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秀清一開始並沒有想真的要打洪秀全,他甚至都知道,即便近衛旅的士兵們真的能把板子打下去,那每一下也未必就都是實實在在。他只是被洪秀全那無賴的德行,氣得一時說順嘴了,嚇唬嚇唬洪秀全而已。
不過,當他現在看到洪秀全依然是肉爛嘴不爛的樣子,還有那副故作委屈的醜惡嘴臉的時候,他的心境完全變了。正所謂一不作二不休,打就打你個靈魂出殼,打你個永遠刻骨銘記。
“你會知道你錯在哪裡的,”楊秀清仰面朝天閉着雙目,手輕輕地一擺,“打!”
東王府原來的侍衛衙門早已取消,這裡的警衛和所有的王府一樣,如今也換成了近衛旅來負責。組建這個近衛旅,當初也是林海豐的主意,只不過是借用了鄭南的口和洪宣嬌的手。其實誰都明白,近衛旅的出現,就是爲了抵制各家王府豢養自己的“私軍”。當然,爲了叫大家開始的時候便於接受,除去大部分的士兵經過重新調整之外,原先各王府的侍衛首領們還是都被留用了下來。
對這個組建近衛旅的建議,一開始楊秀清就感覺無所謂。天京現在是個小天堂,百姓們都可以夜不閉戶,路不拾遺了,或許在他的腦子裡,也就沒有了什麼“危險”這個概念。
但是事到如今,楊秀清卻發覺了不一樣。因爲他已經發了兩次的命令,可還沒有聽到該有的聲音。
如果是在平時,不要說是打天王,就是隨便任何一個士兵,近衛旅的將士們也不能去責打。他們也許比不上教導旅的將士們那麼驍勇善戰,因爲他們之間所承擔的任務不同。但是,他們被鄭南調教了近兩年,意志和作風上未必就能輸給教導旅。也難怪當“天父”的口諭下來後,他們會面面相覷,感到爲難了。
諾大的被人海淹沒的場地上,空氣似乎都凝固了。當近衛旅的衛士們沒有想到會接受這樣的命令,在爲了履行不履行而矛盾的時候,下面的官員們也感到了詫異,他們沒有想到“天父”居然指揮不動王府裡的衛士。
洪秀全這個時候同樣的奇怪,他看看“天父”兩邊兒還在遲疑的那些“東王府衛士”,想不明白爲什麼會是這樣。莫非這纔是人心所向?這可不行,朕不捱打怎麼行?他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然後,回頭看了看那滿地跪伏的官員們,很是大義凜然地向後倒着退了兩步,自己趴倒在地。
“作爲兒子,理當接受天父的責罰,父叫子死,子也不能不死!”
面對近乎是叫板的洪秀全,楊秀清霍地挺直了身子,刀子一樣的目光狠狠地刺向地下趴着的那個天王。他的臉頰在不停地抽動,“楊啓龍,難道還要我親自動手嗎?”
楊啓龍,負責護衛東王府的近衛旅二營的營長。他接受過寧王各種警衛條例的訓練,可惟獨當初就沒有設想到會有今天的狀況發生。事已至此,他別無選擇,“天父”是崇高的,僵持下去不會有任何的好處。在這種時刻,即便明知道前面是海,該跳也得跳進去,誰叫他是東王的遠親呢。
東王府已經沒有了現成的軍棍,楊啓龍就抄起了身後花池邊兒立着的一塊木板,來到了天王的跟前。“天王,恕卑職無禮了!”他閉上眼睛,木板挾着風聲落了下去。
“一……二……三……”楊秀清目不轉睛地盯着楊啓龍揮動的板子,親自查數着,“你們的任何一個歪斜心眼兒爲父的都清清楚楚,誰也別想着要矇混過關!”
