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女兒就是因爲十六年前的那次花燈會,而錯付良人,護國公的神情驀然就變得心痛傷絕。
準了華佳穎和楊文來成親,是護國公這輩子做的最大錯事。
一時間,護國公也沒什麼心情去看花燈了,因爲每一個燈上映照的都是記憶裡女兒燦爛溫暖的笑臉。
想到女兒的早早死去,楊姑老爺的絕情寡義,以及孫女這麼多年來所受的苦,護國公終於忍不住的哭了出來。老人的訴說句句都帶着淚:“悅兒,你母親遇見楊文來時,楊文來沒有一根線,家裡窮得叮噹響。可是你娘脾氣倔,就看中楊文來一副文質彬彬的模樣。輔天多少優秀才俊,你母親就是非楊文來不嫁!”
“是爺爺的錯,爺爺不夠狠心。捨不得你娘嫁到楊家去受苦,所以才招了楊文來入贅。你娘這一輩子要強,管楊文來管得很緊。你瞧瞧管到最後怎樣?你娘屍骨未寒,典氏就大着肚子找上門。那個混賬東西竟然早和典氏暗地私通,簡直不要臉!”
第一次聽到護國公對自己說起華佳穎和楊文老的事情,唐菁月沒有輕易的插話,而是靜靜的聽着。
“悅兒,爺爺這輩子,對外人沒有心軟過。爺爺年輕的時候打仗、殺人,都面不改色。可是唯獨對你、對你娘,爺爺是真的狠不下心!”護國公緊緊的攥着唐菁月的手,大顆大顆的淚從蒼老的眼睛裡流出,“自從發現典氏的蛇蠍心腸,爺爺就一直在想!如果爺爺當初對你娘能狠一些,哪怕就一下!你娘也不會嫁給楊文來那個混賬東西,說不定也不會死,悅兒你肯定也是好好的,有爹有娘,還有爺爺……”
越想,護國公就越是悔恨。他對女兒的縱容成爲將女兒推上死路的幫兇!
“悅兒,你也大了,有些事之前不跟你說,現在也該讓你清楚幾分。你不知道,你娘自小跟爺爺習武健體,身體好的很,甚至能比一些文弱書生,可她怎麼就輕易的難產了?”說到這裡,護國公就氣,“還不是你娘在生產前,耳聞楊文來和典氏疑有私情,一時驚怒動氣,這才導致的難產!也害得悅兒你自小體弱多病。”
唐菁月一驚。
她一直以爲,楊文來和典氏的私情是在華夫人死後纔有的。聽護國公一說,原來在華夫人死前,楊文來就和典氏暗中勾連,說不定在華夫人生產時,典氏已經暗結珠胎。
如果事件真的是這樣,唐菁月便不得不再聯想一下典氏的人品。
一個一心想要改變地位的庶女,連與人私通都能做出來,那她會不會更爲陰狠的挑在華夫人即將臨盆的時候,而特意讓華夫人聽到楊文來與她私通的消息?
不得不去想這個可能。因爲事情簡直是太巧了。華夫人在生產前聽到自己的相公與人私通,該是如何的傷心。而且,唐菁月更懷疑,華夫人難產而亡會不會也和典氏有幾分關係。畢竟,連護國公都認爲華夫人身體康健,華夫人僅是因動怒就會引起難產已致身亡?
越想越心驚的唐菁月不敢在護國公面前說這話。要想知道這十五年前的秘密,如今也只有從典氏的口中能夠得知。
“爺爺莫傷心了,畢竟母親也有過一段快樂的日子,想必心裡也是喜的。”
“只爲一時的快樂,就要把一生拋擲腦後嗎?”誰料,聽了唐菁月的勸說,護國公竟然如此道。他用非常沉痛的目光看向唐菁月,帶着勸悔,“悅兒,你一定要清楚的想一想以後的日子該怎麼過啊!”
唐菁月驀然一怔。
“悅兒,爺爺真的不希望你走上你孃的不歸路。攝政王爺年輕英俊,有權有勢,最是吸引你們這些小姑娘,可日子不是過一時的,你要看清一個人,也不是認一時的。悅兒,你萬萬不能像你母親那樣,被一時的歡愉遮住看向人心的眼睛。”
護國公說着說着,就一心想把唐菁月往回拉:“你對攝政王爺……悅兒,你和攝政王爺是如何認識的?”
對於自己的孫女能和攝政王爺搭上關係,護國公一直想不明白,他二人是怎麼認識的?也沒見他二人經常見面,悅兒是如何能讓攝政王爺當着衆人的面不顧男女之別?
“這……”唐菁月笑了笑,“爺爺,我會看清他的。”
本想着是一句安慰護國公的話,誰料,護國公這會兒奸詐了。聽到唐菁月的回答立刻瞪眼:“看清,怎麼,你喜歡上攝政王了?悅兒,爺爺給你說過多少次,離攝政王遠一些、遠一些。你怎麼就是不聽!攝政王是什麼樣的人,你有爺爺清楚?反正不管怎麼樣,爺爺是不會同意的!”
惱怒的訓斥道:“以後不准你再見攝政王!”
對女兒的心軟害得如今痛不欲生,眼看着孫女也要被一個“渣男”迷惑,護國公絕不會心軟!
路漫漫其修遠兮,皓將上下而求索!
隨着馬車在長椿街外,慢慢停下,唐菁月輕輕的應聲:“恩。”該怎麼樣才能讓護國公對阿皓改觀呢?
