證候來時

樑人信使大都出自軍中,配以戰馬疾行,神勇不可當。

南楚帝收到紅顏傳書之時,已是深夜。淑妃正跪在身側替天子梳髮,室內極靜,只聽到梳齒摩擦頭髮的細微聲音。

南楚帝手捏信箋,其上居然有一枚火漆印章。樑境不使用火漆,況且玄清公主也未曾入過軍營,哪裡來的火漆?

南楚帝拆開信箋,但見信上字跡清秀,一如玄清那張無慾無求的臉,既可人又無趣。他與玄清少時相識,她是他見過最具風情的女子,可惜啊可惜,竟是看破紅塵遁入了空門。

玄清一如往昔那般,字裡行間不過是感謝他的照拂,甚是無趣!她明知他有愛美之心,卻假意不知,躲在連江城不肯見他,這女子越發寡淡了。

玄清在信的末尾說,她於近日得了一幅豐收圖鑑,覺得甚是有趣,請皇帝陛下一同品鑑。到底是他曾經追逐過的美人兒,與他總會有些共同的風雅情致。

淑妃垂眸不語,見天子在讀信,又將燭臺向前推動了些許。南楚帝少時風流,處處留情,而今雖然常居深宮,也少不得與那些個紅顏知己一番鴻雁傳情。

但見他讀信完畢,又將信使一同送來的畫軸打開來瞧。

那畫軸之上,還飄散着淡淡的檀香。淑妃不由望向天子容顏,但見他卻是愁眉不展的抑鬱之態。卷軸緩緩展開,南楚帝的目光隨之移動開來,由上至下,從左到右。將那畫上的內容翻來覆去看了幾遍。

“淑妃,你來看看。”

淑妃擡頭之際,卻見他面上平靜無波。她知曉天子素來喜怒不形於色,這般神情,已是和顏悅色至極。

她便也順勢向那畫上望去,只見一片茫茫海域。風浪過後,千百海魚如同晾曬一般鋪在海岸之上。

婦人、孩童、老人,各執器械撿取。而男子們則圍着一條碩大的巨魚不知所措。

畫面的左邊乃是山崩地裂,海水翻滾之態。畫卷的最右邊,卻是百姓炙烤魚肉,分而食之,感念上蒼庇佑的景象。

淑妃霎時明白回來。這幅畫當從左往右看,恰是連江城地動之後,百姓手足無措,而後以淺海魚類爲食的故事。如此宏大場面,亦稱得上豐收。

圖下有數十小字:一月初五,連江城地動而至,龍宮傾覆,海水沸騰,濁浪翻滾,蝦兵蟹將覆於淺灘。百姓無所居住,亦無所營生,城主命分魚而食之,以賑地動之災。一時山呼萬歲,拜服人皇。

署名“蓮公子”,倒是個名不見經傳的小人物。

淑妃的一顆心終於落下,不由彎着脣角笑了。

“你可是看出了什麼?”南楚帝問。

淑妃答:“非名家之作,卻別有一番野趣。”

南楚帝亦是點頭,“我近些年未曾四處走動,倒是不知這天下……是不是還知道有我這個帝王?”

淑妃當即伏身道:“正如那圖鑑所言,百姓拜服,皆感念人皇之恩。”

“不知我百年之後,百姓又將跪拜何人?”南楚帝將那畫卷推到一旁,卻是乏了。

淑妃心上“咯噔”一下,便是連議儲之事都未有結論,何以提到百年之後?她連忙道:“陛下與天同壽,而今正是龍虎之年。”

南楚帝細細打量身前的女子,她跟了他十幾年,卻仍是當初不染鉛華的乾淨模樣,她一無所長,唯獨最懂他心。

“我的愛妃蘭心蕙質,那些新晉嬪妃雖然年少嬌美,卻不及你半分。”

淑妃笑道:“陛下又打趣臣妾的閨名。”

“哪裡是打趣,也只有在你面前,我還是一番龍虎之年。”南楚帝素來嚴厲,也只有在此時纔會露出歡愉神色。

淑妃只覺身子一輕,便被他揉捏着肌膚荒唐了起來。天子尚未使出龍虎之力,便覺身下的女人顫抖得厲害,竟是喊了一聲痛。

南楚帝有些好笑道:“這麼多年的夫妻,怎麼還似少時嫁我的模樣?”

