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僧人帶領着,唐菁月帶着敏蕊和敏枝,於巳時一刻準時的出現在菊園門前。
只見元紅幡和楊涵文質彬彬的面帶笑意站在菊園門前迎接。元紅幡照樣的偏愛一身紅色,添上了精緻妝容,一眼看上去竟也有幾分美豔。而楊涵則是素來的雅淡清高,一身青翠色襖裙,外加象牙白色的短襖,有幾分不予菊爭的清麗。
二人上前,行禮拜見:“臣女元紅幡拜見王妃。”
“民女楊涵拜見王妃。”
單看這二人拜禮,也算是做足了準備,分毫不偏差錯。哪怕是讓敏蕊挑揀,也是說不出不好的。
看來起碼,這二人的表面功夫做得過關,有幾分誠意。
“免禮。”
“謝王妃。”“謝王妃!”
二人起身後,敏蕊疏離的道:“王妃瑣事繁忙,難得抽出一日赴邀。”這意思就是看王妃多給你倆面子,有話快說,有屁快放。
只聽元紅幡麻溜的接話:“多謝王妃賞光!”
說完後,沒聽見楊涵和她一同謝,趕忙還用胳膊肘輕輕的碰了碰楊涵,提醒楊涵知趣一點。
被這樣明顯的提醒,楊涵自然不能裝作無動於衷。謙卑點頭:“攝政王妃肯屈尊降貴應民女與紅幡妹妹的邀請,令我二人受寵若驚。”
今日楊涵的態度,可比之前去陸府時要親近得多。只是誰又能知道她此時心中的憋悶。明明當初,她纔是輔天的第一美人,華容悅只是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小丫頭,而現在,華容悅擁有再無女子能夠匹敵的名聲與地位,更是擁有了表哥!而她……要嫁給沈知易那樣的廢人。
上天何其不公,如此不公!
這些痛與傷,叫楊涵如何能忍,如何能忘,又如何能不去想着報仇?
華容悅,我與你不共戴天!
楊涵輕笑着低垂下頭,掩蓋住內心的恨與面容上一閃而過的變色。
瞟了低着頭的楊涵一眼,唐菁月只輕輕的道:“希望不是浪費我的時辰。”
進入菊園。
菊,淡雅之花,向來意寓着隱士的高潔不染紅塵。雖說清麗,但真正花團錦簇時,百花綻放,同樣奪人心神。
國安寺爲了伺候這菊園,也是花了很大的心思。聽聞攝政王妃駕臨,更是將其中的殘花醜花消除乾淨,只留下那些完美的花盤。
於花中入座。楊涵爲唐菁月倒茶,元紅幡推過點心,二人均是討好獻笑,倒也確實是一副要給唐菁月賠罪的模樣。
茶和點心,唐菁月一概不碰。在沒有正式確定這二人悔過以前,唐菁月不會傻到去吃她二人準備的食物。雖然早在兩天前,在唐菁月決定赴邀的時候,攝政王府的暗衛就把這裡監視了起來。一切有可能會對王妃產生不利的物件全部都被搬離,所有會被鑽空子的地方被小心提防,但是,事有萬一,如今有了阿皓,唐菁月不願託大。
見唐菁月不吃點心不喝茶,楊涵和元紅幡臉面上有點下不來。但她們知道自己是要賠罪的,於是也不用唐菁月吭聲,端起茶杯向唐菁月敬起。
“臣女元紅幡,過去對王妃多有冒犯。這段時間臣女在家中認真悔過,明悟所做的一切都是大逆不道的事情。臣女實在不該與王妃作對。”元紅幡淚花點點,“恩謝王妃肯賞光容臣女賠罪。臣女在此以茶代酒,誠心向王妃請罪,還望王妃大人有大量,饒過臣女!”
說罷,真有女中豪傑氣勢的兩手舉着茶杯,頭仰杯斜,將其中的茶水一飲而盡。
茶杯落下,元紅幡雙眸泛紅的看向唐菁月。
見此,唐菁月並未多說,而是將視線投向楊涵。
元紅幡表現得乾脆利落,是由於她自己的性情本就大大咧咧。楊涵端着茶杯,面對着唐菁月的視線,幾次擡頭,又似乎是因爲不堪唐菁月的注視,而每每將腦袋低垂在胸前。
良久,楊涵聲音低微的說:“民女楊涵,往日對王妃大不敬,得王妃懲訓。自那以後,父母冷漠,姐妹嘲笑,婚事身不由己,民女嚐到了最苦的結果。細想來,王妃並未對民女有過分毫傷害,所有的一切都是民女嫉妒心強所致。時至今日,追悔莫及。
今日承蒙王妃寬容,給民女一個機會賠罪。這杯茶水包含着民女無盡的悔痛與誠心,在此敬王妃,望王妃寬恕!”
