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紫禁城裡的咸豐皇帝一直也沒有閒着。最近,他已經很難接到江南各省份的奏摺,往常總是爲多的數不過來的奏摺犯愁,真盼着有一天會沒有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纔好。可如今真的少了,他卻感到更難熬了。
湖南他曾經賴爲支柱,幻想着能替大清朝振奮一下精神的曾國藩,自打發來一份兒慷慨豪邁的出師奏摺後,就彷彿黃鶴西去,再沒了音信兒。駱秉章由長沙發來的十萬火急的八百里求救奏章,等碾轉到了他的御書案上,仔細地一看,時間居然已經過去了近二十天。還用救嗎?不要說想救都沒有兵可派的,就是有了兵,長沙也根本用不上去救了,因爲,他幾天前就收到了常德陷落,荊州被困的急報。
北京城似乎整個都被震動了,甚至比當初聽到太平軍的北伐還厲害。
咸豐現在已經懶得和那些朝廷大員們一起逗悶子了,看着他們,他氣就會不打一處來。他叫來肅順,拍桌子踢椅子罵了他個狗血噴頭,把長沙彈劾曾國藩極其湘勇的摺子狠狠摔在肅順的腳下,什麼他孃的狗屁湘軍,簡直就是一羣野狗。
“這就是你舉薦的中興之臣!”咸豐臉漲的如同豬肝兒,吐沫星子四濺,要是面前換了個別人,他連廢話都懶的去說,早拉下去不知道砍掉多少個腦袋了。“朕早說過,這些漢官除去吃喝玩樂,招搖撞騙,狗屁都不如。你們偏偏不信。這個曾國藩當初不是勸戒朕要遠離女色嗎?他怎麼還敢臨陣收妾,不思報國?他不是能練兵嗎,朕三番五次叫他出兵,他推三阻四,遲遲按兵不動,你們還替他遮掩。現在怎麼樣?你們看看他那出師奏章,真是慷慨至極,豪邁至極,不過是個嘴上的工夫而已。傳朕的旨意,追奪他的一切官職,有可能的話……就地正法,還有,還有要誅滅他滿門。”他還沒完全糊塗,旨意裡用了個“可能”,他也清楚,這個“可能”或許是根本就不可能。
“以後誰也不許在朕面前提什麼團練,願意保我大清的,你不團練,他也死保。那些心懷不軌的,什麼團練,就是妄圖發財的藉口。唉,如果咱們的八旗子弟都能牢記當年聖祖爺的警示,不被那些漢人帶壞了,何至於會有今天的結果啊!”
肅順再不敢說一句話。聖上的盛怒,不能說沒有道理,他怎麼也想不明白一件事兒,那個曾國藩平時說的比唱的都好聽,偏偏自己就是看走了眼。不要說是聖上,就是他自己也有活吃了曾國藩的心。他贊同聖上說的那句話,滿人如果不是受了漢人的薰陶,絕對不會有現在的這種墮落。順治爺和康熙爺還是聖明啊,早就說了漢人文化裡的那些污濁東西,本來是用來迷惑漢人用的,偏偏大多的滿人也陷了進去。曾幾何時,大清爲之驕傲的滿洲八旗再也找不回來了。
咸豐就象上緊了發條的鐘擺,不停在數罵,由肅順罵開了去,幾乎把能想到的人都罵了個遍。如果不是恭親王奕忻中間進來,他還不知道會罵到什麼時候才能算上一站。
不管怎麼樣,咸豐對肅順還是遷就的厲害,畢竟是自己的寵臣,總要留些面子,否則朝堂之上更沒人做事了。“你們啊,你們這些往日裡口若懸河的大員們,連個朕的懿嬪妃都不如。”咸豐長長地嘆了口氣,不知道怎麼的,他忽然有種想哭的感覺,“去吧,上書房趕緊給河南擬旨,援救湖北。調山東兵馬進安徽,另外,抽調僧格臨沁的蒙古馬隊火速南下。勝保是個蠢材,安徽所有軍馬統歸琦善的江北大營調遣。”
咸豐誇讚他的蘭兒,可是出自真心,以上的一番部署,那還都是他的蘭兒幫助設計的。當然,還有一個更重要的方面他還沒說呢,這也就是他現在召見弈忻的目的所在。
看着肅順走了出去,咸豐擺擺手示意弈忻坐下說話,然後,注視了這個親弟弟好一會兒,直看得弈忻渾身發毛。
“皇上,召喚臣弟來可有何吩咐?”
