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氏,許久未見,還是一副令人作嘔的模樣。
唐菁月依然華麗的步入大殿,看着一臉不慌張的秦氏,真覺得污眼。似乎這人在的地方,都有一股鮑魚之腥臭。
別看秦氏是突然被召進皇宮,打扮妝容可是一點也不見匆忙狼狽之態。一身粉紫仙鶴大袖披袍,內附暗紅色襯裙,盤在頭上的盤發高厚而樣式繁瑣,其上的珠花髮簪更是材料珍貴,做工精美,足以彰顯出佩戴者的尊貴身份。
時年已經超過四十的秦氏雖然美貌早已不在,但是歲月在她身上增添的是更高人一等的氣韻和姿態。哪怕是面對文武百官,秦氏也可以擺出高姿態,接受官員的尊敬和禮拜。
雖然是由妾室擡爲正妻,但她依然是大茂的右相夫人,地位在輔天官員女眷之中無人能及。
哦,是之前無人能及。自然攝政王爺娶了王妃以後,秦氏就從第一變成第二了。
攝政王爺再怎麼說,也是皇家身份加官員身份,除了皇上,攝政王爺最大。
看着身着華服的秦氏,唐菁月撇嘴。從表面上看,過去那個善工心計的小妾模樣,早已經被秦氏拋棄的一乾二淨。然而一個人的性情是什麼,一旦養成,是很難改變的。更別說秦氏這麼多年來過得真是順風順水。唐菁月可以肯定,秦氏善妒記仇的德性一定會變本加厲!
“臣婦參見皇上,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參加攝政王,王爺千歲!”
優雅大方的行禮,雍容的姿態是年輕的宮婦學不來的氣定神閒。
秦氏在來的路上已經聽說在羣英殿上到底發生的事情。雖然驚訝攝政王爺會將此事鬧在了皇上面前,但是秦氏只有瞬間的慌張過後,便表現的不慌不忙。
她相信自己不會出事。因爲她是右相夫人!
因爲,她的夫君絕不會令她出事!
朝官中大理寺少卿邵安康,直接被任命詢問秦氏是否與此案有關聯。
邵安康本就性情狠辣,當初處置沈知易就是他下的手。再加上聽命於攝政王,邵安康對右相夫人的詢問可稱得上是“審訊”的級別。
“敢問右相夫人,您和馮大人的夫人是否相熟?”
秦氏站得筆直,看都不看立在她身邊問話的邵安康,眼皮子也不眨半下,只答:“不相熟。”
“那您身邊的人可有與馮夫人相熟的?”
聽得此話,秦氏心中冷笑:“不清楚。”
唐菁月微眯眼。這賊婆娘就是在給自己找退路。她與馮夫人雖然不相熟,可是她不能保證身邊的人和馮夫人也不相熟。如果是身邊的人藉着她右相夫人的行頭做些傷天害理的事情,那和她還真是沒有多大的關係。
這種花招邵安康自然是見得多了。所以邵安康也不問別的,就指着依然被綁住嘴的馮夫人問秦氏:“可是馮夫人說與您相熟。”
秦氏不含冷熱的瞥一眼馮夫人:“我身爲相爺的夫人,自然會有許多人說與我相熟。”
言下之意,竟然是在說馮夫人攀附套近乎了。
馮夫人瞪眼,急得嗚嗚叫。
看着馮夫人被綁,秦氏自然巴不得馮夫人不要再說些牽扯到自己的話。綁着就綁着吧。
這種態度看在馮夫人的眼裡,真是讓馮夫人心寒。當初給她出主意的時候,姐姐長妹妹短,感情好的比親姐妹倆個還要好。現在一出事,臉翻得比樹上被風吹動的樹葉還要快。
右相夫人又如何,心腸歹毒如廝,活着也是危害人間!
不行!馮夫人決定,一定不能讓夫君牽扯到這件事裡面去。右相夫人都是這種,右相又能好到哪裡去。若真是叫大家都知道夫君是右相的人,憑攝政王爺的怒氣,恐怕夫君和女兒都難逃一死。她一人扛下所有的事情不要緊,但是,她死也要拉一個墊背的。
焦急之下,馮夫人拼命的晃動着身子,撞在身邊的侍衛身上,企圖引起他人的注意。
邵安康繼續詢問秦氏:“既然夫人說與馮夫人不相熟,那夫人可知攝政王爺的義子在兩日前被人毒害一事?”