天色微亮之時,夜風還有些涼。秦悅卻再也睡不着覺,披着衣裳默默靠在牆角。

玲瓏睡得四仰八叉,三番五次踢掉了被。秦悅將她覆蓋得嚴嚴實實,忽然覺得如玲瓏這般嗜睡真是難得,自己年紀尚輕,怎就落下了夜夜失眠的毛病?

以往她夜裡醒來,大都在那人懷裡。他的胸膛很暖,他的掌心很熱,若是他不在她身邊,她會覺得冷。她有許多次鑽出幃帳找他,便見他坐案前。見她醒來,他會復又翻身上榻,一聲一聲喚着“阿吾”,一邊親她,一邊哄她睡覺。

分明是將她當做貓兒般寵着,可是眼看着已經到了一月末,他既未曾回府,亦不曾接她回去。

她似乎……有些牽腸掛肚地想他。慶元王臉面薄,不肯教旁人窺探了他身上的傷痕,甚至連醫者都不能近他身,全憑自己強忍着。這樣倨傲的性子,此一去辛勞困苦,萬一傷勢難愈可如何是好。

秦悅愈發心煩意亂,更加難以入眠,及至天色矇矇亮,她連忙穿戴整齊,去向玄清女冠請辭。

天空忽然響起了悶雷,轟隆隆由遠及近,天光還亮起,便又暗了下去。

秦悅正跪坐在玄清身前,她正不慌不忙地用沸水淋溼茶器,“你什麼都好,便是性子急躁了些。”

秦悅點頭稱是。

“男女之情一如陰陽昏曉,此消彼長。”玄清將茶盞遞至她面前,“他自會來尋你,不如在此處多陪我兩日。”

秦悅心想,我都陪了你半個多月,哪裡還坐得住。

“昨夜收到燕馳來信,直誇那蓮公子一枝妙筆,不亞於當世名家。”玄清笑道:“這般結果,可是如你所料?”

秦悅點點頭,好似鬆了一口氣般地笑笑,“多謝玄清師父相助。”

“論察人心思,我那兩個弟子不及你,可你一臉世俗之相,卻又與我無緣。”玄清搖頭道:“否則在此處常伴我左右,倒也怡然自得。”

秦悅好奇道:“何爲世俗之相?”說罷又像是恍然大悟一般,從懷中取出小鏡觀瞧,但見自己雙目通紅,眼底之下是淡淡的烏青。再看玄清已是不惑之年,卻是明眸皓齒,形容隨和。

她不由紅了臉,“我自知放不下凡俗之事,教您失望了。”

“這些日子在皇雲觀之中,日日與災民施捨些清粥食糧,與你從前在深宮之中可有不同?”玄清笑問。

“從前我以爲自己已是不幸至極,而今觀流民百姓,竟是居無定所,食不果腹,比之他們,我已是萬幸之人。萬不敢忘記父母養育之恩、親朋相助之恩、玄清師父教誨之恩。”秦悅目光盈盈,語氣誠懇,“我不再害怕、逃避,不再以弱者自居。”

玄清如釋重負,“你總算不是從前那般哭哭啼啼的模樣,吵得我心煩。”

秦悅卻是紅着臉笑了,她之前覺得玄清坤道不近人情,熟識之後才知她實爲風雅之人,她也曾是公主出身,怎會捨得放下高牆深院的繁華,怎就會看破了紅塵?

“再讓我來瞧瞧你心中所想。”玄清眉眼含笑,“倒是不似上一回的劍拔弩張,卻終有些心結難解。”

秦悅點頭道:“晚輩確是有些心事。”

“身似浮雲,心如飛絮,氣若游絲。”玄清笑道:“我看你病得不輕。”

秦悅愕然,“我並未生病。”

玄清卻笑着伸出一指,在她額上輕輕點了一下,“相思成疾而不自知。”

秦悅的臉紅了又紅,“我知道都瞞不過您。”

“你而今在連江城,覺着齊、楚子民有何差別?”玄清便又斟滿了一盞茶。

秦悅想了想,卻是搖頭道:“沒有差別。”

“終是有你母親當日的覺悟。”玄清笑道:“她不論身處何地,總是如早春碧樹一般生根發芽。”

秦悅眨了眨眼,隱隱含着淚:“在您眼裡,母親是怎樣一個人?”

