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裡面一陣寂靜。
外面的人不知發生何事,都不敢前來打擾。
洪乾和周通兩人同時睜開眼睛,在他們眼中,有着精光閃爍,天地間萬物,都有了色彩。
“哈哈哈……”
兩個人相互對視,正欲同時大笑,驀地想起蔡倫,只得強行忍住,神態頗爲滑稽。
片刻之後,兩人長身而起,緊緊地擁在一起,互相拍着對方的後背,盡情散發着心中喜悅。
舊日裡的些許恩怨,於此刻煙消雲散,在兩人心中,正氣相互激盪,油然而生知已之感。
兩人齊刷刷地轉頭,向着角落處的蔡倫望去,這一看不由地吃了一驚,蔡倫神色,頗顯狼狽。
蔡倫慌了,顧不得會留下後患,連忙站起身來,裝出一臉笑容來,只是這笑容,比哭還要難看。
“蔡大人,我們兩個人都晉級了?你怎麼樣?”
洪乾一臉關切地問道。
乍聽此言,蔡倫心在滴血,他爲了控制走火入魔,實力整整退了一個等階,就這還不算完,可以說是後患無窮。
打落牙齒和血吞!
蔡倫有苦難言,只得哆哆嗦嗦地道:“人老了,筋骨不比你們壯年,我這番進步……特別大。嗟乎!未能晉級。”
“蔡大人,何必心急,假以時日,必定突破。”
洪乾掩不住一臉的喜色。
“恭賀蔡大人早日晉級。”
洪乾和周通一起合手爲禮,態度極爲恭敬。
“同賀,同賀。”
蔡倫匆忙還禮,他的臉火辣辣地燙,兩相對比,感覺心裡特別地不是滋味。
“來,來,來,我們兩個同讀《正氣歌》。蔡大人,要不要一起來?”
洪乾和周通兩個人同時搶步而出,結果只得一左一右地坐了下來,並肩共讀。
“我剛纔徹底讀了一個飽,你們先讀吧,我得用心體會一下剛纔所得。”
蔡倫勉強露出一絲笑容,忙不迭地揮手道。
正氣滿乾坤!
共讀兩人只覺得一陣陣的浩然正氣,躍然紙上,充沛心中,體內元氣明顯活躍起來,奔流速度加快。
功力在不知不覺地進展。
一遍讀完,兩人意猶未盡,又從頭看了一遍,如此連看三遍,這才戀戀不捨地合上卷子。
“這是無價之寶啊!”
兩人齊聲讚歎道,如果他們能夠擁有,實力必將突飛猛進,從此平步青雲。
可惜,這等驚世卷宗,一定要逐級上呈,鎮裡是絕對留不下來的。
到了審閱經綸國策的時候了。
洪乾和周通一起,恭恭敬敬地向着卷宗行讀書禮,蔡倫無奈,只得在後面跟着裝模作樣,心裡老大不爽。
“求木之長者,必固其根本;欲流之遠者,必浚其泉源;思國之安者,必積其德義。源不深而望流之遠,根不固而求木之長,德不厚而思國之治,雖在下愚,知其不可,而況於明哲乎……”
剛讀到這裡,並肩而坐的洪乾和周通彼此對望一眼,身子都在微微顫抖,構思如此精巧,文句如此華麗,真曠世奇才也。
及至讀到“怨不在大,可畏惟人;載舟覆舟,所宜深慎。奔車朽索,其可忽乎”,兩人都忍不住拍案叫絕,倒將一旁站立的蔡倫嚇了一跳。
兩人越讀,神情越是激動,詞句倒還罷了,這裡面蘊含的深刻道理,最是令人動容。
這分明是一篇教天子而治天下的奇文。
縱然是在窮鄉僻壤,位卑權輕,可對於朝野的那些亂象,兩人多有耳聞。
如果武帝能夠看到這篇教化文章,讀到心裡,勵精圖治,則帝國必將大興,受惠百姓,當以億計,功德無量。
“這篇文章怎麼樣?”
蔡倫試探着問,他一直躲在旁邊,不敢湊近觀看,唯恐與讀《正氣歌》一樣,遭受荼毒。
“驚世奇文,不敢妄評。”
讀文兩人一起搖了搖頭,言語中有着無限的感慨。
一篇文章讀畢,兩個人掩卷深思,各自感覺肩頭上,壓了沉甸甸的擔子。
“我來看看?”
蔡倫壯起膽子,拿過這篇疏文,用微帶顫抖的手打開,心中打定主意,一看不妙,立刻棄卷而逃。
論文才,蔡倫一點不輸洪乾和周通,他一眼就看出這篇疏文的不凡之處,表面溫和從容,實則鋒利如劍。
“如果這篇疏文能大行天下,那還有我等投機者的活路?”
