典氏說這番話,就是要讓唐菁月無論做出哪一個選擇,都不得好。
這才僅是第二次見面,典氏就讓唐菁月如此厭煩,可見華容悅死之前過的日子有多麼的不順心。
脫開華士行的懷抱,唐菁月以帕掩面,顫抖着身子走到了靈柩前,作勢就要跪下守靈。
略略露出來的容顏讓沒有見過她的朝中官員和官家夫人相當驚豔。早聽聞華家大小姐貌若天仙賽貂蟬,此番一見果然名不虛傳。一副素衣擋不住窈窕好身姿,半遮半掩露出的側顏精緻如畫,淡淡垂眉,青絲漾滑,一擡眼便是一副清秀山水墨畫駐在眼前。再加上瘦弱的身軀似隨時都要倒下,唐菁月區區幾步路走得楊柳扶風,讓人心顫。
有官家夫人立刻悄聲詢問着旁人華大小姐年芳幾何。
而唐菁月剛一彎腰,便在夏蓮的驚呼聲中暈了過去。華士行驚嚇,連聲高叫大夫,大步一跨,一把將唐菁月從地上抱了起來,往後院奔去。
靈堂一陣騷亂。
盯着護國公倉皇離去的背影,典氏恨得咬緊了牙,連眼皮都在用勁。這暈的可正好,她孃兒三在這守靈變成理所應當的了!沒人會再去想華大小姐盡不盡孝,而是說她孃兒三能在這裡替華大小姐守靈是榮幸!
楊馨楠哭得嗓子發癢,但她又不敢停。她纔在外人眼前樹立起來孝順的形象,不敢懈怠。
楊豐瑞哭嚎的有點累,竟然在沒人注意的時候,靠在典氏的腿上睡着了。
唐菁月等護國公將她抱回屋子,安放在牀上的時候,就悠悠然睜開了眼睛。
看着好像再次失而復得的孫女,一把年紀的華士行忍不住落了淚:“容悅,你好好休息,不要再嚇爺爺了,好不好?”
華士行蒼老的聲音因爲害怕嚇到孫女而刻意壓低了音量,雖然那聲音仍然不算小,但這個細節透出來的愛卻讓人感動。華士行問唐菁月“好不好”,有點擔憂,有點懇求甚至於哀求。就這般簡單的一句話,竟讓唐菁月寧靜的心突然緊了起來。她想,護國公也是一個普通的老人,而這個老人已經再也經受不起打擊了。
面對這樣一個虛弱的老人,她剛纔的裝暈有些冷血。
華士行摸着她的頭,笑得很慈愛。護國公外表粗糙,內心卻和善,唐家的老太爺何時都是慈眉善目的親切老爺子,但實際上比誰都心狠無情。華容悅真是傻,對這般慈祥的祖父拒之千里之外。
看着這樣慈善的祖父,再想到唐家的那位老太爺,唐菁月點了點頭。
見孫女聽話,華士行渾濁的眼睛裡露出一抹笑意。他正要再說些什麼,門口管家進來稟道:“國公爺,攝政王駕臨。”
唐菁月和華士行同時一驚。
華士行是沒有想到攝政王會親到,而唐菁月則是一臉詫異和驚恐:什麼攝政王?
華士行帶着管家離開,屋裡留下唐菁月和下人。
孫奶孃一看國公爺走了,害怕自己又遭大小姐巴掌,趕忙以給大小姐煎藥爲理由出去了。
唐菁月躺在牀上,滿心震驚。新帝才三歲,設立輔政大臣是應該的,可她死時朝中未曾有過大臣提議設立攝政王。任命攝政王不是一日兩日就能拍板定下的事情,可如今連攝政王都有了,距離她被婉太妃殺害究竟已經過了多少時日?
這個疑問一竄入腦袋,馬上就有許多唐菁月之前沒有注意到的細節讓她心神劇震。
華容悅之父楊文來,是代替年老的護國公前往南疆作戰而死,可是在她死時南疆纔在阿皓的手下大敗了一場,與大茂簽訂了停戰文書,短時間內南疆是不會再行挑釁的。
另外,再算算時間,她死時,華容悅應該才十歲而已,可看看這副身體,明明已經是個十四五歲的姑娘了!
難道距離她被害身亡已經過去了四五年的光陰?
兩隻眼睛發直的盯着粉色繡花的牀幔,這一推斷讓唐菁月當即怔在牀上,大腦一片空白。
不,不,怎麼可能,她只是……只是……
只是什麼呢?她並不是睡了一場,而是死過一回了。
“小姐,您怎麼了,身子不舒服嗎?”
