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也沒有想到,一進浦口的前線總指揮潘起亮,所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勸說浦口百姓向城外暫時疏散,同時命令各部立即將繳獲的各種物資緊急向江邊兒的天軍船隊上搶運,一天之內,即使有部分帶不走的也要就地掩埋起來,尤其是糧食。
“不能給清妖留下一點兒糧食!”浦口到處都是這樣的喊叫。
紅軍絲毫沒有象以前的天軍那樣重視城防,顯然是不想再固守浦口了。
百姓們茫然了,這是從來沒有過的現象。
搶運輜重、疏散百姓,浦口除去紅十八師一個團和教導旅特務營留下來駐防,其他部隊很快就要撤出。不要說百姓們不理解,剛剛經過了奮勇衝殺,踏着同伴流灑的血跡進入浦口的紅軍士兵們不理解,就是被矇在鼓裡的各路將領們也難以接受這種事實。
浦口收復,直接危險到南路進攻巢湖清軍的後方,清軍不可能置之不理。一旦清軍返回頭來,大敵之下,以區區一個團的兵力,勢必難以抵擋清軍的圍攻。既然打下了又不固守,那何必當初要打?
“浦口難道我們就不要了?”
面對將領們的責問,潘起亮的回答很明確,“要,誰說不要?當然要!不過,軍人的天職是服從,殿下吩咐了這樣,我們就要一絲不苟地遵照執行。”
其實,潘起亮心裡清楚,他所做的還不遠止表面上的那些事情,特務營已經開始在浦口城牆各預定地段秘密埋設着大量的zha藥。
巢湖,炮火連天,殺聲不絕。劉乃心指揮僅有的不足二萬的一軍人馬,同四面圍攻上來的清軍進行着艱苦的鏖戰。
清軍火力強勁,又數倍於天軍,再加上協前幾天得勢的虎威,瑞麟大有一口就吞下巢湖的心境。
“這些該死的叛賊,簡直就是不管死活了!”兩天下來,瑞麟耳朵裡充斥的都是那些依舊無攻而返的將領們的怒罵,甚至是不理解。
瑞麟也想不明白,他本來設計的很好,由滁州一下來,他是馬不停蹄地直抵巢湖城下,軍隊沒有進行任何休整,也沒等南線的人馬來到,就完全投入了戰鬥。很顯然,他的這一行動,一開始還是達到了他預想的突襲效果。在天軍還沒有充分思想準備的情況下,第二協曾經一度突破巢湖東城的防禦。誰料想城內的長毛居然就是以血肉之軀,硬生生把第二協的突擊部隊給反擊了出來。
他不用“千里眼”也能清楚地看到,城牆被炸塌的缺口處,已經被堆積起來的雙方士兵屍首重新添塞了起來。他看到天軍士兵把一個個火yao筒點燃,有的順城牆直推下來,有的乾脆就是幾個士兵推抱着火yao和涌向缺口的己方將士同歸於盡。最令人生畏的,就是最後關鍵時刻的那一場大火。
雙方的氣力顯然都快用到了最後,誰在堅持一下,勝負也許就會在瞬間決定出來。第二協用後面新上來的一個標替換下幾乎成了半殘的攻城兵將,再度發起猛攻。畢竟是生力軍,士兵們扒着摞疊的屍首,頂着上面灑落下來的各種防禦武器的襲擊,嗷嗷地涌向城頭。
好樣的,不愧是太后花盡心血來打造起來的這些忠勇將士!瑞麟當時心情頗爲激動,一向總喜歡仿效文人統帥那種儒雅風尚的他,此時也情不自禁地立馬高處大聲地激勵着他的將士們,“打破巢湖,屠城三日,官佐士兵盡情去發泄你們的一切!”
他當時真的以爲這既是開始,也是預示着結束的最後一擊。可惜,他想的太早了些。他不知道到底是因爲火yao的爆炸還是其他的什麼原因,總之是好幾丈闊的偌大缺口處,忽然燃起了熊熊的烈火。火光沖天,籠罩了整個缺口,近千米之外的他,都能夠聞到隨即傳來的那些臥在缺口上的屍首被燒焦的奇異臭氣。
烈火形成了一堵天然的屏障,燒得他無數的官兵滾落城下。更難以想象的是,烈火中居然還能竄出對方的士兵,帶着一身的火焰,撲向正狼狽潰逃的自己的手下。
面對這樣的一羣對手,瑞麟剩下的也只有無奈的怨恨了。
劉乃心是霍了命也要堅守住巢湖。他按照北王的指令,趕到巢湖調集兩個軍的人馬緊急支援廬州方向之後,就留在了這裡,要爲北王把守住後門。他沒有想到清軍會來的如此之快,在得知小部分清軍的前隊出現在城外的時候,他雖然開始向各處加派防禦力量,增送防禦器械,卻也沒有考慮到馬上會有大批的清軍緊跟而至,並不加任何準備就立即攻城。
東城的吃緊,使他立即清醒了過來。滁州是真的失守了,莫非李昭壽沒有被北王誆進廬州?本來他開始還是對北王臨別的那番話有很多的不理解,可是經過路上的仔細思索,再加上他對韋昌輝的瞭解,他終於想明白了,原來北王是有企圖的。只要李昭壽能象往常一樣那麼看重權力,李昭壽就一定會上當。即便就是爲了投降滿清,能掌握住廬州,那也會給這個叛徒帶去更大的實惠,爲了給自己在新主子面前撈取更多的資本,李昭壽應該是不會放棄這個好機會的。