“極其愛哭,卻也極其聰慧。”玄清思索了一會,“卻不是你這般不學無術的模樣,她當年官拜太學博士,驚豔兩國。說起來,我與弟、妹,及後宮嬪妃,年少之時也多受她教誨。她出身遠不及你,然而她之高位,你卻遠不能及。”

秦悅默默垂眸,她自以爲讀書甚多,原來在玄清坤道眼中,不過是個不學無術之輩,甚至於不及母后當年之萬一。

便是這一番交談,教她一顆慌亂與躁動的心漸漸趨於平靜。她要走的路太遠太長,又怎可因一時的別離而心慌意亂?

她喜愛燕桓便喜愛,她想燕桓便想,這樣急躁與不安,卻如何能教他知曉。玄清坤道說,母后性子柔和,內心卻異常堅強。身逢亂世亦能安身立命,當日非她悅父皇,卻是父皇非她不娶。秦悅一番打坐之後,卻是坐在案前,緩緩落筆:

連江城地動之後,殿下親至淺海,體察民情,實乃百姓之福。當日一別,不得與君相見。午夜夢迴,只覺錦衾寒涼,晝短夜長,輾轉不能寐。離別之日,君舊傷未愈,猶不能奔走自如。妾心中掛念,苦於不能得見,萬望殿下珍重身體。

秦悅寫罷,卻是思前想後,最終沒有落款。

驟雨初歇,火漆封印。秦悅將信箋交給當日送她來此處的車伕,她知曉周圍有不少暗衛相護,她也知曉,若非她遇險,他們都不會露面。但燕桓縝密,他安排之人定會萬無一失。

待秦悅靜下心來,才發覺玄清雖然足不出戶,天下大事卻盡收眼底。一方面是她手上確實有足夠充沛的眼線,另一方面,她日日早起,竟然還要閱讀當日售賣的朝報,其上的內容可謂五花八門。

譬如這一條,連江城中有一位畫師,一夜之間身價倍增,求畫之人絡繹不絕。秦悅細細想來,可不就是當日替她做畫的蓮哥嗎?

根據這份朝報,以及南楚帝對那幅豐收年鑑的評價,秦悅大抵可以推斷得出,所謂地動之災已經過去,恐怕再也無人能再詆譭慶元王半分。

相反,南楚帝相當滿意慶元王對那“巨魚”的處理。

如此一來,也不枉她晝夜不息地替蓮哥研磨。既是暗衛會將她的一舉一動稟報給燕桓,是不是在他眼裡,她也能幫他解決些棘手之事?

時間過得飛快,秦悅在案前一坐便是一天。待到食了晚飯入了夜,玲瓏卻是有些焦躁,“阿吾姐姐,我們什麼時候才能回去?”

“今日已經傳書而去,殿下不日將來接我們。”

皇雲觀入夜無事,衆人睡得及早,玲瓏實在無聊難耐,便上榻睡了。秦悅反而覺得難得幾分安寧,用來睡覺實在是可惜。近日失眠也便罷了,玄清坤道好說她病得不輕,她自己怎會不知?她坐在案前好一會兒,便又寫起信來。

有詞雲:平生不會相思,纔會相思,便害相思。身似浮雲,心如飛絮,氣若游絲。空一縷餘香在此,盼千金遊子何之。

秦悅知曉燕桓讀過許多書,便是連第一次肌膚相親之時,他還不忘念着詩誘哄着她。

她的感情不似他那般熾烈,上午那封信會不會太平淡?他會知道她在想他嗎?

若是這般寫信給他,豈不是如那些癡戀他的女子一般……秦悅將面前的紙張揉了揉,伸手欲扔。

忽然被人捉住了手腕,他輕輕在她耳邊道:“證候來時,正是何時?燈半昏時,月半明時。”

秦悅心上一酸,迫不及待地轉身抱住他,“殿下怎麼來了?”

“若我不來,還不知阿吾這般思念成疾。”燕桓笑着,便要低頭吻她。

秦悅抵着他的胸膛道:“殿下不可,皇雲觀盡是女眷,你這般模樣,會被……”

燕桓輕笑一聲,便是帶着她出了屋,大步向道觀外而去。

燕桓的馬車停在門外,他也不管不顧,急忙將她抱上了馬車。

車廂內極暗,秦悅只覺他將她抱了滿懷,貼着她的右耳道:“我甚是思念阿吾。”

秦悅笑道:“今日一早纔派人去送信,怎麼這樣快便來了?”