說着,兩行清淚猶如湖上濛霧,懺悔落下,楊涵竟然哭得泣不成聲,好生叫人可憐。
忍着哭泣,楊涵擡頭直視了唐菁月的雙眼。霧眼濛濛,雙手一敬,緩緩將茶水全部喝下。
無論是楊涵還是元紅幡,都把這淺淺一杯茶喝出了深罈老酒的模樣,這份技藝唐菁月也是敬佩。
喝完後,茶杯輕置於桌案上。抽咽兩下,楊涵終於情難自禁的趴伏在桌上,痛哭起來。
任誰看,都會想得楊涵一定是知錯了。
而唯有元紅幡,看向楊涵的瞳孔忍不住放大一分。這也太真了吧?
趕忙拍拍楊涵的肩頭,安慰道:“楊涵姐姐別哭了,你我誠心向王妃認錯……”
說到這裡,擡頭看眼唐菁月,充滿希冀的道:“王妃一定會原諒你我二人的。”
和元紅幡的對視,唐菁月的眸中依然無波無浪。
她不是年歲尚小的小姑娘,她已經不會去輕易相信別人的說辭。人犯錯了以後,大都是知錯的,然而改不改正,則是另外一回事情。
從楊涵和元紅幡的話語可以聽出,她二人是知道錯了。可是有沒有改過的心,這需要歲月來驗證。
所以此時,唐菁月只能說:“希望你二人是真的改過自新,重新做人。”
原諒是簡單的事情,接受是真正的考驗。
話音剛落,等到唐菁月的原諒,楊涵和元紅幡相視大笑,抱頭痛哭。似乎是真的爲自己能夠重獲新生而發自內心的開懷。
唐菁月輕輕揚起嘴角,並未再多說什麼。
她應邀請來,不是真的好心原諒這二人。而是爲了能夠通過楊涵,得到有關於仙醫老祖——吳老祖的消息。人不爲己,天誅地滅。她不是善心氾濫的人,別人需要她的原諒,她就熱心聆聽道歉。
楊涵和元紅幡雙雙哭了一會兒後,情緒慢慢的緩和下來。
心頭難事解決了,看到王妃在自己面前乾坐着,就更加熱情的請求王妃喝茶。
唐菁月點點頭應了,但並未飲茶,而是看向楊涵問道:“你的婚事如何?”
婚事是楊涵心中不能觸碰的傷痛。唐菁月忽然提起,着實是狠狠的蟄了一下楊涵的心。
她苦笑道:“沈七公子是個性情放浪的人,之前由於……如今身子骨差,一天要睡去近十個時辰。”
之前由於得罪了唐菁月,被攝政王爺死去活來的折磨。
聽着很悽慘,但唐菁月卻是想着沈知易還能存活,已經是用沈府昌盛換來的福氣。如果不是那位醫術高超的吳老祖,怕是這令人厭惡的沈七公子,早就西去了。
由於沈知易從一開始就對唐菁月的無禮,所以唐菁月一直很厭惡他。
“該請個神醫來瞧瞧,”唐菁月佯裝好心道,“王府有位大夫,醫術高超,可去沈府爲沈七公子醫治。”
她說此話,不過是爲了套出吳老祖的話頭來。
果然,楊涵擺出感激的表情看着唐菁月。楊涵並不知道唐菁月的目標是吳老祖,於是不加設防的說:“多謝王妃。家父從江湖上請了一位神醫聖手,已經爲沈七公子醫治多日了。”
“哦?不知是哪位神醫,醫術可好?”
“聽聞江湖稱號是‘仙醫老祖’,神醫姓吳,衆人都稱其爲‘吳老祖’。”楊涵擦了擦臉上的淚水:“吳老祖醫術不凡,沈七公子如今已經是大有好轉的。”
看來,這位吳老祖果然有幾分門道。
唐菁月點頭,顯示出放心來:“那就好。但是爲了沈七公子着想,明日,我讓王府中的大夫去沈府爲沈七公子看看。”
“多謝王妃。”
能從華容悅的嘴裡說出“爲了沈七公子着想”這句話,真是天大的笑話。其實,沈知易的死活,楊涵並不關心。她巴不得沈知易救不回來,趕緊去死!這樣,她就能脫離苦海了。
所以對於唐菁月的多管閒事,楊涵只道了謝,並不想再多說什麼。
觀賞了片刻時辰的菊花之後,雜事繁忙的唐菁月不願繼續在此停留。看了一眼敏蕊,敏蕊立刻心靈神通的道:“若是元四小姐和楊三小姐再無他事,王妃要回府了。”
回府?
