之龍伊雯雅女皇削掉了。家族直系斷絕，領地成爲了帝國直領。
至於他們的家寶“光獅子”也就成了星界騎士團的公家裝備，在後來的五百年間又連續更換過十幾個主人。到了餘連的上輩子它最後被賜給了吉婭菲爾小姐。
懂了，原因是在這裡啊！
記得貝萊羅斯家的末代公爵是誰來着？戈斯？還是格里斯？
好吧，這不重要。
餘連看了看那頭鋼脊巨龍，這貨已經完全縮到了圍牆之後，只露出了那一排刀刃般的脊刺，彷彿是準備把“誰贏我幫誰”的宗旨執行到最後了。
餘連往前了一步，決定和劇情賦予自己的隊友們站在一起。
“所以，你們這是在叛國了。”一個沉着而肅殺的聲音，從“光獅子”那華麗的面罩後面傳來。這是一箇中年男人的聲音，一聽就很有高手範兒。
“你們的所作所爲，只能證明陛下是正確的。”另外一位皇帝的保護者道。他是一位老者，聲音蒼老，卻頗有威儀。
餘連並不認識這位忠心耿耿的老騎士，決定稱呼其爲騎士A。
“我們的誓言是守護皇帝陛下，執行他的所有意志。你們也做出了同樣的誓言。”很有御姐範兒的聲音從塗着百花塗裝的紋章機後面響起。餘連決定稱呼其爲御姐B。
必須要承認，這三位的氣場確實比自己的臨時隊友們強不少。餘連想。而且他們確實開口就佔住了大義的位置，頓時便把大家整得有點尷尬了。
這不，餘連就非常清楚地感覺到，自己的臨時小夥伴們中，有不少是真的進入士氣低落狀態了，一副躊躇不前的樣子。
原來如此，大家都是正牌星界騎士啊！
這麼說起來的話，星界騎士爲了救公主，衝皇帝的駕，這就很難說公主是冤枉的了吧？怪不得大家會被這樣的思辨給搞的猶豫不決了呢。
餘連現在覺得，自己確實是應該做點什麼了。譬如說，把自己的光矛丟出去，再來個長夜隕星把那個背對着大家裝神棍的皇帝轟死就是極好的了。
真是的，區區一個歷史碎片中的npc，什麼檔次也敢背對着本大俠？
他正準備亮出光矛，卻聽光獅子機甲之後的末代公爵再次開口：“是的，你們本應該也和我們站在一起的。除了你，夏伊爾。”
話音未落，餘連便感覺到了，一道犀利的視線已經從面甲的視窗後射出，落在了己方那個舉旗的大哥身上。
果然，在這個時代，在這個環境中出現的夏伊爾，便只能是哪個了吧？伊雯雅女皇唯一承認的情人——因爲兩人沒有正式結婚，政敵便一直稱其爲“面首”——繁花時代的賢相，銀河帝國曆史上第一位集樞密院掌璽和宰相於一身的攝政者，仲裁者，奴隸們的鐐銬擊碎者，貴族們的索命惡鬼，平民們的第一勵志典範，神聖銀河帝國的小爸爸，迦什彌·夏伊爾大公。
爲了紀念他而創立的夏伊爾紀念大學，在餘連的時代，在帝國綜合類大學中都一直是最頂級的，師資和硬件超過一大票動輒千年歷史的老牌高等學府。
這樣的文武雙全的歷史名人，應該是不會被公爵的嘴炮震住在的吧。
“我在艦橋的時候，沒有見到你們。”夏伊爾道：“殿下正在指揮作戰的時候，皇帝呢？你們呢？”
“我們確實不在，但那是因爲我們充分信任你們的能力。”騎士A如此回答，充分表現出了一個老騎士應有的自我認知。當然，也難免有那麼一點點心虛的意思。
“我們在的話，掠奪者就要倒大黴了。不過，你們也已經擊退了敵人。我們有更重要的事情做。”御姐B道。她的聲音有點僵硬，很有強行找補的意思。
“剛纔掠奪者衝上了艦橋，你們也沒出現。”夏伊爾道。
“我們就在這裡，執行更重要的任務。我們必須要處理好所有的事情。”公爵道：“我們跟隨着皇帝陛下也在戰鬥，我們要對抗的陰霾，夏伊爾，是你絕對無法想象的。”
“把我們帶入陰霾的，不正是你們嗎？而你們戰鬥的方式，就是準備殺害禁衛軍真正的指揮官嗎？一路以來，指揮戰鬥是殿下，而非他的父親。並不是有了皇冠，纔是皇帝，而是最強大的龍王，皇冠自己會來找他。這纔是神聖銀河帝國的箴言！”
“是的。可是，這是錯誤的。”這一次，回答他的並非這三位忠心耿耿的騎士，而是博羅皇帝自己。
他站起了身，扭頭面對着一行人，瘦削的面容帶着不健康的慘白，身形高挑卻又單薄，確實再次貼合了餘連對愚蠢的封建迷信愛好者的刻板印象。
可是，讓他有些意外的是，他的眼睛卻非常清澈，隱藏着一種難以言喻的悲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