突然,唐菁月回過神來,她看向夏蓮,再也忍不住的不言語,拼着喉嚨撕裂的痛苦啞聲問道:“攝政王……誰?”
攝政王是誰?誰有那個沖天的權勢當上攝政王?唐家現在怎麼樣了,護國公的手裡還剩下多少兵馬?之前她便疑惑過,護國公帶着阿皓對南疆作戰大獲全勝,沒道理府中一片蕭條。可現在來看,若真是數年光景已過,年事已高的護國公在朝中的地位怕真是不同往日了。
夏蓮一聽小姐開口說話了,嚇得半死:“哎呀,小姐您怎麼說話了呢?您聽聽這聲音,您不想要嗓子了是不是?”
唐菁月本就是拼着疼痛才冒出來的幾個字,見夏蓮不說正話,急得直皺眉。可嗓子痛的再也說不出一個字來,只能急切的敲着牀,以求夏蓮機靈。
夏蓮還算有眼色,給唐菁月倒了一杯溫水後,看小姐着急的神色,當下便把知道有關攝政王的事情全說了出來。
“要不是這次攝政王一定要老太爺出戰,姑老爺是不會請求替老太爺出戰的。姑老爺一介文人,可不就是送死嗎?”夏蓮紅着眼睛哭了兩聲,“攝政王爺就是看咱們護國公府不順眼存心的。現在姑老爺去了,攝政王爺來做什麼,依奴婢,就是‘貓哭耗子假慈悲’!”
唐菁月倒是不知道姑老爺的死裡面還有這一出。也不知攝政王是誰,掌權幾年了,竟能把手握三十萬大軍兵權的護國公逼到這種地步。
夏蓮用絹子抹了抹淚,抽噎着繼續道:“外面的人都說攝政王爺心狠手辣,是個冷麪閻王。原來當王爺的時候,裝着和善,等當上攝政王后真面目就露了出來。現在朝中上上下下全都是攝政王的人,皇帝年幼,難保不成有一天攝政王就……”
夏蓮湊到唐菁月的耳邊,悄悄道:“反了。”
聽着夏蓮的話,唐菁月一點一點的蹙攏了眉,心想既然攝政王是這樣的人,那對付護國公府便也能說通。但夏蓮說了這麼多,卻始終沒說這攝政王究竟是誰。
之前是王爺?哪位王爺,會不會是……
心裡陡然不安了起來。
想問卻怎麼也問不出口。有這功夫她倒不如去前院看上一看!
想到這裡,唐菁月立刻打起精神,坐起身子來下地。
夏蓮變了表情:“小姐您要做什麼去,拿東西?您比劃一下,奴婢去給您拿。”
不顧夏蓮的阻攔,唐菁月徑直要門外走,一步三晃的看得夏蓮心驚肉跳。
“小姐,您才暈過去,不敢亂跑了啊!小姐!”
院裡的三個丫頭一看大小姐要出去,也慌張的跟着夏蓮勸阻。大小姐要是再出個什麼事,老太爺非得把她們幾個的皮扒了!
“小姐,您回屋休息。”
“小姐,您不能出去啊。”
心裡發亂的唐菁月哪裡管這些話語,憑着方纔記憶,撐着精神前去。
而等終於到了前院,哪裡有什麼攝政王的身影。護國公也不在。想到許是送攝政王去了,唐菁月硬是讓自己快了起來向府邸大門而去。
前院來往弔唁的賓客親朋看着華大小姐神色驚慌,不知發生何事。
等終於看到護國公,唐菁月眼睛一亮,而與此同時,她也看到了一個馬上的身影在府門口撩騰繮繩,棗紅色的大馬擡步高起。
那是……
阿皓!是阿皓!
馬上之人束髮金冠,一襲漆黑繡金披風鼓風而揚,眉目凌厲冰涼,雖然已是五年而過,阿皓早已不是那般溫潤儒雅的形象,但唐菁月只一眼便認得,清晰的認得!
“阿……”疼痛如影隨形。唐菁月擡手揉捏自己的喉嚨,但一口氣沒上來,嗆得欲咳卻疼痛出不得聲。
府門外,阿皓已微偏頭看護國公一眼道了句,而後絲毫沒關注人來人往的護國公府中有何異樣,利落的策馬離開,
唐菁月兩腳虛弱的奔至府門前,在護國公詫異的詢問下,只能看到阿皓帶着他的一隊侍衛齊齊驅馬遠去。
“容悅,你出來做什麼?你……”
急火攻心,唐菁月一口氣沒上來,竟是眼前一黑,真切的暈了過去。
“容悅!”
“小姐!”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