“哦,有,有啊。”咸豐終於感覺到口渴了,叫過一個太監送來兩杯茶,他連喝了幾口,嘆了口氣,“老六啊,現在是大難當頭,也只有咱們自家兄弟才能竭盡全力了。”
弈忻知道,這個本來並看不上自己的皇兄是真的要起用自己了。他趕緊放下手中的茶杯,誠惶誠恐地欠了欠身,“皇上有什麼吩咐請講,臣弟情願赴湯蹈火,爲皇上排憂解難。”
“朕也是萬般無奈纔有此下策啊,”咸豐掀動着手上的茶杯子蓋兒,“你平素和洋人間多有走動,朕打算設置一個洋務大臣,專辦各種洋務,這個位置由你來擔當最爲合適不過了。”
“臣弟謝皇上,”弈忻站起身,施了一禮,“不過,當務之急是要做些什麼呢?”
“坐,坐,”咸豐連連擺着拿着茶杯蓋兒的手,“長毛已經隔斷了長江,如果上海再丟了,整個江南將難以收拾。爲此,只能求助洋人的協助了。”
“我們與英美法三國的條約都快該續約了,最近洋人們也是關心此事,要想求得他們的幫助,續約一事怕是要談的。”弈忻知道,這個差事可不好乾,不管你怎麼做,捱罵那都是必定的。
“修約的事情先答應下來,眼下最主要的是……”咸豐將茶杯蓋好,“長江既然都控制在了長毛的手裡,那就先開放長江,准許各國戰船自由進出。”
“這……”弈忻一愣,“放開容易,可以後要是平定了長毛,再收可是收不住了?”
“以後?以後再說以後的。”咸豐苦笑了一下。他沒有說他的蘭兒說過的另外的話,“不就是條河嘛,叫他們隨便走走好了,反正又不是上岸。”
弈忻早猜到了,這一定是那個懿嬪妃給皇上出的主意,這個女人,還真不能小視呢……
天京東、西、北三個方向,各有一個王掛帥,按理說軍事上的事情楊秀清應當感覺輕鬆些了,誰知道偏偏就是事不遂願。北王韋昌輝一到廬州,似乎就是沒完沒了的麻煩事。先是發來公文,說是皖省自衛軍不聽調遣,繼爾又奏報賴漢英練兵無方。總之,把辛辛苦苦在安徽創建了一片大好局面的賴漢英說了個一無是處。最後,乾脆借建立安徽省的機會,將賴漢英推到安徽總督的位置上了事。至於將揚州劃歸安徽,自然也是出自韋昌輝的主張。
楊秀清也還是很遷就韋昌輝的,身爲一方統帥,如果叫他順心,總是有利於大局。不管怎麼樣,要首先安定安徽的局勢,解除西征和東征兩路大軍的後顧之憂,這是楊秀清的大主意。就是象揚州等地劃歸安徽這樣的大事,楊秀清同樣也覺得可行,長江以北統一成一條戰線,也便於指揮和協調。
可是,再接下來出現的事情,楊秀清就感到有些棘手了。
北王大營發來請求,請求優先裝備廬州一個新式旅,理由是皖省清軍大批增兵,並有傳聞,蒙古僧格林沁的馬隊也正向皖省集中,如此一來,皖省面對的將是十多萬的清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