營裡的話剛說完蘭子義就驅馬來到寨前,開口說話之前蘭子義先掃視了一眼眼前的營寨。
這四寨在妖賊的攻勢下抵擋了整整一早,各寨都已經被砍得不像樣子。可眼前這個營寨比起其他三寨來損失更加嚴重,寨子外圈的鹿角被全部砍光不說,連木牆都都被削平大半,有一個拐角已經被徹底豁開,缺口處堆積的全是屍體,還有好些身負重傷的軍士們不斷髮出臨死的哀鳴,敵我都有。寨子裡面的崗樓也都已經被燒光,只留下被打溼的餘燼冒青煙。
不僅如此,這個寨子裡剩下的軍士們也都不堪再戰。剛纔那個寨子苦戰一早已經傷亡大半,五百人裡面能戰的只剩兩百不到,而面前的這個寨子還站着的人一眼就能數出來。
若是待會妖賊再來,蘭子義剛纔呆過的那個營寨都不可能守得住,眼前這個營寨更沒可能守得住,應當說面前這個寨子沒有被攻破已經是個奇蹟了,而在這種情況下里面的人還要再戰就是找死了。
蘭子義來到寨前立住,見到裡面將士們的慘狀不忍直視,他喝着嗓子罵道:
“剛纔誰說要戰的?站出來!我好不容易把你們解救出來,就現在將士們這樣子還能再戰嗎?”
蘭子義一嗓子吼出,寨中軍士們便把目光投向身後去,一人在衆人注視下拄着刀艱難站起身來。此人看樣子本應身材高大,但勉強站起來卻比衆人矮了一頭,他渾身是血,甲冑散亂,臉上被豁出一道大口子,不停往出滲血,蘭子義可以透過這傷口看到這人嘴裡的牙齒。
聽到蘭子義發文後此人說道:
“是我,是我發的問。”
蘭子義見到此人模樣心知這是剛纔浴血奮戰的壯士,心中火氣瞬間被欽佩取代,說話的口氣都軟了不止一截。
蘭子義望着這人柔聲問道:
“你認得我麼?”
那人對蘭子義揚了揚下巴說道:
“我知道你是蘭衛侯。”
這人臉上爛了好大一塊,說話時候都還從側面往出漏氣,蘭子義聽到這人說話都忍不住的把頭撇過去。不光蘭子義,一起跟來的桃逐鹿和桃逐兔都嘆着氣撇過頭去。
蘭子義長嘆一聲擡起頭來,看着那人問道:
“既然知道我是誰那你還有什麼遲疑?你們的任務已經完成了,趁現在妖賊咱退,趕緊撤吧!”
那人對蘭子義答道:
“昨晚太尉親自下令命我等城守,我當面向太尉保證柵在人在。就算是妖賊被我打退我也要等到太尉軍令而來纔可以走,私自撤退那是逃兵。衛侯讓我走那麼太尉軍令在哪?空口白牙我怎能信你?”
蘭子義聽到這話明白麪前這人乃是本寨主將,忠勇如此的確是難得的好漢,可他腦袋不開竅認死理這就讓事情很難辦了。
蘭子義想和這人說實話,但這麼多人又不能把他們當炮灰的事情說出來,蘭子義爲難的只能舔舔嘴脣,繞了個大圈子說道:
“妖賊號稱百萬,當面過來攻寨的不下三十萬,就憑你五百人是守不住的,更何況你現在的寨子已經殘破不堪了。我好不容易繞到妖賊後面偷襲才爭取到現在這個撤退的機會,你不走等到下一次妖賊攻上來就沒得走了!“
寨子中站着的那主將硬挺挺的站在地上,身形雖然因爲受傷而佝僂,但他的身影卻有如磐石。他聽完蘭子義的話後有一會沒有回答,可當蘭子義覺得這人被說動的時候他卻開口說道:
“若是妖賊真不可當,我這五百人完全守不了,那又有誰可以擋住妖賊的攻勢?我若走了大營怎麼辦?“
蘭子義扭頭看了看妖賊那邊,還好沒有動靜,妖賊雖退可搞不好什麼時候會來,現在每耽誤一會就多一分危險。
蘭子義着急的砸了砸舌頭,然後對營中戰將說道:
“你們四寨兩千人擋了幾十萬妖賊一早晨,這已經夠了,無論太尉給你下達了什麼命令現在你也已經完成了。
不要再死腦筋,趕緊跟我走,我是行險耍詐嚇退的妖賊,等妖賊反應過來很快就會再攻上來的。你手下弟兄們已經是百戰餘生,剩下的弟兄沒有必要葬在這裡,沒有必要!快走,再不走就來不及了!“
站在營中的守將聽到蘭子義這話長長的出了一口氣,他閉上眼睛擡頭仰天任憑雨水敲打自己的臉龐。蘭子義可以感覺到他雨水滲入傷口發出的鑽心的痛,但他並沒有喊疼,他連眉頭都沒有皺一下。
然後這寨中主將把頭低下來,睜開眼看着蘭子義說道:
“原來太尉是讓我們幹這個。我懂了。“