最重要的事情還沒有做,楊涵和元紅幡怎麼會允許唐菁月回攝政王府。她們的計劃,就是要讓唐菁月出來以後,再也沒臉回去。
元紅幡慌張起身,聲音很大:“王妃要走了嗎,臣女……臣女還準備了上好齋飯,求王妃……”
她的聲音真的很大,如果說是因爲想要挽留唐菁月才無意的大喊大叫,那也不至於會大到這種程度。好像一個炮竹在耳邊炸開,響亮的恐怕能夠傳至菊園之外。
唐菁月不禁得警惕起來。
果不其然。元紅幡這斷斷續續的話還沒有說完,忽然,從四周暴起無數道黑影,個個黑衣黑麪,手持閃亮銀劍,直指這花中小小的空地。
元紅幡未盡的話語變成了驚悚尖叫:“啊——”
雖然元紅幡在驚恐大叫,可是唐菁月卻很敏銳的發現,所有黑衣人的劍刃所指,均是她。
黑衣人不是向這裡而來,而是向她撲來!
於此危難之中,唐菁月巍然不動看着元紅幡和楊涵二人。這就是她二人耍的花招嗎,刺客?
如果真的是這樣,那未免也太小看攝政王府護衛的力量。
阿皓手下的暗衛,個個都是以一當千的好手,更別說佈置在她身邊保護的以青玄爲首的護衛,足有二十人。
就憑楊涵和元紅幡的能力,刺殺她,無異於以卵擊石。
端坐在菊園中,眼神淡漠的看着暗中負責保護她的護衛像是幽靈般閃過道道模糊的身影。明亮的天空被無數黑衣刺客所覆蓋,像是一大羣令人厭惡的烏鴉,帶着讓人嘔吐的聲音飛過頭頂。
竟然會有這麼多刺客。
大致掃了一眼,唐菁月在心裡得出一個數字:五十。這批刺客不少於五十人。
而這還僅僅是表面上能夠看到的。如果在這批刺客的身後還隱藏着一批蓄勢待發,恐怕情形就不是能夠輕易控制的了。
看來,楊涵和元紅幡是下血本了。
唐菁月眼眸危逼的看去。
這時,元紅幡猛地往前一撲,拉住唐菁月的胳膊,大叫:“王妃,有刺客,臣女帶王妃到別處躲一躲!”
拉扯着唐菁月就要走。而敏蕊“啪”地一下,狠狠的將元紅幡的手打開,冷眼對視。敏枝將主子扶起,趕忙找空隙退出。無論是唐菁月還是敏蕊敏枝,都不想再留主子在這裡繼續浪費時間。
眼看唐菁月要離去,不中用的刺客連近旁十尺都沒有靠近,楊涵在心底暗罵不中用的同時,和元紅幡二人迅速的貼近唐菁月。
“王妃,小心!”
元紅幡又是一聲大叫,然後裝作被傷到的模樣直接向唐菁月的後背撲去。就憑元紅幡那“五大三粗”的體格,要是真的如此往唐菁月的身上一趴,唐菁月非得以頭搶地不可。
見狀,敏蕊和敏枝急忙伸手阻攔。
可哪料想,這元紅幡和楊涵都不是什麼好貨色。元紅幡從後面撲,楊涵趁人不備,在唐菁月的面前一個踉蹌摔倒在地,正好攔住唐菁月的去路。
即使是如此,倒地時還滿含熱淚的喊着:“王妃小心!”
唐菁月真想一腳從楊涵臉上踏過去。
你只要滾開我就能小心了。
對待倒地不起的楊涵,當唐菁月正打算真的擡腿踩臉的時候,從旁飛來的青玄落地,一劍將楊涵掃開,跪地稟報:“主子,刺客多達百人,訓練有素。屬下定能保護王妃周全,只是需要王妃尋一處安全的地方,暫時躲避。”
唐菁月能夠明白,不會武功的她和敏蕊、敏枝,如果身處戰場,一定會讓暗衛分心。
點頭:“好。”
青玄揮手迅速分來五名護衛,圍繞在唐菁月的身邊。
“你五人,貼身保護王妃。王妃若是損傷了一根毫毛,你等提頭去見王爺!”
“是!”
