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條船沿着瘦水全速前進,風向對船不利,船上的船伕便搖槳划船,拼了命向南劃,
等到東方初晴時蘭子義他們到碼頭靠岸,軍士們和李廣忠都坐上馬車走在後面,剩下蘭子義他們則換馬向東疾馳,司晨未鳴衆人已經來到廬州西門,
天雖然已經發亮,但雞還沒叫,按理來說城門這時候是閉經着的,而且現在又戰況緊急,估計廬州城上已經站滿了守軍,
可等衆人到了城外,眼前的景象卻將衆人下巴都給驚掉了,只見廬州城門大開,城內處處張燈結綵,城裡城外的行人居然可以隨意出入,而門口連個守門的人都沒有,再看城頭上,那倒是有幾個人站在上面,可這幾個軍士居然喝的東倒西歪,有人靠在城牆頭上就差掉下來了。
桃家兄弟看到這番模樣氣的咬牙切齒,青筋暴露,桃逐虎直接抓住旁邊帶路的將士問道:
“你們在幹什麼?你們出來打仗怎麼人喝成了這個樣子?”
那軍士被桃逐虎問到,又羞愧又害怕,臉上一陣紅一陣白,見他不說話,他旁邊的其他軍士接過話說道:
“桃大爺,不光是守軍,其實城裡的人全都醉了……”
桃逐虎聽到這話虎目圓瞪,正好幾人已經騎行到了城門口,還沒入城就聞到甕城裡傳出的陣陣酒味,再看那些領着酒瓶,搖搖晃晃隨意進出城門的百姓,桃逐虎真是驚得連生氣都忘了,
仇孝直這時策馬走到城門口,伸手拉過一個路人,那人也不慌張,也不叫喊,只是拿着酒壺去敬仇孝直,嘴裡不停說着:
“來,一起喝,普天同慶!”
仇孝直看着惱怒,一把把那路人推開,那人便滾到城門邊,靠着牆角睡起覺來。
仇孝直伸手指着無人防守的城門口向帶路的軍士問話,他的聲音都因爲激動地情緒顫抖起來,仇孝直問道:
“你們就是這麼守城的?“
平時不發怒的仇文若這時都被氣得毛髮盡豎,他瞪着帶路的軍士問道:
“我就不問門口守軍都去哪裡了,我也不問爲什麼在城門外都能聞見酒味,我只想知道這城門怎麼就連夜開着?夜開城門乃是死罪,你們不知道嗎?”
這些帶路的軍士見識了桃逐虎他們帶着的滿身血跡之後已經被嚇得夠嗆,現在被一圈人圍在中間質問嚇得大汗淋漓,幾乎都快從馬上滾下去,
桃逐兔見這幾個人不說話,脾氣上來,抽刀架到其中一人脖子上,問道:
“問你話呢,你啞巴了?”
那軍士被桃逐兔拿刀架在脖子上,汗水都凝固在臉上動彈不得,
不過京軍就是京軍,這場面雖然嚇人但命至少還沒丟,那軍士伸出指頭掰着桃逐兔的刀刃,輕輕說道:
“桃三爺,咱有話好商量,自己人無怨無仇的別動刀子啊。“
從壽春回來的這一班人馬早就殺紅了眼,現在見桃逐兔動刀子也沒人出手阻攔,而桃逐兔則給手上加了一把力,說道:
“不想讓我動刀子那就說話,誰讓開的城門?誰讓喝的酒?“
軍士嚥了口吐沫說道:
“是德王,用腳趾頭想也知道是德王,沒有上頭命令我們哪敢這麼幹?“
桃逐兔接着又問:
“那德王爲什麼這麼要這麼幹?“
軍士答道:
“德王平日都是深居簡出,昨天下午不知怎的從青樓裡出來,當街拎着一個人頭說賊寇天王已經被他斬了,賊寇已被剿滅,命城中歡飲三日,以示慶賀。“
桃逐兔聞言罵了一句娘,他回頭去看自己兩位哥哥,桃逐虎與桃逐鹿兩人也都因爲德王這種搶功的行爲氣憤不已,
不過現在並非說閒話的時候,桃逐兔又問道:
“歡飲就歡飲,爲什麼連路人都醉成這個樣子?“
軍士答道:
“因爲德王下令三日之內城中大小酒家飯館免費爲人提供酒菜,敢有違令或者在此期間關店不接客的全部殺無赦,昨晚上已經有好幾個店家被斬了。“
桃逐兔聽着砸了下舌頭,問:
“那爲何夜開城門?“
軍士答道:
“因爲德王說要普天同慶,開城門是爲了廣納四方來客,揚我國威。“
桃逐兔聽着這話只覺得胃裡翻江倒海,在外打仗打得時間久了,居然忘記了德王他老人家這性子。
桃逐兔慢慢鬆開那軍士,那軍士理了理衣領,對桃逐兔說道:
“桃三爺,不光你生氣,我們跟着德王一路過來也是敢怒不敢言,出京以後說是出征,可是整天都陪着德王上山捕虎,下水捉鮫,德王每天玩的不亦樂呼,我們這些臭丘八卻要忍着滔天大雨,吃不飽,穿不暖,連晚上烤火的地方都沒有,這一行一個賊寇沒見到,反倒是折損了不少兄弟,我們也苦啊!我們也想跟着衛侯和戚侯去陣前討賊啊!“
這軍士說着說着就快哭了出來,桃逐兔擡頭看了看軍士,伸手拍了拍對方肩膀,只當作是安慰了。