“竟然是真的?”秦氏做出驚訝的模樣,而後痛心,“方纔在來得路上聽說了。我本不相信,畢竟攝政王爺何時有的義子,怎麼連我都不曾知曉。沒想到……竟然真的被人毒害了。可是這件事與我有什麼關係,真是莫名其妙!”
裝得真像。
唐季禮站在一旁,狐疑的目光一直放在秦氏的身上。一般秦氏的事情他從來不去過問,所以秦氏做了什麼他並不知曉。現在秦氏的一言一語,他是真的分辨不出說得是真話還是假話。
他覺得,秦氏是沒有那個膽子去害景芝皓的義子。
邵安康不疾不徐:“可是毒害王爺義子的毒藥卻是從相爺的府上傳出來的,不知道夫人您作何解釋?”
“相爺公務繁忙,我平日裡諸事繁多,自然是照顧不過來的時候。不知道是哪個宵小之徒嫁禍在我唐府的身上。”秦氏不屑的看了邵安康一眼,似乎是在說就這種水平還來問她?
唐菁月注意的馮夫人又動又支吾,知道經過這麼長時間的封嘴,馮夫人一定是想清楚瞭如何去做。於是給邵安康一個眼神示意。
隨即,邵安康立刻爲秦氏示意其身後的證人:“夫人所說似乎與王爺尋來的幾位證人所說很不一致。不說就請夫人與這幾位證人當面說個清楚?”
侍衛將馮夫人捆嘴的麻繩速速解開。
剛一解開,馮夫人就指着秦氏破口大罵:“右相夫人好毒的心思,騙了我去毒害王爺的義子,如今東窗事發就推卸的一乾二淨!王爺,您可要查個清楚,所有的一切都是這個惡毒的女人計劃好的!”
所有人就再看向秦氏,等着解釋。
秦氏有些驚訝,不明白馮夫人怎麼會有這麼大的反應。不在乎自己相公的仕途了?
之前馮夫人的指控只是潦草的說了與秦氏有關,並沒有說得詳細。但是經過這麼長時間的思考,足夠馮夫人編出一套怎麼聽信秦氏謊言的曲折情節來。
馮夫人聲淚俱下:“王爺,王妃,都是罪婦糊塗!罪婦的女兒嫁入王府後久不得王爺寵愛,向罪婦哭訴過幾句。罪婦心疼孩子,又聽聞王妃身邊有個孩子,心想一定是這個孩子讓王爺寵愛王妃。所以就想讓這個孩子生個小病什麼的,好讓王爺注意到罪婦的女兒。罪婦真的沒有害人之心!罪婦哪裡敢害王爺的義子啊!
罪婦焦慮之下,就去找了一向交好的右相夫人商量此事。罪婦想尋一種能夠讓孩子不知不覺生場小病的藥,是右相夫人說她知道,不用罪婦擔心,她爲罪婦準備!哪裡想,右相夫人給罪婦的,竟然是能夠害死人的毒藥!蒼天啊!
啊,對了右相夫人給罪婦的方子,罪婦就帶在身上。罪婦是特意讓大夫看了確實不置人於死地,才做了這等孽事!”
說着,馮夫人就在自己的身上翻翻找找起來。
聽她的話,唐菁月不由得和景芝皓對視一眼。沒有想到,這位馮夫人也精明的打着自己的算盤,留着後手。
毒害宏兒的迷童散,除了毒水草,其他的藥材雖然有些毒性,但確實不致使人於死地。而恰巧的是,這些不置人於死地的藥材是馮家的人購買的,而真正的孽物毒水草,正是由唐家購買!
也許當初是馮夫人難以尋到這位藥材,所以拖秦氏幫忙購買;也許是秦氏知道毒水草難得,再加上爲了掩人耳目才親自派人購買。但不管什麼原因,放在現在,秦氏就真是被馮夫人抓住一個天大的把柄!
沒有想到這一點的秦氏當下被驚得臉上血色盡褪。惡狠狠的看着翻找藥方的馮夫人,這個賤人。
“馮夫人,飯可以亂吃,話可不能亂說。馮大人的仕途一帆風順,可不能被一個胡言亂語的瘋女人給毀了!”秦氏兩眼直逼馮夫人。她與馮夫人的確有不菲的交情,知道馮夫人是最在乎自己夫君的名聲仕途,“你若說實話,承認是自己的過錯而不栽贓到我的頭上,或許我還可以看在馮大人爲官清廉的份上,請求王爺留你一條全屍!”
