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玄都對於聽風樓的所有了解,都是來自於胡良之口,胡良從未提起過十二部的說法,不過胡良是聞香堂的貴客,對於聽風樓瞭解不多,未曾耳聞也在情理之中。
李玄都問道:“那不知兩位的職司有何異同?”
卯部青鳥道:“我的職責是與客人打交道做買賣,而辰部青鳥則是引路之人。”
李玄都望向那位穿着皮甲的美人,皺了皺眉頭,問道:“你們聽風樓有沒有男子?”
未等卯部青鳥開口,辰部青鳥已經柳眉倒豎,冷聲道:“怎麼,你瞧不起女子?”
李玄都搖了搖頭道:“並非是對女子有偏見,只是男女同路難免有諸多不便,倒是不如兩名男子便利。”
辰部青鳥冷哼一聲。
卯部青鳥顯然要比辰部青鳥更爲圓滑,打圓場道:“請客官見諒,我們聽風樓是有男子不假,但多半不會與客人直接打交道,這是規矩。”
“規矩。”李玄都輕聲重複了一遍,沒有強求。
卯部青鳥繼續說道:“若是客官沒有異議,那麼接下來就由辰部青鳥爲你引路。”
李玄都側頭望向辰部青鳥:“貴駕是歸真境修爲?”
辰部青鳥面無表情道:“事先說好,我們聽風樓只負責尋人,不負責護人周全,那是白蓮坊的買賣,若是客官對於此行有所疑慮,也不妨再走一趟白蓮坊。”
李玄都道:“不巧,我就是剛剛從白蓮坊那邊過來的,可是典當了好些家當才湊足了銀錢,現在已經沒有多餘銀錢了。”
辰部青鳥冷冷道:“那閣下便自求多福吧。”
卯部青鳥道:“對了,我們聽風樓還有一個規矩,無不可賣之消息,若是客官願意再多花四百太平錢,那我還可以告訴你一些關於秦都督的額外消息。”
李玄都望向卯部青鳥,稍稍沉默了一下:“我倒是真懷疑你會‘他心通’,能準確無誤地知道我身上還剩下多少錢。”
卯部青鳥的一雙眼睛眯成了一對彎彎的月牙兒,微笑道:“這條消息,可能有用,也可能沒用。當然,我們聽風樓也絕不做那強買強賣之事,買與不買,全憑客官自願。”
李玄都稍稍沉吟了一下,從“十八樓”中取出三十個無憂錢和一百個太平錢,堆放在桌上:“請說。”
卯部青鳥作爲此地的聽風樓話事人,買賣的好壞與她也是息息相關,因爲按照樓主的規矩,她可以從每年的收入中抽取一成,今天她做成了兩千四百枚太平錢的生意,那便意味着她多賺了二百四十枚太平錢,那便是七千多兩銀子,於是她臉上的笑意更濃,道:“這個消息其實只是一個臨時消息,除了客官之外,還有人在打探秦襄的下落。”
李玄都一凜,直接問道:“誰?”
