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運將軍戰死了,”雲墨開口小聲道,一邊將睿王的信輕輕放到手邊的茶案上,擡起茶盤壓住信的一角。
孫方明是見過李運的,這位將軍進宮與莫少將軍議事的時候,他們見過面,只是沒有說過話。孫太醫正記得李運的模樣,這個高大強壯的漢子長着一張老實忠厚的臉,這人戰死了?孫方明半天回不過神來。
孟其洲低聲道:“沒能搶回李運將軍的屍體,我家王爺心中也是過意不去的。”
孫方明聽着孟先生這話就覺得刺耳,李運將軍戰死了,還屍骨無存,你家睿王爺就僅僅是過意不去?孫方明如今不大能控制自己的火氣,聽着話刺耳,孫太醫正是開口就懟孟其洲:“就僅僅是過意不去?我可是知道的,要不是爲着幫睿王爺,李運將軍原本是要隨小姐回遼東的。”
孟其洲又被孫方明弄愣住了,在孟先生想來,在李運這事上,莫良緣發火,哪怕雲墨發火都正常,因爲李運是遼東的將軍啊,可這事關你孫方明什麼事呢?正主還沒說什麼呢,你跳出來算哪兒出?
孫方明冷冷地看着孟其洲,又重複了一遍自己的問題:“睿王爺就只是過意不去嗎?”
孟其洲說:“孫大人你這是何意?”
“李運將軍戰死,他父母妻兒可還活着呢,”孫方明說:“這一家人以後要如何生活?睿王爺就不管了?”
孟其洲說:“你是替李運將軍家人討銀子的?”
“討?”這個字眼,頓時就激得孫太醫正發了怒:“這怎麼叫討呢?我這是光明正大的要,你們這是欺負武夫老實嗎?你家王爺這一句過意不去,李將軍一門老小就能指着這一句話過日子了?家中老人不用養老,小郎君成家立業不用銀兩,嬌嬌女不用嫁妝出閨了?”
孟其洲這次帶回了李運留在營中備用的一副盔甲,至於撫卹銀兩,他還真沒帶。若論花錢如流的事,這世上打仗要是排了第二,那沒事敢排第一,要打仗,還得養着聖上,帝宮一干太妃,宮人太監,朝廷的臣子,前邊還得養着打仗的軍隊,他家王爺的手裡是真的沒有多少餘錢。
孟先生神情難堪,看得孫方明冷笑了起來,他說什麼來着?在這些貴人眼裡,武夫的命就是這麼的一文不值呢。
“孫大人不要再說了,”眼見着孟其洲被孫方明說得下不來臺了,莫良緣纔開口道:“李運將軍的家人,我遼東大將軍府會負責的,不會讓他一家老小衣食無着的。”
李運出身遼東石山李氏,這一族與皇族同姓,在遼東也是大族,李運戰死,石山李氏會照料李運這一房的人,遼東大將軍府也會發下一筆撫卹銀兩,就算睿王那裡一文不出,李運的家人不說會錦衣玉食,但一定不會受飢寒之苦。
“可惜了,”雲墨低唸了一句,他師兄是很看重李運的,沒想到將軍最終身死在江南的水鄉。
“此事與孫大人你無關,”孟其洲這時跟孫方明道:“您是醫官,而在下這是……”
“你不過一介布衣幕僚,怎麼?你要與大小姐和雲將軍談國事?”孫方明毫不客氣地道:“你憑什麼談國事?”
孫方明這是在擡槓了,孟其洲想破腦袋也想不明白,自己何時得罪過這位太醫正。孟先生有心跟孫方明分辯一二,可人在氣頭上,孟先生也清楚,自己這是在遼東大將軍府,孫方明跳出來說這一通話,這未必就不是莫良緣的意思。
孟其洲選擇了沉默,他這種態度反而讓孫方明怒火更盛了,不說話這是什麼意思?這是要把這事兒給賴掉了?孫方明也是心頭有一把火燒到現在,實在也找不到能讓他出氣的人,這會兒的孟其洲看在孫太醫正眼裡,那就是送上門來給他出氣的人。
“這事不能就這麼算了,”孫太醫正盯着孟其洲道:“李運將軍是不是爲國征戰死的?朝廷有撫卹銀子一文也不能少。”
孟其洲頗爲無奈地看向了莫良緣,李運由遼東調至京畿之後,將階還升了一級,由正四品的將軍升到了正三品,他這撫卹銀兩一項一項的算下來,得有五六百兩,現在要他到哪裡去籌這五六百兩的銀子去?
“孫大人你坐吧,”雲墨指一下自己身旁的空座,跟孫方明道,雖然不知道孫方明今天這是怎麼了,但這位向着他們這一邊說話,雲墨這心裡還是滿意的。
孫方明坐下了,眼睛還是盯着孟其洲看,一看就是不想放過孟先生的模樣。
“王爺的信我看過了,”莫良緣往孟其洲的跟前走近了幾步,小聲道:“這樣吧,先生先下去休息,待我寫好回信後,再請先生過來。”
孟其洲忙就起身告辭,莫良緣不提,他就也不再說李運的事,只當方纔孫方明什麼話也沒有與他說。
看着孟其洲邁着四平八穩地步子走了,孫方明忿忿不平道:“他就這麼走了?李運將軍的事兒,他準備賴賬了?”
雲墨看了孫方明一眼,問道:“孫大人您這是怎麼了?”
孫方明見莫良緣也看着自己,到了嘴邊的話又被他斟酌了一下,孫太醫正才道:“沒怎麼,就是心中忿恨,爲李運將軍不值。”
“一會兒我去李運將軍的府上一趟,”莫良緣坐回到坐位上,道:“孟先生奉王爺的命令,將李運將軍的一副盔甲送了回來,還有他的軍牌。”
“我去吧,”雲墨道。
莫良緣搖頭,“這事得我去。”她大哥若是在,那她大哥一定會親自去李府,如今兄長莫桑青不在,嚴冬盡不在,父親還在昏迷中,那事就得由她莫良緣去做。
“我陪你過去一趟,”雲墨卻是不放心莫良緣一個人過去,哪怕由周淨帶人陪着,雲墨也不放心,李府也是將門,誰知道李將軍家人傷心之下,會說出什麼話來?李運可是被莫桑青親自操作,調去京畿之地帶兵的,也是奉莫桑青的命令,留在京師城的。李府人要真怨上莫桑青,這也不是說不通的事兒,雲墨不想莫良緣受委屈。
莫良緣看雲墨的傷腿。
“我又不是殘了,不能走路了,”雲墨馬上毫不在意地道。
孫方明坐在一旁,想勸雲墨一句,但他勸不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