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冬盡捧着木匣從臥房裡出來,周淨正好走到了門前,看見嚴冬盡後就停了步。嚴冬盡看周淨一眼,問道:“送信的蠻夷走了?”
周淨忙就道:“走了。”
嚴冬盡點一下頭,就從周淨身邊走了過去。
周淨追着嚴冬盡走,小聲道:“嚴少爺,這下子莫良玉活不成了吧?”
嚴冬盡又一停步,周淨沒想到嚴冬盡會停下了,差點撞到嚴冬盡的背。
“不能這一次她還能逃過去吧?”周淨跟嚴冬盡道,被莫良玉弄得,周淨現在就覺着莫良玉這女人壞歸壞,可這女人他孃的命大,怎麼都弄不死!
嚴冬盡說:“信使從王庭到我們這裡,算算時間,莫良玉這會兒說不定已經死了。”
周淨說:“真的?”
嚴冬盡說:“也許現在哲布泰正準備殺她呢。”
“真的?”周淨還是問。
嚴冬盡上上下下地看了周淨幾眼,說:“你能不能有點出息?一個莫良玉就把你弄成這樣了?哦,也對,要不是每次都上你,她也活不到現在。”
嚴小將軍這話簡直是戳周淨的心窩子,當他想這樣呢?!
“走了,你好好守着我叔父,”嚴冬盡要走。
“大將軍要去看少將軍,屬下要怎麼辦?”周淨追着嚴冬盡問。
“派人過來通知我一聲,你送我叔父過去就是,”嚴冬盡說。
“嚴少爺,”周淨喊。
嚴冬盡擡手,手指衝周淨點一下,說:“別跟我說莫良玉。”
此時王庭的一間寢宮裡,莫良玉愕然地看着鐵木塔,“不是大汗命人去接妾的?”
鐵木塔在黃沙堡一戰中敗北,人也受了重傷,失了一隻眼睛,又一路帶傷逃回王庭,這會兒汗王人很虛弱,已經臥牀多日了。聽了莫良玉的話後,鐵木塔莫名道:“誰去接的你?”
莫良玉本能地意識到事情不對了,接她回來的那一隊蠻夷,口口聲聲說是奉大汗之命,這會兒鐵木塔卻不記得這事兒?這怎麼可能?
鐵木塔如今對莫良玉已經失去了興趣,他倒不認爲這個女人會騙他,之所以傳給他的消息是假的,甚至誤導了他,完全是因爲這個女人不是莫良緣的對手,這個女人是被他看中的,那朵遼東最豔的嬌花給利用了。
“大汗,”莫良玉哀聲喊。
“退下,”鐵木塔不耐煩道。
“大汗,妾該死,”莫良玉跪在牀榻前。
“你是該死,”鐵木塔說:“蠢笨的該死。”
莫良玉掩面哭了起來,心裡冰冷一片,這個人沒問她腹中的孩子,也沒有問一句她好是不好,她後半生的依靠,就是這麼一個東西。
鐵木塔這時又說:“退下。”
莫良玉跪着不動,說:“大汗,妾知錯了,您原諒妾這一回吧,求求您了大汗。大汗,妾也求您快些好起來,沒有您的庇護,妾要如何在這王庭活下去?大汗,妾與大汗的孩子沒有了,有人害了妾和大汗的孩子!”
鐵木塔突然就坐起了身,打手就要打莫良玉,他現在哪兒還管得了這個中原女子懷着的小孩兒?
莫良玉往後一躲,人就跌坐在了地上。
鐵木塔卻在這時身子一震,手舉在半空中僵住了。
莫良玉怯生生地又喊了一聲:“大,大汗?”
鐵木塔臉上的神情變得痛苦,“啊”的大聲了一聲,人直挺挺地就往牀上倒去。
莫良玉不知道汗王這是怎麼了,呆坐在地上。
鐵木塔手掐着自己的喉嚨,他的氣管這時發生了痙攣,這讓他無法呼吸。一張天生兇惡的臉漲得發紫,扭曲着,變得更加地兇惡猙獰,汗王困獸一般地掙扎,可這掙扎在片刻之後便停了下來,鐵木塔死了。
寢宮的門被人從外面推開,哲布泰帶着族人從門外走了進來。
莫良玉又受了驚,忙往牀前爬去。
哲布泰沒理會莫良玉的這一舉動,只管帶着人往牀前走。
莫良玉到牀邊,大喊道:“大汗,大汗?”