總共二十名護衛,分了四分之一保護在唐菁月身邊,可見青玄實在是承擔不起王妃有分毫閃失的後果。
五名護衛的領頭名叫暗一,得到青玄安排的任務後,立刻帶着兄弟護着唐菁月向菊園外突圍。
刀光劍影,漫天血花。作爲被刺殺的目標,唐菁月的一舉一動都有無數雙眼睛盯着。
菊園門外,近在眼前,然而哪怕是前進一小步,都要付出巨大的代價。
敏蕊和敏枝冷靜而嚴密的將唐菁月護在最中央,五名暗衛又將敏蕊敏枝保護得密不透風。看着天上飛來飛去的人影,以及不斷砸落在地的刺客屍體,唐菁月深感此番場面雖然和楊涵與元紅幡逃脫不了關係,但絕不是她二人能夠做出來的。
源源不斷的刺客,恐怕不止是青玄方纔統計的百人。眼瞧着護衛們開始掛彩,而刺客的數量卻不增反多。唐菁月當機立斷的選中一名暗衛命令道:“速回王府稟報王爺!”
暗衛領命:“是!”
一個暗衛即使對付不了衆多的刺客,但是絕對能夠安全的回到王府。
保護唐菁月的護衛由五名減少到四名,每一個護衛的壓力增加。暗一低喝一聲:“快!”
陡然間,四人出手的速度加快一倍,手中青鋒挽繞成凌厲雪花,殺退一片逼近的烏鴉。
前進的腳步也快了。
逃離菊園,只在呼吸間。
忽然,暗一呼吸一變,拿着劍的胳膊甚至猛然一抖。按理說,經受過地獄般訓練的暗衛是不可能因爲這點疼痛而產生異樣的,更別說暗一能排行頭首,自然是該更爲堅韌。可是,暗一的反應卻很大。
唐菁月注意到他的手臂被劃出一道巨大的傷口,滲過衣服布料的血很是濃濃粘稠。而砍傷他的刺客早已混跡於衣着打扮相同的刺客堆裡,不見蹤影。
要出菊園了,暗一低聲喝道:“王妃快走!”
調轉方向,暗一在後掩護,其餘三名護衛帶着唐菁月疾步衝向木門。
然而就在這時,忽然一聲女子的大叫,格外響亮的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王妃等等我!”
是元紅幡!
差幾步就要走出菊園的唐菁月因爲元紅幡的這聲尖叫,瞬間吸引了所有刺客的注意。轟然,所有刺客化身飛天覓食的烏鴉,瘋狂的向唐菁月衝來。
唐菁月向後看去,原來楊涵和元紅幡一直悄無聲息的跟在她的身後,就等着這種好時機,爲她招引殺身之禍。
“殺了她!”冷眼注視着那個身着紅衣,眼中還有這得逞光芒的女子,唐菁月冰涼的對暗一道。
元紅幡比楊涵的身體強壯,所以緊緊的貼在唐菁月等人身後。暗一等護衛並不瞭解王妃與這兩名女子的恩怨,只當王妃是普通的赴宴,所以方纔逃退時,沒有驅趕元紅幡和楊涵。誰料,關鍵時候,竟然是元紅幡出手。
暗一刺劍而出。
喜悅的表情還沒有從臉上消退,還在得意自己陰了唐菁月一次的元紅幡沒有想到,在不斷逝去生命的下一瞬間,就是她自己,直接被暗一一劍刺穿咽喉,瞠目而亡!
她甚至還能感受到死亡後剎那間的呼吸。很緩慢,很快速,就像是她手握着一把清泉,因爲溼潤而以爲泉水還在手上時,其實泉水已經從指縫流走了。
脖頸處,薄嫩的肉從刀刃上剌過的撕拉痛苦。
真的……好痛。
暗一拔劍。血水從刺穿的洞裡汩汩而出,染紅了元紅幡的脖頸,染紅了她的衣領,和她鮮紅如同嫁衣的衣裙融爲一體。
元紅幡的屍體倒地。
死不瞑目。她或許成爲鬼魂後也不能想通,爲什麼唐菁月還沒有死,她卻先死了。
沒有了元紅幡的遮擋,暗一看見了一直跟在元紅幡身後的楊涵。
楊涵被嚇住了。死死的盯着眼睛瞪如銅鈴但是卻沒反應的元紅幡,那把穿過元紅幡咽喉的銀劍,正指着她,讓她手腳冰涼僵硬,無法動彈。
看到楊涵,唐菁月乾脆的說:“殺。”
今天的事情,沒有人可以逃脫懲罰。
暗一揮劍,正欲向楊涵動手。可一看見暗一冰涼的眼神和揮劍的動作,楊涵大叫一聲,轉身就往回跑。
後面追逐的刺客目標是刺殺唐菁月,所以不僅不會殺害楊涵,反而會對她進行保護。
一層又一層的刺客上前,讓暗一無法下手。沒過一會兒,楊涵就消失在了視線中,徹底逃脫。
見此,唐菁月道:“不用管她,走!”逃得了一時,逃不了一世。楊涵,楊府,沈知易,沈府。哪怕楊涵一輩子逃離在外,攝政王府也會追殺她到天涯海角!