不過,由於沒有能及時得到廬州方面的確切消息,劉乃心此時的判斷只能是李昭壽果然獻出了滁州,可對於浦口等地發生的變故,他還完全矇在鼓裡。儘管如此,他已經有了深深的自責。
自責什麼呢?劉乃心突然想到了周得桂。回想起周得桂過去的種種言行,他不禁渾身的冷汗淋淋。這個周得桂看來並不單單只是對天朝的某種制度有怨氣,很有可能就是一個掩藏的更深的危險敵人。如果當初早點把自己私下得到的那些情況稟報給北王,如果不是北王派遣周得桂去滁州,也許事情還不會發展到象現在這樣的被動。
作爲一個韋昌輝得心腹謀士,劉乃心爲了他的北王,可以說是寧肯剖心瀝膽。不過,在對待周得桂得事情上,當初他既有明哲保身的想法,不願意和這個被北王視作心腹的人過意不去,又有爲了北王的未來大業培植力量,拉攏各路豪傑的心思。那些時候,他更多地是把一些對天朝心懷不滿的人當作知己。
現在想想,劉乃心除去自責之外,還有不少的悲哀。此時的他已經不能再有其他任何的雜念,如果戰局一發不可收拾,北王就會失去一切應有的威望,不要說是大業,就是目前的地位恐怕都難以保全。正是緣自這些心理,他攪盡各種腦汁,想出了種種的招數,用一種同歸於盡的精神,把瑞麟死死地擋在了巢湖城外。
韋昌輝在廬州最初的戰況還算不錯,由於二線軍隊的陸續投入,六安及廬州牢牢地控制在他的手裡。尤其是廬州,戰火還僅僅在城外的各個支撐點上燃燒。可當張樂行有關滁州的稟報一到,隨後的日子他就不好過了。
雖然解決了李昭壽,滁州還是丟了。這一下,即恰恰證明了他對以前所信任的那些人的暗自懷疑是正確的,也把他的整個戰略部署打亂了。廬州以東的各天軍要點,現在都面臨着來自前後兩個方向清軍的威脅,再這樣堅持下去,不僅起不到對廬州的拱衛作用,還只能被對手各個擊破。尤其是身後的巢湖,那是他的補給重地,一旦落到對手的手裡,後果更嚴重。
無奈之下,韋昌輝一面向廬州收縮兵力,一面緊急派遣張樂行指揮自衛軍及後三軍,回援巢湖。
張樂行的大軍距離巢湖還有幾十裡,就被早迎候在前面的清軍營壘擋住了去路。雖經幾次衝殺,最終也沒有能夠得手。
巢湖到底情況如何了?韋昌輝現在已經無法得到確切的消息,他和巢湖完全失去了聯繫的通道。他所知道的只是巢湖被圍困。同時,從張樂行在戰場上發現的情況又告訴他,不僅是滁州背叛了天朝,浦口也是一樣,因爲張樂行從捕獲的清兵嘴裡,得到了薛之元叛變的消息。
韋昌輝好了沒有幾天的臉色變得更加灰暗了,他最不想得到的這一切,又殘酷地變成了現實。
在北王臨時官邸,韋昌輝又召集諸將,開始應付眼前的困境。
“怎麼,都有些心裡沒底了?”面對將領們困惑,甚至個別還有些不安的目光,韋昌輝一掃臉上的晦氣,顯得很是輕鬆地呵呵笑着,手一指大桌子上面鋪開的地圖,“弟兄們,現在,我們刻意追求的效果來了。大家看看,在整個淮南大片的區域內,我們牢牢吸引住了三十多萬清妖的力量,並迫使他們分散在六安、廬州、巢湖這三個戰場上面。還不僅僅是如此,在鄂北的大山裡,羅大綱還牽着清妖三個協的什麼狗屁救國軍在轉磨磨。他們誤以爲死死追蹤的還是羅大綱的主力,其實,他們的前面只有幾千的天軍在做誘餌,而羅大綱主力早回去休整待機了。”
看着將領們對他這番話似乎還有不理解,韋昌輝在地圖上一比劃,“清妖原本是要集中兵力解決蘇皖我軍,並傾其所有要把五十萬大軍完全投入到蘇皖戰場上。可是,我們沒有叫他們如願,鄂北的誘餌行動,迫使進入蘇皖的部分清軍精銳西調。至於這裡,大家可能還不明白,我們其實是一個更大的誘餌。清妖主力極其精銳,全部撲到了我們的身上,這恰好給蘇北,也就是我們的皖東爭取到了最佳的戰機。大家都知道了,紅軍大學所有學兵組成的我天朝精銳軍團,已經一路勢如破竹地拿下了皖東沿海的大部分地域,天朝的紅海軍還在海上給俄國洋毛子以沉重打擊。現在,是安王他們該動手的時候了。戰場的擴大,正好給安王大軍尋找清妖的弱點以有利的機會。爲此,我們必須牢牢守住這幾個戰略要點,拖住清妖,不給他們以任何喘息的機會。”
在座的諸將,都是經過前一次廬州危機的將領,現在,韋昌輝的話,恰恰又激發起了他們內心的那種頑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