……
甫一僵硬着臉的和主子一起跟蹤。
如果是一個月之前,打死甫一,甫一也不會相信主子會做出尾隨小姑娘這種流氓的事情。
一路從護國公府跟到長椿街,主子還真有毅力。
長椿街已經是熙熙攘攘的人羣塞滿,小商小販們已經將攤前的盞盞花燈點起來。今夜清爽無風,實在是最適合賞花燈。姑娘們一個又一個牽拉着同伴,成羣結夥嬌羞的臉比透着火光的花燈還要秀美幾分。年輕男子們則是將自己收拾的光鮮亮麗,哪一個看上去都是富家公子、文人墨士。
瞧到前面的護國公府的馬車終於停下,景芝皓順手就從旁邊商販攤上拿起一個面具戴在臉上。特殊時刻特殊裝備,爲了靠近月兒,不要臉算什麼。
“誒,公子,三文!”
甫一趕忙衝上來,也拿了一個面具戴在臉上,扔給小販一小塊碎銀子。
扶着護國公下了馬車,唐菁月不露聲色的左右看了看。沒有見到景芝皓的身影,有些疑惑,阿皓跑去哪裡了?
見不到阿皓的人,唐菁月倒是絕對不認爲阿皓會一聲不吭的離開,因爲她知道,阿皓不是那樣的人,定是在暗處悄悄的跟着。
“跟好小姐,不得外人靠近,尤其是男子!”護國公對張天張地“着重囑咐”。
其實不僅是要防着景芝皓,更加要注意防備的是典氏趁機作亂。
唐菁月之前便已經囑咐張天張地,注意周圍動靜。一旦典氏出現,手下不用留情。她也是在用自己當餌,看能不能掉上典氏這條魚。
“爺爺,看這盞燈,蟠桃呢。”
小丫頭夏蓮興奮的跟在小姐身後左右張望:“小姐,看這個鯉魚!啊,看那個燈,上面畫的是兔子!”
“那是玉兔。”
“小姐怎麼知道是玉兔?”
“因爲是圓形的燈。”
“唔~!”
主僕五人,慢慢的遊覽着長椿街,被熱鬧的氛圍感染,方纔在馬車裡時的感傷情緒也消散不少。
其身後,跟着兩個“鬼鬼祟祟”的身影。
只見景芝皓和甫一二人所過之處,人見人跑,一片蕭索……所謂大好時機鬧花燈,而他二人一個帶着黑無常的面具,一個帶着白無常的面具,怎麼看怎麼像是鬼節出行。
尤其是二人均是身材高大,走在人羣中極爲顯眼,基本上離得很遠就能看見。人們早早見到,就趕忙岔路躲遠。
方纔賣他二人面具的商販在二人走後,才發現擺錯攤,急忙重新上貨。
於是護國公走着走着覺得不對勁,怎麼迎面而來的路人不是拐彎就是進了街邊店肆,方纔周圍還熱熱鬧鬧的,怎麼他們越逛越冷清?
護國公扭頭!
景芝皓帶着甫一如同真的鬼影般瞬間飛躍而起,消失在長椿街上,不真實的讓街邊顫顫巍巍的商販以爲方纔真的就是幻覺!
護國公扭頭看到自己身後空蕩蕩,大爲不解:“奇怪,方纔還很多人,怎麼一轉眼人都不見了?”
不知情的唐菁月也扭頭看去:“是哦?”
阿皓呢?
景芝皓正心跳“砰砰砰”地站在一家酒樓的屋頂,看向下方的唐菁月和護國公,有一種做採花賊的緊張。
看向月兒的視線帶着幾分愛意與柔醉。喜歡一個人的感覺真的很奇妙。哪怕是在暗處偷偷的看着她,也似乎永遠看不夠。能夠細細的注意她的每一彎笑眼、每一道凝眉,每一個眼神的秘密。只是看着,嘴角也會忍不住的揚起。
這世間竟然會有一個人能夠如此牽動他的心。一舉一動都讓他着迷,讓他只想笑。愛情,真是個神奇的感覺。
甫一瞥了一眼主子:黑無常這一笑,簡直是邪魅狂狷!
夜空裡的屋頂上,有着輕微的夜風吹過。下面街上的人羣鬧鬧哄哄,上面卻寧靜平和。坐觀繁華繽紛,心如清泉明澈。雖然,偷看月兒的感覺很不錯,但是旁邊護國公那個“糟老頭子”真的……很礙眼。
想了想,景芝皓向甫一吩咐幾句。
甫一瞪大眼睛跑了。主子竟然如此無恥!
護國公帶着唐菁月走過數個小攤看過許多花燈和猜謎後,聽聞前方正有猜謎作詩花燈會即將開始,一介莽夫也有興致想看看這酸溜溜的場面。
“走,悅兒,爺爺陪你去看!”
……到底誰想去看?
護國公帶着唐菁月正要去看猜謎作詩會,突然府裡的下人匆匆忙忙尋來。見了護國公急忙道:“國公爺,攝政王爺下令要歸還您的兵權,現在就請國公爺前去攝政王府議事!”
歸還兵權?
不僅是護國公,唐菁月也驚住了。
這就是阿皓討好護國公的方式嗎?
既然是攝政王爺下令召見,爲的還是兵權這般大事,護國公爺自然要立刻趕去攝政王府。
“爺爺快去吧,月兒一個人看猜謎會就好。”
看孫女趣味盎然,護國公爺想了想。想到孫女多年沒有見過這種熱鬧事,便是囑咐了張家兄弟一定要保護好唐菁月的安全後,才略微放心的離開。其實,能讓護國公放心離開的一個很重要原因是:他想到了攝政王爺既然現在還在攝政王府裡,那就不可能會出來“偷襲”孫女!
“月兒早點回府。”立刻,護國公的語氣都變得輕鬆。
護國公剛剛消*影,景芝皓立刻就“唰”得落在唐菁月身邊:“好了,我們去看花燈。”
……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