牀上沒有動靜,莫良玉扭頭,這才發現鐵木塔漲紫着臉,已經呼吸全無了。
“啊——”莫良玉尖叫着又往牀下跑。
“抓住她,”哲布泰這時下令道。
兩個侍衛上前,一人拽一隻膀子地抓住了莫良玉,見莫良玉尖叫不停,一個侍衛直接給了莫良玉一記耳光,將莫良玉打得噤了聲。
哲布泰走到牀前,巫跟在她的身後,兩個女人一起看牀上的鐵木塔。
汗王將自己的喉嚨抓破了,露出了紅肉和喉骨,可見臨死之前,鐵木塔是怎樣奮力地掙扎過。
巫伸手試一下汗王的鼻息,跟哲布泰道:“大汗被人害了。”
哲布泰看着鐵木塔,二十幾年的夫妻,沒想到她與鐵木塔會走到這一步?這要怪誰呢?
巫轉身看向了莫良玉,冷聲問道:“你這賤婦,你爲何要害大汗?”
莫良玉魂不附體,完全理解不了這個巫在與她說什麼。
哲布泰這時道:“去喊人。”
幾個侍衛應聲往寢宮外跑去。
幾個死士從暗處現身,跪在哲布泰的身前。
“去吧,”哲布泰道。
這幾個死士退出了寢宮,汗王死了,身爲死士是要從死的,不過他們不用了,大妃給了他們自由。
哲布泰轉過了身,與莫良玉面對面了。
莫良玉盯着哲布泰,突然就大喊道:“是你,是你害了大汗!”
哲布泰看了巫一眼。
巫上前,掰開莫良玉的嘴,將一粒藥丸塞進了莫良玉的嘴裡。
喉嚨如同着火了一般,莫良玉慘叫了起來,但被兩個強壯的侍衛押着,她連掙扎一下都做不到。
巫算着時間,等莫良玉張大着嘴發不出聲了,巫手拿着一把鈍刀,將莫良玉的舌頭割了一半下來,又仔細看一眼傷口,見與傷口與牙咬的無甚區別後,才又給莫良玉用了止血的藥粉。
莫良玉早就昏迷了過去,血從嘴中流出,將上半身的衣衫染得通紅,半截舌頭就被巫丟在了她的身前。
“弄醒她,”哲布泰跟巫道:“現在還不是讓她舒服的時候。”
巫領命道:“是。”
一瓶藥水下肚之後,莫良玉從昏迷中醒來,不過如果可以有的選,莫三小姐寧願自己不要醒過來。
919章 遼東只有一位莫大小姐
“方纔你與大汗說你的孩子被人害了,”哲布泰站在莫良玉的跟前,說着中原話問莫良玉道:“你想誰做這個兇手?”
莫三小姐如今被割了半截舌頭,哪裡還能說話?
不過哲布泰也不用莫良玉回答自己的問題就是了,笑了一笑,哲布泰說:“這個兇手應該是我。”
莫良玉搖頭。
哲布泰一腳踢在了莫良玉的頭上,兩個押着莫良玉的侍衛見勢便不約而同地鬆了手,莫良玉一下子便被哲布泰踢倒在地。
哲布泰又往前走了幾步,站在了莫良玉的跟前,蹲下身拽着莫良玉的頭髮,讓這中原女人擡頭面對自己。
一臉鮮血,疼到身子發顫的莫良玉,終於不見了美貌,這會兒的莫三小姐狼狽,甚至還讓人看着覺得面目可憎,醜得厲害。
“果然啊,”哲布泰抹一把莫良玉嘴角邊的血,小聲道:“人一落難就不會好看了,大汗若是看見你現在樣子,他一定沒有興趣睡你了。”
哲布泰的目光有些瘋狂,殺鐵木塔她就心中一點波瀾也沒有?當然有,這個決定讓她痛徹心肺,二十多年的夫妻,最後走到妻殺夫的地步,她怎麼可能不難過?
莫良玉這會兒疼不欲生,可她偏偏無法昏迷,目光驚恐地看着哲布泰,張嘴想求饒,可又發現自己現在說不了話,莫良玉便只能更驚恐,到如今她要指望誰來救她?
“你是莫良緣送我的禮物,”哲布泰看着莫良玉說:“莫大小姐的這個人情,我哲布泰領了。”
莫良緣?
又是莫良緣?!
莫良玉的神情剎那間由驚恐變得了猙獰,是這個賤人害了她?!
