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所以說它假,是因爲信的內容。~整個一封信,全都是韋以德和邁買鐵裡等人精心炮製出來的。
但之所以又說它真,則是因爲這封信上的那個熱西丁的和卓的大紅關防,道道的、童叟無欺的真貨。
說起來這也要歸功於邁買鐵裡。
去年,當庫車已經被各路聯合起來的義軍所攻佔,熱西丁搖身成了庫車的主人的時候,爲了能叫邁買鐵裡甘心情願地成爲他的附庸,熱西丁對邁買鐵裡曾經下了不少的工夫。
其中包括只要邁買鐵裡和他的全部人馬堅決效忠於他熱西丁和卓,他熱西丁就可以讓邁買鐵裡本人隨意選擇一塊地方,劃爲他自己的領地,讓邁買鐵裡去享受那種令人眼熱的過去的伯克的那種幸福生活。也就是那個時候,熱西丁慷慨地給了邁買鐵裡一份蓋有他的和卓大印的空白書,只等着邁買鐵裡自己往上填東西了。
可熱西丁沒想到,索煥章也就更想不到,這個邁買鐵裡不僅不買熱西丁的賬,居然還會在日後的苦戰中,在日後要飯花子似的顛沛流離之中,都沒有把這份毫無用處的廢紙給丟掉。
其實,邁買鐵裡之所以會把這張廢紙留在手裡,他只是出於一種對熱西丁那種老子天下第一的醜態的憤怒。他相信,遲早有一天,他會以戰勝者的身份驕傲地站在猥瑣的熱西丁的眼前,那一刻,他就可以把這張擦屁股紙不如的東西,狠狠地丟在熱西丁那張醜陋的臉上,好好地羞辱羞辱這位曾經的、所謂的和卓大人。~
最後,韋以德逃的也相當有藝術。
在望風而逃的一路上,韋以德不僅丟棄了大量亂七八糟的東西,還將這些日子裡在喀喇沙爾周圍所捕獲到的那幾百個民憤極大的無惡不作之徒,裝扮成自己的部屬,在奔逃中一個個地宰掉之後丟棄在沿途,變成聊以慰藉索煥章的戰果。
陷入重圍的索煥章,只剩下了一條路,那就是要做最後的掙扎。
但是,面對強大的天朝紅軍,面對已無任何堅物可做屏障的極爲險惡的局面,他的那些部下們卻早已沒有了任何的鬥志。
這個時候的索煥章應該清醒了,那個諸葛之亮,他還真是根本堪比不上。
當然,最後時刻的索煥章,還得感覺很窩火。
因爲,當他大吼一聲“跟漢人們拼了”,卻發現幾乎就沒有什麼人願意應和的時候,絕望之中的他,又想到了一個要保全自己一世英名的無奈的做法,那就是爲了他的那個“清真國”的偉大理想,去悲壯地揮刀自刎。
可惜的是,索煥章連這一點的願望都沒有完成。
索煥章自己的那把鋒利的快刀還沒有來得及夠上自己的脖子,另外一把更鋒利、更快的刀子,就搶先到了。
索煥章的腦袋被緊跟在他身後的一個侍衛,乾脆利落地給砍了下來。
三千所謂的喀喇沙爾回暴精銳,隨後化作南柯一夢。
當天,喀喇沙爾的城頭,一杆杆匆忙豎起的白旗,隨風飄揚。
一八五七年十一月中旬,庫車的熱西丁再次收到了來自天朝紅軍的信。
這封信,還是已經收拾乾淨了他的那位好兄弟索煥章的勢力,眼下大軍雲集玉古爾的紅軍指揮官——韋以德寫給他的。
在信中,韋以德沒有向過去那樣,更多地誇獎和讚賞熱西丁及庫車軍民的種種英勇行爲,而是直截了當地告訴熱西丁,隨着迪化的妥明的最後覆滅,北疆的所有回暴都將趨於平靜,天朝紅軍的主要作戰目的,則是徹底消滅一切敢於侵入我中華國土的外敵。
