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會相思

秦悅好奇地向趙辛望去,但見那托盤之上,是擺放整齊的文書。

玲瓏連忙撤了案上的杯盤,將桌子擦得乾乾淨淨。

文書羅列在案,硃砂,毛筆一應俱全。秦悅旋即明白,“殿下是要在此處批閱公文?”

燕桓點頭稱是,“阿吾的賣身契沒有帶在身上,既是本王承諾你及笄後可脫奴籍,豈會反悔?”

秦悅心頭一陣竊喜,雖說她此番逃亡失敗,若是燕桓日後肯放她出府,也是好的。

“你既然跟了本王,自是不必再如婢子一般服侍起居,白日裡輔助我處理文書,當是要務。”燕桓一邊說,一邊觀察秦悅的神色,但見小女子一張臉仍是恭敬規矩的,眸子裡的歡喜卻藏也藏不住。

燕桓心道,做個暖牀侍婢可比處理政務輕鬆多了,可阿吾卻是不肯。他生平頭一次想要寵愛一個女子,她喜歡什麼,便由着她的性子又何妨。她白日裡伴在他身旁,入了夜……還不是一樣。

秦悅哪裡猜得到燕桓的心思,笑吟吟地望着他道:“殿下手腕過人,如今已是連江城主,算不算得償所願?”

燕桓不回她,只是招手道:“過來。”

秦悅走近他身側,卻被他雙手鉗住腰肢,按在腿上。他的聲音帶着笑,對着她的耳蝸輕輕吹氣,“這纔是得償所願。”

秦悅只覺耳邊癢癢的麻麻的,羞得縮了縮脖子,輕輕笑出了聲,“殿下別鬧。”

鬧?她倒是得寸進尺,敢教訓起家主來了。他懲罰似的咬了咬她潔白的耳垂,引得她顫抖着捏住他的前襟,埋首躲入他懷中,聲音又嬌又柔,“痛!”

這般嬌嬌柔柔的樣子,他從前怎麼沒有發現?餘年年也是嬌柔的京中貴女,怎麼就不及阿吾半分討人喜歡?

燕桓知道自己從前冷漠深沉,令阿吾不敢親近,此番對她表明心跡,爲的便是要她將他當作今後唯一的男人來依靠。早知如此,他那一夜也不會剝了她的衣衫,嚇得她第二日便逃離了他。他只需甜言蜜語哄上她一番,阿吾便會乖巧地伴在他身邊。可他對她,從未有半分哄騙,他是真的喜愛她。

燕桓覺得,他與其他女子這十七載所說的話,還不及與她相處的兩個月多。他喜歡她嬌俏柔軟的樣子,抱在懷中香香的,教他心猿意馬。

秦悅揚起臉,見他也在低頭看她,於是紅着臉呢喃了一聲,“殿下?”

燕桓回過神來,慌忙將眼神移到了別處,“南楚官制與北齊大抵相似,城主的官階,阿吾可清楚?”

秦悅本想假裝不知,可她若是說不懂,他又要教她怎麼辦?

“大約是正四品。”秦悅思考了一番,“可親王是正一品呢!”

“慶元王的封號雖然榮耀,俸銀只有城主的一倍,卻要運作偌大的王府。”燕桓道:“南楚之城分爲上,中,下三等,納糧二十萬石以上爲上城,二十萬以下爲中城,低於十萬爲下城。而連江城只有八萬石納糧。”

秦悅心道:南楚皇帝真是個摳門的,燕桓不論如何也是一國長皇子,十四歲便出京造府,皇帝卻分給他這般小的一座城,不僅臨海難以耕種,還與北齊相對,常有戰事,真是爲難了慶元王。

與燕桓相比,她的童年倒是幸福許多,父皇母后唯有她一個女兒,舉國上下寵愛她這唯一的公主,她所擁有的一切,都是這世上最好的。

他取過一份文書,展開在案上。秦悅瞧了一眼,卻是工吏呈奏的修繕道路的撥款請示。難怪他昨夜睡得那樣晚,原是遇到了難題。

秦悅聽到他在她耳畔道:“阿吾可曾親見過硃筆御批?”

何止見過,她從小就坐在父皇膝上,陪着他批閱奏章。若是遇到棘手的問題,少不了出謀劃策一番,因而她的書法自幼出色,皆因代父皇批閱奏章所致。而管寧、管林兩位姐姐陪她伴讀,亦是同在御書房謀過事。

“我曾是東宮伴讀,有幸見過幾回。”秦悅答。

“先帝膝下只有一位公主,阿吾是公主伴讀?”他問她。

“是。”秦悅小心翼翼。

“公主品貌如何?”他又問。

秦悅想笑,卻又裝模作樣地思索了一會,“公主殿下聰穎無雙,品貌絕佳,實乃世上罕有的女子。”

她的樣子得意洋洋,到似是對這位小公主十分愛憐。燕桓聞言嗤笑,“遲悅?”

“嗯?”秦悅險些迴應他,旋即掩飾自己的失態,嗔怒道:“殿下說過不問我過往,怎麼又……”

懷裡的小人兒居然惱了,燕桓有些好笑地扳過她的小臉,“不及阿吾半分。”

沒有沒腦的一句話,秦悅卻聽懂了,他說即使是北齊公主,也不及阿吾半分。臉上紅了又紅,秦悅道:“工吏的文書,是準是駁?”

“阿吾以爲呢?”他反問她。

“殿下好生無賴,我任內府一職的俸銀還欠着,這下倒是要我謀城主之事?”秦悅這一番抱怨,卻逗樂了站在一旁的趙辛,他尷尬地咳嗽了一聲,又看了玲瓏一眼,心照不宣地退下。

“果真是個愛財如命的。”燕桓取笑她,順手從托盤上取過印章給她,“需要多少自己寫下,回了城叫趙辛去支銀兩。”

秦悅接過印章看了一眼,上有慶元王府四個字,就好像是他養着她似的……她心虛道:“修繕道路是好事,可是財政支出在每年初已經下達,且不說此時城中剛剛易主,就算是要撥款修路,也不必巴巴地趕在年末……分明是在試探殿下。”

燕桓的啞下頜靠在她肩上,“試探我什麼?”

“若是殿下批准,便是不懂政事,好欺辱;若是不批,倒似是財政虧空,露了底。”秦悅憤憤不平,“這工吏好大的膽子,難道是顏祿,胡宗林黨未除盡?”

“水至清則無魚,與其殺盡顏、胡兩黨,不如爲我所用。”燕桓笑了,“阿吾以爲該如何回覆?”

“那便教他將工程預算,造價時間,人工成本拿出來。”她左手執筆蘸了蘸硃砂,“哪有這般信口開河的,倒也該考察這小吏一番,看他是不是有真才實學。”

燕桓笑着看她,見她將右臂騰了出來,輕輕活動了一下手指,硃砂落紙,一氣呵成:人力物力財力預算何在?吏書之職何在?駁回重議。

燕桓滿意地點頭,他倒是找了個好幫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