莫良玉一臉鮮血,面目猙獰扭曲,一般女子看了會怕,可哲布泰不是一般的女子,這位大妃眼見着莫良玉變臉,直接一記耳光就打在了莫良玉的嘴上。
斷舌的傷口被大力地拍打,這疼痛讓莫良玉尖叫起來,不能說話,可她還能叫喊,她很疼,可她拿這疼痛沒辦法,偏偏這疼痛又在一直持續,沒有要消失的跡象。
“哈,”在莫良玉的尖叫聲中,哲布泰笑了起來,“擺這擺在要吃的模樣給誰看呢?莫良緣遠在鳴嘯關,她看不見的。我聽說要按你們護國公府的排序,莫良緣應該是莫四小姐,哈,”大妃哲布泰又笑了一聲,道:“在遼東,她可是莫大小姐呢,你算個什麼東西呢?”
莫良玉能說什麼?她如今說不出話來。
“你是從鳴嘯關逃出來的,”哲布泰小聲道:“蠢女人啊,你要是死在鳴嘯關,那莫大將軍總會給你留最後的一絲體面吧?可你偏偏要逃,你怎麼就覺得大汗會護住你呢?你不過是個下臣獻上的女奴,你這樣的,我王庭成千上萬,你說你怎麼就覺得自己能得大汗的這份寵愛呢?一個連傳消息都只能傳假消息的女人,大汗怎麼會喜歡你這樣的女人呢?”
莫良玉往前爬,她想離哲布泰遠遠的,她還想讓哲布泰閉嘴。
“莫良緣應該是有意放你出關的,”哲布泰卻偏偏不如莫良玉的願,仍是說道:“她若認真了,就憑你女人的蠢腦子,你怎麼可能逃出鳴嘯關?那可是鳴嘯關呢。”
“啊——”莫良玉再次尖叫起來。
哲布泰伸手拽住莫良玉,又將莫三小姐拽回到自己的身前,道:“其實我也不喜歡莫良緣,不如這樣,我讓你活命,你幫我去對付莫良緣?”
莫良玉一愣,隨後便是拼命地點頭。
“你們看看,”哲布泰站起了身,跟站在寢宮裡的族人們用道:“這就是中原女人,下賤,還很不要臉。”
哲布泰說夷語說得太快,還帶着義瑪部的口音,這讓莫良玉完全聽不懂這個女人在說什麼。
站在巫身旁的辛木玉這時開口道:“大妃,您真的要這樣做?這個女人不可能是莫良緣的對手,而且若是讓莫良緣知道您放過了莫良玉,她會不會毀約?”
巫這時也道:“大妃還是再想一想的好。”
哲布泰往牀前走,道:“我哪能指望這麼一個蠢女人呢?”
木玉頓時鬆了一口氣,想着在遼東大將軍府的日子,她到現在還後怕呢,她是真不想再與莫良緣作對了。
被哲布泰罵作是蠢女人,可莫良玉真的不蠢,她聽不懂哲布泰們說話,但用看的,她也看得出來哲布泰方纔是在消遣她,這個番婆不會放過她了。
“弄啞她,”哲布泰走到了牀前,看着鐵木塔的屍體,下令道:“不要讓我再聽見她叫了,這個女人的聲音太難聽。”
巫上前,這次她沒給莫良玉灌藥了,只用刀在莫良玉的喉嚨上劃了一刀,莫三小姐的聲帶便被割斷了。
寢宮裡安靜了下來,寢室外的聲音便隱隱約約地傳了進來,是喊殺聲。
哲布泰對着鐵木塔說:“你的那些女人到現在也不過來,可見你的生死她們並不在乎,也是啊,女人有了兒子,誰還會在乎你呢?”
聽了哲布泰的話,莫良玉猛地就意識倒,哲布泰這個女人還沒能完全控制王庭,莫三小姐頓時就想大喊救命,可,張着嘴用盡了全身的力氣,莫三小姐這會兒也發不出聲來了。
“大妃,”辛木玉走到了哲布泰的身旁,她不敢去看鐵木塔,只敢看着哲布泰。
“等吧,”哲布泰說:“中原人有句話說的好,富貴險中求。”
辛木玉低頭道:“大妃教訓的是。”
王庭現在處處都是鋒火,屍體遍地,橫死街頭的無辜百姓,到死都不知道,自己是爲着什麼死的。
哲布泰坐在了牀前,看看自己攤開的手掌,笑了一笑。她手上可用的人不多,可她如今將一盤散沙聚攏了起來,誰不想成爲一等一的部落,誰也不想在王庭佔在一席之地呢?那些二三流的部落,那些不入流的小部落,有哪個不想出人頭地呢?
“今天王庭會死很多人,”哲布泰跟辛木玉說:“這些人都是大汗的近臣良將,我這也算是在爲莫桑青報仇了。”
辛木玉不說話,她恨不得莫桑青去死,她想大軍入關,她想要中原人的青綠水,可他們現在偏偏在自相殘殺。辛木玉低着頭,心有不甘,卻又無可奈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