四名護衛保護着唐菁月拼死逃出菊園。
菊園內有十五名護衛奮力抵禦着刺客。
當務之急,是找個安全隱秘的地方靜候救援。
國安寺後山何其廣闊,除了菊園,還有梅園、桃園、無數的園子。可無論是哪一個園子都是不安全的。從方纔能突然冒出那麼多的刺客來看,很顯然楊涵和元紅幡是早有準備。唐菁月在兩天前命令暗衛搜查監視這裡,沒有發現異樣,可見對方的佈置恐怕是在去尋陸伊荷的時候,便早就設下。只等請君入甕。
面對這樣大的手筆,唐菁月再次肯定,除了楊涵和元紅幡,一定還有其他人蔘與。
逃離菊園後,幾人不能下山,只因下山之道也極有可能危險重重。
於國安寺後山週週旋旋,終於將追隨而來的刺客一一斬殺掉,暫且擺脫了追殺。
“王妃,屬下前兩日探查時,尋得東南方有一間廢棄佛堂,有樹林草叢遮掩,能護王妃一時安穩。”暗一指向東南方向,說道。
唐菁月看去,果然見前方花草繁盛茂密,哪怕是深秋,也鬱鬱蔥蔥似的完全不見暗一所指佛堂,可見的確是一處隱秘場所。
“好。”
唐菁月心繫仍在菊園中殊死搏鬥的暗衛,只能暗暗祈禱送信的護衛能儘快報信,以救那十五名暗衛於危難。
然而唐菁月此刻卻想不到,她接下來要面臨的事情,可比菊園裡斬殺刺客的十五名暗衛,要危險得多。
穿過幽靜不見分毫喊殺的繁樹密草,頭上樹木枝葉遮擋得不見天日。繁重的衣裙經過草叢的勾拉牽扯,脫絲劃爛,實在狼狽。
敏蕊一直跟在唐菁月的身後,費力的保護着唐菁月的衣裙。然而在又一聲“刺啦”過後,面對敏蕊費力的解繞,唐菁月擺擺手,勸道:“別管了,若是能追來,只要進了這樹林,就能猜到我們藏在何處。快走吧。”
聞言,敏蕊只好可惜的只是大力的抱着主子的衣裙,以防阻礙行進速度。
刺刺拉拉,時不時的絲線脫落,確實是在爲後來人指路。
即將靠近佛堂,暗一示意唐菁月稍作等候,然後自己舉着劍緩慢靠近,率先進入佛堂進行檢查。
片刻之後,暗一出來打了手勢,剩下三名護衛圍着唐菁月護送進入佛堂。
這間佛堂不知道是什麼時候廢棄的,看上去頗有年頭。屋頂漏洞,木門發朽,就連座上木製的佛祖頭上也長了好多蘑菇?!
佛祖,您有點萌吶。
屋內的擺設也沒有幾件,除了一把破爛發黑的椅子,就是牆邊的土炕。敏枝手腳麻利的用袖子在這唯一的一把椅子上擦了擦:“主子,快歇歇。”
看着敏枝的衣袖,唐菁月坐下,笑對敏枝說:“回去賠你一件新的。”
或許是這裡太過於潮溼的原因,因爲很是用力的在椅子上面抹擦,敏枝的衣袖上面髒污粘泥,烏黑一片。
敏枝不以爲然的道:“等回去了,奴婢這就是救命之恩,哪裡是一件衣服就能打發的?”
這沒皮沒臉的話倒讓緊張的氣氛舒緩幾分,惹得唐菁月輕笑兩聲,跟敏枝討價還價起來。
“頂多再加一件短襖,不能再多了。”
敏枝瞪眼:“主子好小氣,您多金貴呀。”
“再金貴我也小氣。”
“主子~!”
敏蕊在一旁圍着唐菁月轉圈的拍打着衣服上的灰塵髒土:“主子這麼狼狽,等會兒讓王爺看見了多不好。”
這話敏枝不贊同:“就得讓王爺看看有多狼狽,要不然王爺還不心疼呢!輔天竟然有人敢這麼刺殺主子,等王爺把他們抓住以後,一定要碎屍萬段。咔咔咔咔!”