秦氏威逼利誘。
其實這話也純粹是哄馮夫人。秦氏請求景芝皓?她在景芝皓面前還沒有一根羽毛有分量。
不過想通了的馮夫人也頭腦清明的不會將此話當真。她現在已經認清秦氏的真面目,哪裡還會再相信秦氏。
很快,馮夫人將藥方遞上,宮中御醫立刻檢驗出來此方的確毒性微小到連一隻老鼠也毒害不了。
而攝政王爺的人查到的也是侍女千千請侍女畫絹幫忙,託林神醫的夫人賈氏購買的這些藥材。而毒水草則被證實是唐府小廝購買。
馮夫人作證退下,唐府小廝被拎上前。
面前此時已經面露不安之色的秦氏,邵安康的臉上微微帶着幾分笑意,口氣有種嘲諷的恭敬:“夫人與馮夫人的對質完了,現在該輪到唐府自己的下人了。據下官查證,這個小廝可是在唐府做活多年,右相夫人不會不認識吧?”
秦氏哪裡有臉說不認識。這小廝別看年輕,實則是唐府的家生子,連唐季禮都是知道。要不然買毒水草的事情也不可能交給這個小廝去做。
“我認識。”秦氏冷着臉說。
“認識就好,”邵安康向侍衛擡擡手,“那就請夫人聽聽這個小廝怎麼說。”
侍衛將堵在小廝嘴巴上的布條拿走。如今小廝已經不會在乎自己是不是唐府的小廝,而和他對質的人是不是唐府的女主子了。小廝只知道今天這事要是不說清,他的小命就要玩玩。
“是華嬤嬤讓小人去買一個叫‘毒水草’的東西,小人真的什麼也不知道啊!”
邵安康:“華嬤嬤是誰?”
小廝哭:“是夫人身邊的老嬤嬤,叫小人做什麼,小人不敢不做呀!”
聞言,邵安康看向秦氏。
秦氏手指骨節泛白的縮在衣袖裡,緊緊的捏着衣料。憤恨的盯着邵安康看了幾息,似乎是想將對她步步緊逼的邵安康給生吞活剝。
靜了片刻,秦氏咬着牙,話語從齒縫之間逼出來:“是我身邊的嬤嬤,但此事,我毫不知情!”
果然!
唐菁月差點失笑。果然是要找人背黑鍋。
總是這樣。而現在,竟然是決定犧牲掉跟了自己幾十年的華嬤嬤了?
華嬤嬤是秦氏打小的伺候丫鬟,兩人的感情相當深厚。秦氏嫁入唐府之後,華嬤嬤作爲陪嫁丫鬟一同進入唐府,一直沒有出嫁,專心的伺候秦氏。同時,爲秦氏出了很多陰謀詭計,也爲秦氏做了許多陰私事情。
而今日,躲不過去的終於要拋棄身邊人了。
華嬤嬤是陪着秦氏一起入宮的,現在就站在殿外。不用花費時間,下一息,華嬤嬤就被按跪在了秦氏身旁。
而出乎人意料,卻也在意料之中的,不用邵安康開口問,華嬤嬤就重重的一頭磕在地上,大叫:“都是老奴做的事情,和夫人無關,夫人對此事毫不知情。”
邵安康問:“那你爲何要這樣做呢?”
這個問題竟然對唐菁月引火燒身。
華嬤嬤手一指,筆直的指向唐菁月,神色憤恨:“是老奴對攝政王妃看不順眼!王妃陷害我家少爺在護國公府和元府小姐私通,老奴又找不到證據,這纔想着報復。是老奴偷偷找小廝買了毒草混入給馮夫人的藥裡。毒死王爺的義子並非老奴本意,只怪王爺娶了這個蛇蠍心腸的女人!”
“呵呵,”唐菁月笑一聲,而後冷臉看着華嬤嬤,“編得真好,真是護住呢。還想報復我?唐諾德不知羞恥的在護國公府與元紅幡苟合,我還嫌髒了我護國公府的地方呢。之前是沒說這事,既然提起,何不一同查個水落石出,讓大家都瞧瞧是哪個蛇蠍心腸!”
華嬤嬤瞪眼。自然不會再在此事上與唐菁月多做糾纏。
高喊一聲“老奴願以死謝罪”後,學着馮夫人方纔的自戕,就要一頭往殿柱上面撞。
而這次,沒有人再會攔着她了。
“咚”!
血濺當場。沒一會兒,華嬤嬤的腦袋上就流出濃黑的血。華嬤嬤蔫蔫一息,眼睛都閉上了。
秦氏紅着眼的看着華嬤嬤,咬破了嘴,滿口的血腥之氣告訴自己一定要記住自己的恨。
華容悅!