燕桓先是一愣,而後道:“我早已等不得,未得阿吾傳喚,自作主張便來了。”

一別半月有餘,他以爲她不曾思念他,哪知阿吾正打算抄了女子相思的小曲兒給他。依她所說,先前竟是還有一封信送出給他,他倒是好奇,那信上寫了些什麼。

“阿吾是不是繪了畫兒給我?”他低聲問。

“殿下都知道了?”她的聲音帶着笑。

“我知曉阿吾聰慧,卻未想過有朝一日,你能替我解了煩憂。”燕桓道。

秦悅委屈道:“既是煩憂已解,殿下爲何這樣久也不來接我?”

“我來晚了,教阿吾傷心,是我的錯。”燕桓卻是想笑,原來小姑娘想他,埋怨着他,“我也並非出去拈花惹草,近來有許多齊人涌入城中,我便在外多耽擱了幾天。”

秦悅亦是聽玄清說起白水城的事,卻是問道:“齊人來此無異於流民,殿下要如何做,是遣返回國還是……”

“遣返回國?”燕桓卻是笑了,“若是要遣返,阿吾便是第一個。”

秦悅慌張道:“我不要回去。”

“從前日日想着逃跑,如今倒是不肯了?”他揶揄她。

秦悅嗤笑,“家主懲戒甚是嚴厲,阿吾不敢跑。”

“我打算將流民收入城中,予以身份戶籍,與楚人一視同仁。阿吾以爲如何?”燕桓問。

秦悅輕輕地笑,“如此甚好,我今後也會有身份戶籍嗎?”

“城主夫人亦或慶元王妃,阿吾喜歡哪一個?”他問。

“我……兩個都要。”

“貪心。”

秦悅本以爲,慶元王這樣火急火燎地將她帶到馬車上,是要如往常一般行那孟浪之事,他畢竟已經有大半個月未見她。

可是他沒有,他只是抱着她,一邊嘲笑她的貪心,一邊漸漸地閉上了眼。她猜想,這些日子以來,他一定是累壞了的,甚至於此時,她還能嗅到他身上的海風氣息。

再聯想地動之後,他不顧身上有傷,晝夜未曾停歇。不論作爲一國皇子或是一城之主,他勤勉於政務,體恤於百姓,實在是無可挑剔的。可是他遠在連江之城,任憑他有通天的本領,卻經不起朝中那一番流言蜚語的重傷。

她終於明白他的性子爲何時而陰鷙時而冷漠,縱是他無害人之心,難保沒有人不想害他的性命。

想到此處,心上卻莫名生出幾分心疼來。

聽聞虞國公蘭氏一族,當年亦是有權有勢的大族,他的外公是國主。母親與姨母亦是公主出身。後來他失去了蘭氏全族,失去了一個皇子身後的所有庇佑。他能一步一步走到今天,何其不易。

當日遲榮何以能殺害父皇母后,自立爲帝?皆因他手上兵權在握。

說到兵權,南楚境內有兩大家族分權而立,一是皇后餘氏的孃家,二是鄭國公魯之敬。可是這兩家的女兒偏偏都與燕桓有幾分曖昧不明,這是巧合,還是……

秦悅靜靜靠在她心窩,反倒是想了淑妃。遙想那般女子,是如何在國破家亡之後步步爲營,榮寵不衰,又如何能保全兩位皇子封地爲王?淑妃對她雖然有幾分成見,她對淑妃卻是心生欽佩。

燕桓似是許久都未睡過整覺一般,在狹窄的馬車中抱着她翻身。須臾之間,秦悅只得趴在他身上。這冤家卻是不甚安分,便是睡了,還有一處如旗杆似的頂着她,教她想起些不堪之事。

但見慶元王翻身自如,想必身後的傷勢卻是痊癒了。

他從未有過這般模樣,就好像躺在此處任她宰割。秦悅不由心上一動,輕輕喚他,“殿下?”

燕桓勉強應了一聲。

“燕桓?”她又小聲道。

他便是連應都不應,發出綿長勻稱的呼吸聲來。

秦悅愈發覺得有趣,輕輕掀開一片帷幕。清冷的月光便灑在他臉上,映得他滿面清輝,宛如神祇。真是,好看得緊啊!

秦悅看着他……他的領口微微敞開,露出好看的鎖骨。鬼使神差的,她又喚了一聲殿下。見他仍是不應,這才偷偷俯身,輕輕貼着他的脣瓣,吻着他的下頜,一路找到了他的鎖骨。

忽然聽到他喉嚨裡“咕咚”一聲,嚇得秦悅連忙起身,猛地紅了臉。

他明明睡着了,可她卻莫名覺得臉紅心跳。

見他未曾醒來,她偷笑幾聲,竊喜不已。

她用絨毯將他仔仔細細地裹起來,只露出一張臉在外面。可是,他長得那樣好看,此處又是那樣逼仄,除了他,她又能看向哪裡?