暗一和三個護衛守在門外,拔劍戒備。
雖然目前看來,周圍並無異樣,但是危險沒有徹底解除,護衛們便一息也不敢放鬆。
屋內的氣氛因爲暫時的安全而輕鬆起來,幾人雖然都知道這不是可以放心的時候,但是也爭取在表面上顯露出來安心。不過說實話,無論是唐菁月,還是敏蕊和敏枝,她們都非常相信不會出事。畢竟這麼多年的大事小事都闖了過來,從來都逢凶化吉。這一次,相信冥冥之中也一定會得菩薩保佑,遇難成祥。
只要送信的暗衛報告王爺,就萬事大吉。
“主子,依奴婢看,這次的事情除了元四小姐和楊三小姐以外,一定還有其他人蔘與進來。”敏蕊和想法和唐菁月的一致。從這次刺殺的佈置與規模來判斷,兩個未出閣的姑娘,實在沒有實力設下這麼大的陷阱。
說不定,還有……
“國安寺!”唐菁月美目緊眯。這麼多的刺客埋伏在國安寺,寺裡的僧人都是睜眼瞎,半點異常都注意不到嗎?菊園鬧出這麼大的動靜,鋪天蓋地的黑衣刺客也沒有一個僧人看到?
有古怪,一定有古怪。
這時,唐菁月想起之前國安寺的大師傅歸還給她的護身符。她依稀記得,不管是上一次,還是這一次,那位大師傅都強調過,要她將此護身符隨身攜帶,以保平安。
一個護身符能有多大的能耐神通?而那位大師傅又是否可信。
從袖籠中取出護身符。這護身符不過是個手掌一半大小的香囊模樣,金黃色好像佛光熠熠,一面繡着“佛佑平安”,一面寫着“阿彌陀佛”。
認真的查看一番,並未發現任何不妥。
唐菁月不解。究竟,那僅僅是大師傅的隨口禮話,還是真的內藏玄機?
就在唐菁月還在猜想護身符真義的時候,忽然站在門外的暗一舉劍揮動,一劍就扎向了身旁完全沒有防備的一名暗衛!
“大哥,你……”中劍的暗衛噴吐鮮血,倒地而亡。
敏蕊和敏枝風一般行動的擋在了唐菁月面前,怒目而視。
“暗一,你做什麼!”
門外,殺掉了一個同伴的暗一紅着眼睛意欲衝進屋內。其餘兩個暗衛合力擋下。
“大哥?!”兩個暗衛不可置信的大聲喝道。
而暗一卻完全沒有迴應。只是那雙眼睛紅得厲害,似乎充斥着暴虐的血液。他筆直的視線直直的盯向屋內的唐菁月。與他對視一眼,唐菁月立刻覺察出不對勁來。
不,這不是正常人的眼神!哪怕是暗一叛變,他的眼神也不該是這般毫無波動,甚至於似乎是神思渙散的仿若死人。
暗一能在無名的暗衛中排行第一,足以證明實力超羣。他也是景芝皓分給保護唐菁月的暗衛裡,除了青玄以外,武功最高的一個。
在青玄分派出的五名暗衛裡,除了暗一,武功最高的也不過排到第八。可是這個第八卻偏偏在之前被唐菁月令去送信了!僅憑剛纔暗一一劍殺掉一名暗衛,足以說明哪怕現在是以一敵二,暗一也勝算頗大。
而且,暗一現在毫無思維,其餘兩名暗衛還在顧念手足之情。
於是只見得沒有幾下,一名暗衛再次死在暗一的劍下,而暗一隻不過是胸前被劃破一道不深的口子。
“不,不!大哥,你在做什麼!”暗廿仍然拿着劍,卻已經止不住的顫抖。暗一平常最關心兄弟,怎麼可能會背叛兄弟、背叛王爺,還是在如此最危險的時候!
暗廿的痛喊,暗一置若罔聞。擡劍刺去。
眼看着僅剩下的那名暗衛思緒不穩,屋內緊盯着這一切的唐菁月高聲喝道:“看他的眼睛!他中了藥,如果你想救他,就別被他殺死!”
大哥中了藥?
暗廿急忙看向大哥的眼睛,果然見其中並無半分光彩,好像一片漆黑的死潭或是深淵,埋藏的只有死亡與幽靈。
“大哥,我是暗廿呀!”暗廿揮劍磕上,急怒傷恨的與暗一死死對視住,“大哥,大哥!”