洪秀全被那實實在在落到屁股上的板子,打的呲牙咧嘴,他的拳頭緊緊握着,額頭佈滿豆大的汗珠兒,身子在隨着板子的起落抽搐。孃的,楊秀清,老子今天就叫你看看,老子也是英雄!他硬是強忍着,絕不發出一點兒的痛苦呻吟……
二十大板終於完全落在了洪秀全的身上。人羣裡發出不少的哀嘆,還有涕泣,涕泣中到底有多少是出自真心,很難分清楚,逢場作戲的估計還是多些。
石達開默默地低着頭,過分!他心裡只有這一個念頭。
“爲父來問你,爲什麼在你任命洪仁達的詔書沒有被確認以前,你居然另頒詔旨,叫洪仁達擅自奪了上海政府的權?”楊秀清逼視着已經被幾個衛士架伏在腳下的洪秀全。
“冤枉,冤枉啊!”洪秀全終於可以哭出來了,“小子絕對沒有做過這樣的事情啊。從永安至今,天朝軍政都是秀清兄弟主持,小子即便有什麼想法,也都是要實現徵得秀清兄弟的同意。天父所說的洪仁達一事,小子是實在不知啊!”
“你敢說你不知道?那洪仁達攜帶的天王詔書來自何方?”楊秀清一聲的冷笑,“你該不會說他是僞造的吧?”
“天父聖明,先不說是不是有這種事情,即便有,那也一定是僞造小子的詔書。”洪秀全一口咬定自己不知道這事。
“好,好,秀全啊,你真是難爲了爲父對你的一片苦心啊!”楊秀清仰靠在椅子上,手指點着洪秀全,“這種假話居然你也能編排出來,那爲父問你,洪仁達難道自己還有一個天王的御寶不成?”
“這……”洪秀全擡頭看看楊秀清,又轉頭瞅瞅旁邊兒的石達開,輕輕哀嘆了一聲,“小子有愧天父的愛憐,最近以來,小子實在感覺自己不如其他兄弟的甚多。爲了……爲了天朝大計,小子一心想歸隱山林,所以……所以對府裡的事情疏於管理,給賊人以可乘之機。”
鬼話!楊秀清心裡暗罵了一聲,“秀全啊,人無完人,只要你肯於承認一切,大不了收回詔書,向天朝百官重申應有的規矩,事情也就算過去了。你要是一味地這麼堅持,那麼,洪仁達所犯何罪,只怕大家都心如明鏡。”
“小子所說,句句是真!”洪秀全咬着牙,絲毫不改口。
楊秀清是真沒想到洪秀全居然能把假話說的如此的真實,更沒有想到再利用了自己的一奶同胞之後,會這麼輕易地一腳就踢開,完全不顧別人的死活。真沒見過這麼不要廉恥的人!
“好,好,權且這麼放下,洪仁達歸了案自有分曉。”楊秀清冷冷一笑,“但願你說的是真實的,否則,事情就不好說了。”
“真的,都是真的,半句瞎話也沒有。欺君惘上的事情,小子半點兒也做不來。”
楊秀清不再理會還在賭咒發誓的洪秀全,他緩緩地站了起來,看着底下那大片的官員,語重心長地說到,“爲父如果不是因爲你們把事情鬧到了幾乎要無可挽回的地步,今天是無論如何不能來的。爲父爲了千萬的子女能進入天堂,不惜違背天意,派海豐和鄭南二子協助你們。看到你們這裡生機勃勃的大好局面,爲父高興啊。人心齊,可以搬動泰山,心不齊,就要丟掉一切。天朝軍政只能令出一門。在這裡,爲父要重申,天朝所有決策,必須來自既定的指揮機構,任何人不能跨越!”
“天父啊,小子無能,這個萬歲理當讓給秀清兄弟。”洪秀全忽然掙脫開攙扶自己的衛士,跪爬了幾步,“爲了天朝大計,小子情願交出所有權力。”
楊秀清斜眼兒瞟了瞟洪秀全,“那你就先閉門思過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