在伊犁,在塔爾巴哈臺,英勇的天朝紅軍在給予沙俄入侵者以毀滅性的打擊。而在南疆,天朝紅軍將會對阿古柏這些浩罕的強盜們,堅決地予以無情的消滅。
韋以德說,爲了這個目的,繼迪化戰役完成之後,北疆天朝紅軍的又一支雄師——工農紅軍的紅二軍,已經開始由迪化出發,轉道庫爾喀喇烏蘇南下庫車。而早在八月間就已經進入了和闐地區的天朝紅軍的南疆大軍,更是在大規模地西進。
所以,鑑於這種形勢的發展,韋以德勸告熱西丁,萬勿再以一己之私,延誤了中華民族的反侵略大計。在新疆,只有各族民衆共存共榮,新疆纔會繁榮昌盛,新疆的人民纔會最終過上和平安寧的幸福生活。
飽受苦難的庫車民衆已經辛苦至極,如果他熱西丁的身體裡流淌着的還是中華民族的血液,那他熱西丁就不能再以任何的理由,妨礙天朝紅軍進入庫車地區,走上反侵略戰爭的第一線。
韋以德還奉勸熱西丁,千萬不要抱着僥倖的心理,去走那條認賊作父的不歸之路。只有站在整個中華民族的立場上,用自己的行動來洗刷身上的罪孽,纔是唯一的光明坦途……
收到這封已經是暗含着凌厲殺氣的來信,熱西丁的手裡像是捧了個熱山藥蛋子。
出於一己之私,爲了一時的快娛,熱西丁跟阿古柏拼殺了兩個月有餘。可打來打去,打到了最後,熱西丁發覺有點兒不是滋味兒了。
沒錯,在剛開始的階段,庫車同仇敵愾的民衆,絕大多數的確是都站在了他的周圍,庫車那一直以來都看似鐵板一塊,實際上卻是暗流不斷的上層的內部,也出現了前所未有的空前團結。他熱西丁也已不僅是個和卓,還是渾身放射着耀眼奪目的萬道光彩的大英雄,誰要是還想在庫車混下去,那就得緊密地團結在他的周圍。
可這戰火持續的時間一長,事情就有了變化。
打仗本來就是要有大消耗的,再加上在大後方還得有那麼多大大小小的官們要養,而他熱西丁又不會下錢,因此,他也就只能叫老百姓去喊苦。而這百姓們一喊苦,前線的兵將們又不滿了。理由很簡單,家裡的父母都被搶的吃不上喝不上,老婆孩兒也快找不到着落了,俺憑什麼還要爲你熱西丁在前面流血賣命。
人啊,就怕胡思亂想,就怕包袱背的太重。
思想上的混亂,不僅導致了人心變散,更有甚者,還令那些本就對熱西丁有仇有恨的人,又都在舊事重提。
熱西丁,你這個人面獸心的劊子手,你曾屠殺了多少無辜的蒙、滿、漢族的民衆。現在,你又在逗引着我們去賣命,而你們這些老爺們卻在後面無情地喝我們這些維回百姓們的血,吃我們的肉
就在這種極其混亂之際,偏偏那些太平天國的漢人們,同時又開始了“趁火打劫”,於是,庫車更亂了。
亂,使得前方的形勢急轉而下,阿克蘇方向的抗敵人馬幾乎天天告急,天天求援。
亂,使得熱西丁的上層核心也在急劇地發生着裂變。甭管是爲了一件什麼事情,只要大家湊到一起,那就是個大家互罵,真可以說一百個人一百個心眼兒了。
熱西丁快要焦頭爛額了。
而彷彿是看穿了熱西丁當前所處的窘迫境地,就在這個月的月初,也就是在他接到了來自韋以德的第一封信後沒兩天,阿古柏也給他來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