似乎是這一聲又一聲的大哥呼喚回了暗一的理智,也或許是暗一的理智一直在努力的掙扎想要重出深淵。
與暗廿相碰磕勁的劍力緩緩的弱了。暗廿看到大哥眼眸中渙散的瞳孔閃了閃,然後猛然的縮成寸芒。
“殺了我,殺了我!”暗一大叫。
“大哥!?”
“快,殺了我,我堅持不住了,快,暗廿!快!”
暗一甩開劍,縱身一躍,將自己重重的摔在了一棵樹上。沒有用任何內力防護,這一跳,直接就把自己的腿給摔折了。
情緒緊張的暗廿匆忙上前查看。
屋內,唐菁月無法坐住的不顧敏蕊和敏枝的反對,走出佛堂,向暗一跑去。
摔斷腿的疼痛令暗一渾身發抽,頭冒冷汗。
他不斷的對暗廿說:“我中毒了,無法控制自己,快!堅持不住了。殺了我,暗廿!我不想自殺,求你,殺了我!”
作爲暗衛,他們從來沒有自殺的理由。要麼被敵人殺死,要麼被主子懲處而死。自殺,是最懦弱的選擇。
作爲暗衛的老大,暗一自然不願選擇自殺。可是如果暗廿再不幫他,深受毒性控制的他一定會選擇這個他無法面對的方式!
“暗廿,殺了我!”
他抓着暗廿的衣領,咆哮吼道。
暗廿哭了。要他親手殺死自己的同伴,還是一直以來最爲尊敬的大哥,暗廿做不到,他下不了手!
這不是敵人,這是同生共死過十年的大哥啊!
陡然間,抓着暗廿衣領的雙手開始顫抖,暗一感到頭疼欲裂的痛苦。他的腿已經摔斷,可是在毒性的操控下,他的身體還想着站起來。顫抖的手伸向掉落在一旁的劍,如果暗廿還不動手,等毒性完全控制住他以後,瘋狂的暗一將會立刻殺光所有人。
“大哥……”面對着這樣殘酷的請求,暗廿顫抖的舉起了劍。
在飄忽不定的眼神中,看到暗一露出解脫的笑。
不,這是大哥啊。是兄弟、是同伴,是無數刀劍之下的相依相助。現在,他要親手殺死大哥?
就在暗廿閉眼時,就在暗一等不及的要揮劍自刎的那一刻,忽然,唐菁月伸手搶過了劍柄,轉手握緊。
暗廿呼吸發緊的扭頭看去,嬌小的王妃站在他的面前,身形卻有些高大。
沒有想到王妃會奪劍,暗一怔愣一下,瘋狂大叫:“王妃,不要心軟!”現在不是任性的時候。暗廿的功夫,暗一瞭解。哪怕是自己摔斷了腿,暗廿也絕對不是他的對手。
眼看着暗廿下定決心,王妃將劍奪去這是在添亂!
在暗一的嘶吼中,唐菁月舉劍走到他的頭顱旁,在那雙發狂的血紅色眼睛的注視下,面無表情的重重將劍對準暗一的心臟,利落插下!
“噗。”
劍入胸膛,聲如帛裂。
“王妃!”暗廿大吼。伸出手去握那劍刃,然而已經晚了。他看到大哥的胸膛被刺穿,有血涌出,頃刻間便染溼了衣襟。
唐菁月深深的吸了一口氣:“誤染劇毒,釀成大禍,這是主子對你的懲罰。”
說罷,她收回了發顫的胳膊。直視暗一猛然間爆發出無比光彩的眼:“來世小心。”
那遍佈着血色的眼睛逐漸朦朧。在血紅色的視線裡,暗一的眼角緩緩的流過一滴淚水。他們從來都知,王妃不是一般的女子。
在生命的最後一息,暗一說:“謝……主子。”
爲自己的過失償命,這是暗一最甘願的歸宿。
“大哥!”暗廿泣不成聲。
唐菁月退後一步,抹去眼角的一點溼潤後,彎身拍向暗廿的肩膀:“別哭了,把狼招來。等回去了,再好生爲你大哥安葬。”
危機未除,這裡的動靜很容易引起旁人察覺。
聞言,暗廿迅速的抹乾淨淚水,伸手將暗一的雙眼合閉。咬着牙,起身拿劍,然後堅定的跪在了唐菁月的面前。
他壓低聲音道:“屬下誓死保護主子!”