蔡倫感覺到一陣從心底冒出來的寒意,讓他的身子,情不自禁地就顫抖起來,牙齒格格打顫。
“呵呵,看起來,蔡大人比我們兩個,還要激動呢。”
洪乾兩人相視而笑,他們可看不透,蔡倫惶恐不安的內心。
蔡倫強忍着心頭的寒意,從頭到尾大致讀了一遍,趕緊閃身離開,他怕看得多了,會徹底的崩潰掉。
“三甲名單,這次沒有任何異議了吧。”
洪乾哈哈笑着,心中說不出的得意。
“沒有異議。”
蔡倫滿心不甘,可是沒有辦法,他有心照顧一人,奈何實力相差太大,就算他身爲巡視官,都不能無視考場規則。
“這三甲,誰列第一呢?實力不相伯仲,倒真讓人犯難。”
蔡倫故作唉聲嘆氣地說道。
乍聞此言,洪乾和周通齊齊地驚詫,差別如此明顯,判若雲泥,蔡倫竟然視而不見。
“蔡大人是在說笑吧?論文筆,論才思,論豪氣,論見識,此人都是當之無愧的第一,我們身爲評卷之人,責重如山,豈可昧了良心?”
洪乾當場發作。
周通沒說話,看向蔡倫的眼中,卻是充滿了怒意。
“兩位,曲解我的意思了,我對此卷作者文思推崇備至,無以復加。可是你們想過沒有,此卷呈上去以後,可能會被定爲叛逆,從而引起朝野大亂,最終禍害蒼生……”
蔡倫一副悲天憫人的神態。
洪乾和周通兩人相顧默然,他們都是久經世故之人,早就發現這篇疏文中隱藏的一絲不妥,弄不好真會引發大事件。
“再說了,此人如果定爲第一,那《正氣歌》就會逐級上呈,你們兩人如此喜愛,何如留下來私有,由鎮上和鎮文院共同保存……”
蔡倫慣於揣摩人心,巧舌如簧,循循善誘。
不提《正氣歌》倒還罷了,提起《正氣歌》,洪乾和周通兩人內心正氣上衝,鋪天蓋地涌來,深爲剛纔的一絲動搖,而感到由衷地內心不安。
“選賢所以報國也。非賢不舉,死亦何悔!”
洪乾神色肅穆,擲地有聲。
“若不能爲天下謀,爲百姓舉,然則我等讀聖賢書,所學何事?”
周通滿臉都是激憤,看他的樣子,隨時都可能動手。
“你們既然如此一意孤行,不聽我良言相勸,且罷,評定書上,別籤我的名字。”
既然撕破了臉,蔡倫就無需僞裝了,他知道,洪乾和周通兩人,都已無法勸阻,只能選擇撇身事外。
“你從《正氣歌》中,得到那麼大的好處,如今竟然只顧自身?”
洪乾瞪大眼睛,這才徹底認清蔡倫。
不提《正氣歌》倒還罷了,提起《正氣歌》,蔡倫一口老血,差點沒當場噴出去,有苦不能言,簡直鬱悶死了。
“第一名姑且定了。第二名我推舉此人,第一卷極其出色,不必多說了。第二卷一首《玉樓春》,寫得清新脫俗,極有韻味,周院長和洪鎮長都曾讚不絕口。第三卷一篇《平亂策》,豪邁雄渾,氣壯山河,令人如臨戰場之上,如聞金戈之聲……”
蔡倫高高地揚起初定十甲時最後讀到的卷子,極盡鼓吹之能事。
洪乾皺了皺眉,此次閱卷以文院爲主,在周通發表意見之前,蔡倫此舉,實有越俎代庖之嫌。
“不妥。”周通一句話,頓時讓蔡倫的心涼了半截。
“此考生太過好高騖遠,誇大喜功,詞句看似華麗,實則用途不大,只適合孤芳自賞。反而不如這位考生,所作的一篇《說天下》,含蓄而大有收斂之意,從容卻不失崢嶸氣態……”
周通語句平和,態度卻是極爲堅決。
自古以來,文人之間的爭論,就從未停止,周通和蔡倫兩人,你一言我一語,脣槍舌劍,爭得面紅耳赤,好不激烈。
“洪鎮長,你意如何?”
蔡倫用略帶哀求的神色,向着洪乾望去。
“我洪乾對着聖人起誓,此言出自公心,以綜合實力論……以周院長推薦之人,更勝一籌。”
此言一出,天空一道響雷閃過,氣勢駭人,然而並未落下,就此遠去。
“算你們狠!”
蔡倫惱羞成怒,鐵青着臉,甩袖而去。
洪乾和周通兩人相顧而視,眼中都是堅毅神色,他們心中正氣鼓盪,行事磊落光明,縱然因此得罪蔡倫,並不後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