他話剛說完妖賊那邊便傳來了震天的號角聲,一股有別於剛纔輯虎營衝鋒時的震動從沿着大地傳來,驚得衆人戰馬受驚。這種震動嘈雜而低沉,這是數十萬步兵集體發起衝擊時大地發出的顫抖。
蘭子義面無表情的把頭扭向妖賊攻來的方向,看着那攢動的人影暗自咬牙。
桃逐兔湊上蘭子義跟前說道:
“少爺,這幫傢伙來的咬牙切齒,我看得清清楚楚。看來他們是明白了剛纔被騙的事情。“
寨中主將聽到腳步聲後也把頭扭了過去,他開口說話,既是對蘭子義說,也是對其他軍士說道:
“我既爲主將,領受軍令,就要奮戰到底,死而後已。要死就死吧!今天我是不會走的。但軍令是我領的,其他弟兄們沒有必要跟着我一塊死,你們扶上受傷的弟兄跟着衛侯快走,待會妖賊就要上來了!“
寨中軍士聽聞此言全都跪在地上,放聲哭道:
“大人!“
寨中主將如此勇毅剛強放在現在這種時候也不知是對是錯,但蘭子義沒有時間去判斷對錯,妖賊已經殺來,而且看樣子他們是要爲了剛纔的失誤過來報仇的,此等情況下當務之急是趕緊撤走,不要繼續待在這裡。
蘭子義回頭看看其他三個寨子,除了被點燃的濃煙外已經沒有官軍留在這裡了。
蘭子義給身後桃逐鹿與桃逐兔做手勢,示意他們趕緊帶領剩下的輯虎營將士行動起來,蘭子義自己也催馬準備走人。
蘭子義有對寨中喊道:
“不要哭了!趕緊走!”
寨中主將也對手下將士們說:
“你們快走吧!不用留下來跟我送死!”
大部分軍士哭着向主將叩首過後便出營向大營撤去了,剩下還有十幾個軍士則站起身來拿起武器,沒有半點要退的意思。
蘭子義知道這些人打算與自己主將同生共死,自己是全部走了,便催馬前出,臨走之前蘭子義對着營中留下的那些將士們抱拳謝道:
“保重!”
說罷便頭也不回的向大營那邊去了。
大營裡前四營並不遠,剛纔妖賊圍攻四寨的時候前鋒兵力就已經抵進大營牆下,剛纔已經經歷了一輪交火,只不過礙於四寨卡主咽喉,妖賊的進攻一直使不上力氣罷了。
現在四寨軍士已經全部撤回,大營將直面妖賊的衝擊,蘭子義和他手下的輯虎營將士又翻山越嶺過來衝擊一波,現在也累得夠嗆,待會打起來也不知大營打算用戰法頂住妖賊的攻勢。
不過讓蘭子義驚訝的是在他掉頭返回大營方向的時候居然看到大營營門洞開,軍士們好像正從營中搬運着什麼東西駐紮在營門前。等蘭子義驅馬靠近了之後纔看清從大營中搬出來的是神機營的紅衣大炮和弗朗機。
雖然現在的雨勢比起清晨和前幾天小了許多,但還是在下雨,這麼潮溼的情況下火器能夠正常使用嗎?
蘭子義想着這問題想要找個軍官穩穩,沒想到卻在人羣中發現了老熟人戚榮勳。
見到戚榮勳後蘭子義趕忙驅馬過去,抱拳問道:
“戚候不在大營之中怎麼帶着神機營出來了?”
戚榮勳見蘭子義過來也抱拳回禮,說道:
“神機營大部都在營中,只是這些大小火炮在營中用不了,又不能架到崗樓營牆上去,正好你又把前面四寨的圍解了,太尉便讓我帶領火炮出來先給妖賊來個下馬威。”
這時蘭子義身後傳來一陣殺聲,蘭子義回頭看去,剛纔堅守的那個寨子只在瞬間便被妖賊淹沒,拼殺聲都沒有傳出就沒了。
見到這幅場景蘭子義嘆了一口氣,然後又問戚榮勳道:
“戚候帶火器出營這下雨天難道能打響嗎?”
戚榮勳笑道:
“衛侯難道忘了我這弗朗機和紅衣大炮都能在雨天使用?只不過雨天用的火藥時特製的,我帶的不多,但現在開幾炮收拾妖賊是足夠了。
衛侯快走吧,西緝虎營已經全都撤到大營後面幾裡地待命去了,剛纔桃二郎和桃三郎我都已經指了過去,你也趕緊去吧。剩下的事情就是大營裡步兵的事情了。“
蘭子義又回頭看了一眼喊殺而來的妖賊,對着戚榮勳抱拳作揖後便策馬往戚榮勳說的方向去了。
只是蘭子義剛走沒幾步,身後戚榮勳便叫住他說道:
“我聽張參軍說了,衛侯今日打的很精彩,我替營裡其他兄弟謝謝你了。”
蘭子義問道:
“謝我什麼?”
戚榮勳說道:
“謝你救了前面的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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