場面一寂。宮人要將“屍體”拖出去打掃,誰料唐菁月攔住了。在衆人的詫異之下,唐菁月對御醫吩咐:“把她救過來,想死,可沒那麼容易。”
讓人瞠目。就連已經要進入鬼門關的華嬤嬤都被嚇得睜開眼睛,露出縫。
這麼狠的女人。人都自殺了,還不準。
唐菁月盯着秦氏:“毒害我兒的人,我一個也不會輕易放過。自盡?凌遲都是輕的。”
許久不開口的攝政王妃一說話,整個羣英殿都鬼氣陰森的佈滿陰寒。景芝皓摟住唐菁月的腰,不言一語,但是很明顯是唐菁月最強力的依靠。
護國公爺站在官員裡面,看着自己的孫女和孫婿,吧唧吧唧嘴。
雖然不知道義子這個事情是怎麼回事,莫名其妙少了一個重孫子,但是能見到景芝皓待悅兒確實不錯,也真讓他放心。
唐菁月知道事已至此,華嬤嬤不會改變證詞。想要讓秦氏跟着這批人一起死怕是不能了。可是秦氏想要完全逃過一劫,還是想得美。
華嬤嬤說自己擅自將毒草混進給馮夫人的藥中,因爲她無法編織出一個完美的謊言來抹去秦氏確實和馮夫人商量過此事的事實。所以,秦氏與人謀害傷人性命之罪,不容抵賴!再加上教奴不嚴、不能以身作則等完全輕飄的罪名,完全可以被景芝皓說爲數罪並處。
景芝皓看着唐季禮,態度完全是掌控者的姿態。
“尊夫人翻下這等重罪,處死,不爲過吧?”
此話真是讓邵安康都不願意直視。若按現在表面上查出來的事實,馮夫人頂多是幫兇,還是本意沒打算害死人的幫兇。這有什麼好處死的,流放都是很重導致處罰了。再說了,畢竟是右相夫人,坐牢都是重的,頂多打上幾頓板子。
可是景芝皓輕飄飄的說“處死,不爲過吧”?
處死都不爲過了,那請問爲過的是什麼?
看着景芝皓那副“小人得志”的模樣,唐季禮知道,如果這次想要保下秦氏的命,他必須放低姿態,作出讓步。
秦氏,不能死。
秦氏緊緊的盯着唐季禮:“我不能死,相公,我不能死!”
聞言,唐菁月敏銳的盯向秦氏,視線中充滿了打量與探究。不知道是不是她想多了,她覺得秦氏說這話的口氣有些怪。怎麼說呢?唐菁月覺得,在這種情況下,應該是……祈求父親救她,而不是說什麼“不能”死。
不能?
爲什麼不能?
再看向父親。父親的眼中並沒有掙扎,而是很乾脆的在阿皓的面前低下了頭顱。雖然現在並沒有說什麼,但是唐菁月知道,父親是要保下秦氏了。
爲什麼?唐菁月將眉頭深深的皺起。父親真的這般喜歡秦氏?
可是……給唐菁月的感覺不像是。父親或許喜歡秦氏比喜歡母親多,要不然當年也不可能……
方纔說要召秦氏入宮時,父親都沒有多大的反應。
“還請王爺看在老夫的面子上,寬恕這罪婦一回。老夫回去後一定好生管教,命她日日爲王爺義子唸經祈福。若有再犯,五馬分屍!”
唐季禮的“五馬分屍”令秦氏一抖,可是秦氏的眼裡並沒有恐懼,反而有點冷笑的意味。
見狀,唐菁月想了想,扯了扯阿皓的衣袖。阿皓低頭,她附耳說了幾句。
父親和秦氏之間,似乎有什麼貓膩。
見唐菁月耳語景芝皓,唐季禮發現自己有點緊張。華容悅會和景芝皓說些什麼?華容悅……她……
爲什麼要管這個丫頭片子?唐季禮輕微的晃動了頭,將他怪異的注意給散走。
景芝皓點頭,而後看着唐季禮,不再與之你退一個銅板,我讓一個銅板的,直接乾脆的道:“看向相爺的面子上,尊夫人就處斷趾之刑罷。”
斷趾之刑?!
聽得秦氏條件反射的縮起來自己的腳。
邵安康吐口氣。王妃是怎麼想的?
方纔王妃對王爺說悄悄話,他自然是看見了。不用說,這個刑法肯定是王妃說的。
斷趾之刑,顧名思義,斷腳趾。至於爲什麼不斷手指,那是因爲要斷手指的叫剁指之刑。砍手指是拿刀剁開,而斷腳趾是生生的用線將腳趾……勒斷。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