仇孝直與仇文若兩人聽到最後都直嘆氣,父子兩人換了個眼神後都回頭向後看去,因爲德王這麼幹,放到從前無論是蘭子義還是戚榮勳都肯定要跳腳罵街了,現在兩人卻在後面馬背上靜若處子,
父子兩人回頭望去,又是一陣搖頭嘆氣,因爲現在的蘭子義只能用魂飛魄散來形容,騎在馬上的那只是一具空皮囊,對外界一點反應都沒有,戚榮勳比蘭子義好那麼一點,但也是神情憔悴,面如死灰。
這兩個英氣勃發的青年將領已經消失了,慘敗對於他們這個年紀而言太過沉重,數萬人的折損壓得他們喘息不得,仇孝直可以理解他們兩人心中的痛苦,但卻不會因此默許他們兩人消沉,蘭子義與戚榮勳渡江向北帶領着十幾萬軍隊被賊寇全殲,現在隻身退回便是坐到了風口浪尖,朝廷裡那羣大臣眼睛可都在兩人背上盯着呢,怎麼給朝廷一個解釋不僅關乎兩人性命,還關係到兩人背後的家族所在的藩鎮。
對仇孝直而言真正需要他關心的是蘭子義,但蘭子義的情況卻是最糟糕的,現在這樣的蘭子義被這次失敗打擊的失心發瘋都有可能,但話說回來要想成爲一個真正的將領就要擁有一個堅不可摧的靈魂,當下的痛苦的確可以將人扼殺,但要是止步於此,又怎麼可能成功呢?
仇孝直又與自己的兒子交換了一個眼神,父子兩人眼中都是對蘭子義的關心和牽掛,只不過仇孝直多了一點憂慮,而仇文若多了一絲同情,
桃家兄弟三人問完話後也都回頭看了一眼蘭子義,想要得到下一步指示,但看到後面心如死灰的蘭子義兄弟三人都不願再發問,蘭子義心中的通便是三人心中的痛,看到自己的少爺變成這個樣子,三人心中就像是被劃開了口子一樣不住地向外流血。
最後還是桃逐虎嘆了口氣,對着帶路的軍士說道:
“帶我們去見魚公公吧。”
接着桃逐虎又補充道:
“趕快派人把各個城門關上!”
在帶路軍士的引領下,一行人騎着馬衝入城門,馳騁在廬州大街上。
廬州城中是一行人久違了的市井煙火,連夜掛起的彩練還飄蕩在城裡的房屋之間,但經過一夜風吹之後,現在的彩練已經全無樣子,他們或像落葉一樣掛在屋檐上,或被橫七豎八躺在街上的男男女女轉下來裹在身上做睡覺的被褥,混着地上的泥水變成一條又一條髒兮兮的破布條,估計等到這些醉鬼們醒過來後就要把纏在身上的這些彩練扔掉。
雖然天已大亮,但滿街的燈籠都還亮着,像是夜幕退去前的星辰一樣散發着最後一點餘光,這麼壯觀的燈火想要看到估計也就只能是在正月十五了,
經過一夜的狂歡之後,滿街都是醉倒的人,到處都是殘羹剩飯還有醉酒後吐道角落裡的腥臭玩意,野貓野狗乃至於耗子老鼠都圍繞在這些“美味”面前大快朵頤,那些還有意識的人三五成羣互相攙扶的繞開滿街的污穢,然後盲目的在街上游蕩,不知應當去往何方,而那些開店的店家們似乎也沒有要收拾殘局的打算,大家都是醉生夢死的樣子,就好像這幅醜態將會持續到永遠一樣。
騎在馬上的一行人看着周圍這番狼狽模樣痛心疾首,若是城中百姓喝成這副樣子也就罷了,重要的是鋪滿大街小巷的還有那些出來“作戰”的京軍。
一行人催着馬先來到城裡青樓處,得知誰在這裡的只有德王,魚公公已經回府衙的消息後,一行人又掉頭趕往府衙,
入府之後衆人自然徑直前往後衙,但卻被守衛在外的臺城衛攔住,臺城衛告訴衆人,
桃逐虎看了一眼身後的蘭子義,發現他還是一副失神的樣子,有看向一旁的戚榮勳,看到的還是半死不活的臭皮囊,沒了辦法的桃逐虎只好自己打頭,向臺城衛說道:
“幾位衛軍兄弟,煩請轉告一聲魚公公,就說衛侯、戚候有緊要軍情求見。”
臺城衛見到這些本應該在北邊前線的將領竟然全部出現在了廬州城,知道大事不好,但他們的任務乃是護衛魚公公,所以並沒又轉身進去通報,只是說道:
“桃家大郎,衛侯、戚候兩位侯爺親來本應好好接待,但魚公公伺候了王爺一宿,現在剛剛睡下,幾位還是由我先安排在府裡休息休息,等待會魚公公睡得差不多了我在進去通報。”
桃逐虎又抱拳深深的做了一個揖,然後說道:
“這位衛軍兄弟,我們幾個渾身是血站在不會是沒有緣由來打擾魚公公的,還請兄弟幫個忙,進去通告一聲,真的是要緊事啊!”
他臺城衛又看了一眼衆人,還想開口說話,卻聽見後衙裡面出處了尖利卻威嚴的聲音
“腳步聲那麼重老夫早就被吵醒了,進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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