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摩爾疏忽了一個相當關鍵的大問題。
這就是在當時的那個公開及隱蔽的海盜四處遍佈,到處橫行的年代裡,哪裡還會有一支不擁有武裝就敢出海遠洋的船隊。
而他就更不瞭解太平天國人。
不錯,儘管船上裝備有輕型的護身武器,但畢竟還是威力強大的火炮,所以,一旦與真正的戰艦放對兒,任何的一艘民用商船也絕不會是戰艦的對手。可是,打不過,不等於是不能打或不敢打,“向陽”輪敢迎着英艦而來,早就抱定了一死的決心。
“嘭……”隨着撞擊之聲,最大載重量達三千噸的“向陽”輪和排水量近兩千五百噸的“宴會神號”,同時發出一陣的顫抖,兩弦相交所引發的那種刺人神經的金屬尖鳴更是不絕於耳。
“兄弟們,衝上去!”
就在這一瞬間,右手高舉着寒光閃閃的腰刀,左手緊握一隻六輪短槍的年輕的大副童自榮,第一個率先跳上了“宴會神號”的甲板。
“宴會神號”的甲板上,刀光閃閃,槍聲陣陣,殺聲震天,手榴彈的爆炸聲此起彼伏,上演了一場驚心動魄的血與肉的盛宴。
強大的艦炮成了擺設,堂堂的皇家海軍眼看着都不得不變成了步兵,西摩爾上校傻眼了。
必須趕緊脫離太平天國的這艘貨船的糾纏,先儘快解決掉艦上那已經不請自來的二十幾個太平天國人,然後再做理論。
在西摩爾的一通大吼大叫之下,“宴會神號”一面猛然加速,一面向右快速轉舵。
可這一下,一幕令西摩爾更沒有料到的慘劇又發生了。
“宴會神號”一頭撞上了正在打算由它的右翼做個超越,以便前去追擊遠處另外的那些太平天國貨船的英艦的後半部。
巨大的撞擊之中,這位還在大呼小叫地吆喝着手下的官兵們,加快清剿登上艦來的那些不速之客們的步伐的西摩爾上校,被從露天的高高的指揮塔上摔了下來。而更爲湊巧的是,西摩爾的這一摔不偏不倚,恰恰又重重地摔在了正在試圖向指揮塔衝的童自榮的面前。
可憐的西摩爾上校,還沒完全從那一摔的昏暈中清醒過來,長滿雜亂碎黃毛的腦袋上,就捱了童自榮竭盡全力的一刀,頓時,一個完整的腦袋變成了兩瓣。
在將大副童自榮等人送上了“宴會神號”之後,在武大奎的身邊,就剩下了一個船員。
爲了避免遭到英艦炮火的襲擊,隨着“宴會神號”的右舵甩脫,武大奎也開始使自己的“向陽”輪做全速的左舵轉向。
“小七,去把咱們的國旗取下來吧。”
已經把航向瞄準了那艘剛被“宴會神號”撞擊過的受傷英艦的武大奎,眼睛緊緊地盯住前面的目標,嘴裡輕鬆地說着。
當“小七”手捧着那面飽經風吹日曬,雖然顏色已經略微變淡,卻依舊完整無缺的五星紅旗重新返回舵樓的時候,緊抓舵輪的武大奎,雙手終於離開了舵輪。
他接過國旗,再小心地將國旗揣進了懷裡,繼續把穩舵輪。
“小七”看了看前面那艘已經越來越近的英艦巨大艦體,“武大叔,是不是該把機房裡的大哥們也都叫上來了?”
武大奎撇頭瞅瞅槍聲和手榴彈的爆炸聲還在響成一團的“宴會神號”,再重新盯準自己的那個目標,“咱們的最後時刻就要到了,去吧,去把下面的兄弟們都叫上來吧!”
“是!”
“小七”轉身來到那門早已經被震掉,如今僅剩下了門框的舵樓的“門”前,一隻腳纔剛剛踏出去,就被突然而起的一陣巨大的轟響,震得身子一歪,差點兒從舵樓門外的鐵梯子上滾下去。
“轟隆……轟隆……”這一陣連着一陣的巨大爆炸之聲,是從僅僅相距着五六十米外的“宴會神號”上響起的。
“好樣的,自榮……好樣的,兄弟們……”
望着那爆炸聲不斷,已經被衝騰的火焰所包圍的“宴會神號”,武大奎的眼睛裡閃爍着晶瑩的淚花。
他知道,他的那位年輕的大副沒有辜負他的重託,帶領着“向陽”輪的好兄弟們,果然最終引爆了英艦的彈藥艙。
“武大叔,機房裡的大哥們都不肯上來!”
跌跌撞撞重新返回來的“老七”,伸手與武大奎一起握住舵輪。
“我猜到了!”
武大奎低下頭,在屈起的胳膊肘上蹭去眼中的淚水,隨後,他扭頭望着一雙眼睛緊緊地盯着像座小山似的,已經近在咫尺的那黑乎乎的龐大英艦上的“小七”,張開一條臂膀,將“小七”攏在身邊兒,隨後輕輕地嘆了口氣,“小七啊,如果沒有眼前這檔子事,回去以後我就能聽到你改叫我這個大叔一聲爹了!”
“爹,下輩子我還會做您的女婿,還要跟着您出洋!”
“好女婿,咱爺倆就永遠一起出洋!”
“轟……”
一聲鐵與鐵相撞的巨響,再次在印度洋的上空響起……
北京團結城內楊秀清書房裡,一時處在沉默之中的幾位天朝的領袖們,雖然還不知道“向陽”輪的幾十個船員們用他們的生命,不僅挽救了船隊更多同胞們的寶貴生命,還創造了僅以一艘民用貨船及輕武器,就徹底摧毀兩艘英軍巡航艦的史上奇蹟。
但是,他們無一例外地都會從“向陽”輪的那最後一份電報之中,大致地解讀出了這些天朝的優秀船員們接下來很有可能將會採取的應對手段。
完了,以這些僅僅就擁有一些護身輕武器的貨運船隻去與武裝到牙齒的英艦相抗,無疑是以卵擊石,結果會怎樣,那是不言自明。
數百條天朝優秀兒女的性命啊!
“羅大綱那個烏龜爬似的公海艦隊現在爬到了哪裡?”
自從站起來之後就沒有坐下的楊秀清,像是討債似的死盯着林海豐,臉上的那塊刀疤突突直顫。
“公海艦隊已經進入曾母暗沙西部海域,預計再有三到五天的時間,即可實施‘花園行動’。”
“還要三到五天的時間?”楊秀清對林海豐的回答顯然是極不滿意,他把大手使勁地一揮,“那就叫他們接着慢慢地爬吧,有本事就給老子爬上個三年五年。”
說完這話,他憤怒地使勁把頭朝身後一扭,看着默然而坐的石達開、鄭南和洪仁玕,“至於那個什麼‘暖流行動’何時展開,我看也沒有什麼討論的必要了,馬上致電譚紹光,‘暖流行動’即刻投入實施,你們還有說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