卯部青鳥的回答也十分乾脆利落:“青鸞衛。”
李玄都臉色微微一沉。
“瞧客官的樣子,應該是秦都督的舊部或者是四大臣的舊人,與青鸞衛並不是一路人。”卯部青鳥既然收了錢,那麼也不介意說得更詳細一些:“早些年的時候,青鸞衛的確很厲害,天底下大大小小的事情,就沒有他們不知道的,不過自從世宗皇帝之後,青鸞衛便一代不如一代,如今的青鸞衛更是隻能侷限於帝京城一隅之地,對於帝京城外,他們可就遠不如我們聽風樓了。不過話又說回來,據說我們聽風樓的老祖宗也是出身於青鸞衛,只是後來分家出來單幹,這纔有了今日的基業。”
李玄都面無表情道:“當年的青鸞衛能夠鎮壓江湖,自然是是勢力龐大。據我所知,如今的六扇門、白蓮坊、聽風樓、萬篤門、聞香堂其實都是從青鸞衛中分離出來,算是同宗同源。”
卯部青鳥讚道:“客官好見識,的確如此。認真說起來,我們纔是正統青鸞衛傳人,如今的青鸞衛中倒是魚龍混雜,多是些正邪兩道之人。”
李玄都沒有答話,陷入沉思之中。
原本按照他的計劃,應該是要動身返回齊州,不過得知青鸞衛也在追查秦襄之後,卻是不得不先將齊州之行暫且放下,立即前往江州。好在現在的他已經有了先天玉虛境的修爲,大致相當於歸真境八重樓,如果再遇到陸雁冰,就算在不動用“人間世”的前提下,他也有八成把握取勝,若是動用“人間世”,再加上“逆天劫”、“借勢法”、“漏盡通”等拼命手段,就算是普通天人逍遙境的大宗師也可一戰。
就在此時,一聲“客官”將李玄都從自己的思緒中拉了回來。
不過不是卯部青鳥,而是一直沒有說話的辰部青鳥,她似笑非笑道:“怎麼,聽到了青鸞衛的大名,又僱不起白蓮坊的護衛,便打退堂鼓了?”
李玄都沒有理會這個小小的譏諷,直接問道:“青鸞衛是什麼時候打探消息的?”
卯部青鳥回答道:“三天前。”
李玄都默默估算了一下,正好是他們還在北邙山的時候,又問道:“什麼時候可以動身?”
這句話卻是問辰部青鳥了。
辰部青鳥有些小小驚訝,驚訝於這個傢伙竟是沒有沒有被嚇到,心底不由升起幾分較勁的心思:“隨時可以。”
李玄都看了她一眼:“如此最好。另外,既然是兩人同行,那麼最起碼的知根知底還是要有的,我該怎麼稱呼你?難道一直叫你辰部青鳥?”
辰部青鳥雖然不情願,但也沒有拒絕的理由,只能回答道:“我姓劉,你可以叫我劉辰。”
李玄都不等辰部青鳥開口相問,就已經說道:“我姓李,你可以叫我李玄都。”
辰部青鳥,或者說劉辰正要說話,卯部青鳥衝她用了個眼色,然後說道:“我姓陳,客官也可以叫我陳卯,另外還有一點要向客官說明,據我們聽風樓所知,如今的江州地界也不太平,根源在於兩位總督。自從朝廷式微,江北還好,江南就有些一言難盡了。自古以來江南就是朝廷的錢糧支柱,鹽運、糧食等皆由此處,而在西北的大周佔據蜀州之後,隨時都能順江而下,朝廷自顧不暇,無力派兵,又爲保江南不失,只能使江南各州的督撫自行籌糧募兵,於是地方督撫之間權勢日大,尤以荊楚總督和江南總督爲最,而這兩位總督的不和,也是衆所周知之事。不過話又說回來,朝廷不願見到鐵板一塊的江南,兩位總督也是心知肚明,所以這份不和究竟有幾成爲真,也有待商榷。”
李玄都畢竟是曾經參與過廟堂爭鬥的人,聯想到秦襄會在這個時候前往金陵府,立時問道:“秦襄是受江南總督之邀前往金陵府?”
出乎李玄都意料之外,卯部青鳥,也就是陳卯,搖頭道:“此事與遼東總督也有些關係,其中詳情,我們也不是十分清楚。”
李玄都頓時有些頭疼,如果這件事中牽扯進三位總督,那就不是他一個人可以解決的,畢竟一位總督的份量,幾乎可以媲美一箇中等宗門的宗主,許多江湖散人不樂意受宗門規矩的束縛,又想要謀一個富貴,投奔朝廷便是上上之選,畢竟做一條看門護院的家犬總比一條無依無靠的野狗要好上許多,故而當年的青鸞衛盛極一時,在朝廷式微之後,投奔各地的封疆大吏又成了不二之選,使得地方總督麾下不乏奇人異士,再加上又是在人家的地盤上,可以直接調動軍伍,所以就算是當年鼎盛時的紫府劍仙,恐怕也很難憑藉一己之力掀起太大風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