秦悅輕輕伏在他身側。數日未曾得見,她有許多許多話憋在心裡,卻不知該不該對他講,幸得他酣然入睡。

“與你分開的第一天,我便在想你。可是我們北齊貴女矜貴得很,我豈能告訴你!”

“父皇說,我喜歡的人,必定是世上最好的。”

“淑妃娘娘說,我配不上你。她沒有說錯……可是我卻想要配得上你。”

“我叫遲悅……林姐姐她……不行,不行,這些秘密纔不能告訴你,你一定又會利用我!”

秦悅又想了想,“我入夜常常睡不着,今夜見了你,突然覺得睏乏了。”

“殿下,我們也生個孩子好了。雖是跟着你的姓氏,我也不至於斷了父母香火。”

“……”

他輕輕翻身,一條腿壓着她,教她再也無法張牙舞爪。

“殿下這個壞人!”

長久以來的不安,掛念,在她的一番絮叨中消弭無蹤跡。這些話平日裡哪能說得出口,今日說出來,忽然覺得心上好暢快。

後半夜的月色極其明亮,車廂內亦是亮了起來。燕桓展開手臂,她便輕車熟路地翻滾至他懷裡。他將她用絨毯裹起,不由想笑,堂堂南楚國長皇子,竟是連一處牀榻也沒有,只能擁着心愛的姑娘躲在馬車裡過夜。此事要是傳出去,父皇是否又會驚愕於他的風流不羈?

她倒是睡着了,他卻被她那番自言自語逗樂。他早已醒來,早在她偷偷親吻他的時候。若是阿吾色心驟起,他自是會在此處滿足了她。可是她一直失眠,此刻已經睏乏不堪了,這個口是心非的小東西。

次日一早,燕桓便帶着秦悅向玄清女冠辭行。唯有玲瓏一臉不知所措,昨夜阿吾姐姐分明同她睡在榻上,今天怎麼從外面回來?

回程路上,玲瓏與殿下一路,已經雀躍不起來,殿下亦是如她一般,對於三人同車的安排十分不滿。

燕桓索性攬着秦悅的腰肢道:“阿吾可會騎馬?”

“會,我從前還閱過三軍!”秦悅道。

燕桓聞言一笑,“悅三軍,你竟還有這般本領?”

“檢閱三軍!”秦悅強調,“一時間……”

“一時間怎麼了?”燕桓問。

“沒什麼。”當日三軍拜服,山呼“公主殿下千歲”,秦悅不由苦笑,“沒過多久,禁軍反是屠戮都城,誅殺帝后。”

燕桓不語,只是環着她的腰道:“抱歉。”

秦悅搖搖頭,“不關殿下的事。”

“日後閱軍之時,阿吾還要看嗎?”燕桓問。

“要看,看看殿下的軍隊,和北齊的軍隊有什麼不同。”她興致盎然。

“當然不同。”燕桓輕笑一聲,策馬揚鞭,卻是遠遠將馬車甩在後面。

秦悅很久沒有策馬,加之春日寒涼,不由側着臉往他懷裡躲。燕桓收緊了手臂,緊緊將她箍在懷裡,帶着她入了一片密林深處。

待遠遠甩開其他人,燕桓自懷中取出一封信來,“今日一早送回的信,我還有些不清楚的地方,需要向阿吾討教一二。”

“當日一別,不得與君相見。”燕桓故弄玄虛道:“君是何人?”

秦悅小聲道:“是殿下,沒有特別的意思。”

“午夜夢迴,只覺錦衾寒涼,晝短夜長,輾轉不能寐。”他又笑了,“阿吾這是在暗示我?”

“不是!”她只是想他。

“妾心中掛念,苦於不能得見,萬望殿下珍重身體。”燕桓道:“阿吾自稱是妾?”

她坐在他身前,他看不清她面容,只見她耳根紅得厲害。

燕桓又道:“此處寫得不好,還需更改。”

他捏着她的指端,放在“君”字之上。

“將此處改爲夫君可好?”他調笑。

秦悅怔忪,卻被他鉗住下頜,低頭索吻,“阿吾,喚我,悅我。”

她輕啓朱脣,用極小的聲音,說出只有他才能聽到的絮語。

她的聲音嬌柔軟糯,教他沉醉。她說,“阿吾悅慕夫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