唐菁月點頭。只剩下一名暗衛,坐,只能待斃。要找尋生路纔可。
她正欲提出向四周探路,忽而極爲呼嘯的草叢動靜傳入耳中。
和暗廿對視。來者是大批人馬。是援兵,還是敵人?
暗廿立刻緊張的繃起身子護在唐菁月面前。然而,緊緊是轉瞬之間,唐菁月便做出了一個非常大膽的決定。
她一把推開暗廿,輕聲道:“你倒地,快!”
而暗廿雖然不理解王妃的吩咐是什麼意思,但是身爲暗衛反應最快的就是聽從主子命令。
幾乎是唐菁月的話音剛落,暗廿就倒在了暗一的身體旁。
他僵硬着身體,以備隨時從地上躍起。睜着眼睛看着王妃,等待她的下一個吩咐。
唐菁月衝敏蕊和敏枝說了一句“你們倆哭”以後,蹲下身子,從暗一的胸口上蘸了一些血,抹在了暗廿的脖頸處。
聽到草叢樹林裡面的動靜越來越大,越來越近了,唐菁月用氣聲輕輕囑咐:“屏氣,裝死。”
暗廿腦子一片空白的閉住了眼睛。
站起身子,唐菁月甚至能夠看見四周樹林裡閃現的黑色影子。她有一種預感,來者不善。
在來人真正出現之前,唐菁月走向了暗一身旁,伸出手再次握住了那把插在甫一胸膛上的劍。
而敏蕊和敏枝已經極爲配合的嚇得腿軟的哭泣。
“主子,這下怎麼辦?”
“主子,嗚嗚……”
在她二人抽咽的哭泣聲中,周圍的草叢猛然間的抖動,下一眨眼,大批的黑衣人從躍入視線,衆劍相對。
敏蕊和敏枝哭着抱在一起,唐菁月顯得很是驚慌的將手顫抖的從劍柄上移開。三個人面對着萬把銀劍,倉皇無措。
一圈又一圈的黑衣人將三人圍起,將這裡包圍得密不透風,連只蚊子也不要想飛出去。
被嚇到的唐菁月晃悠着身子向敏蕊和敏枝靠進過去,中間踩住了暗廿蠢蠢欲動的手指,告誡他不要輕舉妄動。
敏蕊和敏枝將唐菁月抱在中間,哭得聲不相連,還忠心的安慰道:“王妃,不要怕,王爺……王爺一會來救您的。”
“哈哈哈哈哈!”話音剛落,從樹林間緩緩走出一個戴着面具的高大男子,被衆多黑衣人刺客環繞着,很有氣勢的大笑出場。
“王爺?誰?攝政王嗎?”這男子毫不畏懼的走向唐菁月,在距離唐菁月十五尺的地方站定,俯視他面前這三個可憐的小兔子,“景芝皓是不會知道他的美嬌娘……在我手上的。把人帶上來!”
面具男子向後招了招手,黑衣人將一個人帶出來,壓跪在一旁。
一看到那人,唐菁月三人面色大變。是之前唐菁月派去給攝政王府傳信的暗衛,他被抓住了。
“王妃,屬下無能。”暗衛愧疚難堪。
看到唐菁月的面色蒼白,面具男子不屑的輕笑出聲,然後抽出黑衣人手中的劍,一劍結果了暗衛的性命。
“好了,現在王妃娘娘該不對攝政王爺……抱有希望了吧?哈哈哈哈哈!”
面具男子張狂的笑着。他的身後,一個同樣臉帶面具的女人悠悠走出。
那女人直直的盯着唐菁月,看着唐菁月現下悽慘的模樣,先是情不自禁的跟着男子一起狂笑幾聲,而後聲音故作沙啞而低沉,充滿興奮的道:“華容悅,沒想到吧,你也有今天!”
很明顯不是楊涵。畢竟楊涵之前的舉動已經坦白了刺殺唐菁月一事,有她的參與。所以,楊涵不用再戴一個面具裝模作樣。
那會是誰呢?竟然會幫助楊涵,或者是幫助元紅幡。
聽着面前一男一女統統都是即將大仇得報的猖狂話語,唐菁月斂眉靜靜的想了想。順着楊涵和元紅幡兩個人想,順着她頭腦中存在的記憶想。片刻後,在面具男子停不下來的狂笑中,唐菁月輕嗤出聲。
“以爲戴了面具,就沒人認出你二人?真是頭腦簡單的蠢貨。”
狂笑聲戛然而止。
“你說誰是蠢貨!”
唐菁月冷笑着看向面具男子:“自然是你,唐諾行。”
【待續】
------題外話------
如果剩下的7月,熊天天萬更,一定要好好獎勵熊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