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尊敬的太后陛下,您看到了吧,他們的北王,連同數萬的精銳人馬,就是這麼的喪失在了他們自己的手裡,死在了天京內訌之中。”普提雅廷講完了他從英國人那裡得到,又經過他自己加工的天京事變,看着臉色一直都不見緩和的慈禧,“其實,對於這些叛亂者來說,最大的威脅還不只是來自於戰場,而是暫時叫他們獲得的平靜。不能不說,是由於我們前一階段的輕敵,才直接導致了豫皖蘇的慘敗。而恰恰僥倖的是,就在這種時候,他們的背後卻發生瞭如此巨大的內訌。他們的那個安王要回天京參加權力的角逐,這才延緩了他們繼續北上的腳步,也給我們爭取了時間。還有,我們不能忘記了那些曾經深受其害的人,比如英國人,還有美國人,他們是不會希望看見天京這樣一個政權的,隨着時間的推移……”
“我不管那些!”慈禧終於忍耐不住了,嗷地尖叫了一聲。如果對面坐的不是洋人,不是她的“親密夥伴兒”,她會從座椅上蹦起來,立即吼進來一幫子太監們,就地將敢提出跟“赤匪”議和的東西子亂棍打死。
“哀家和誰都可以議和,就是不能給這些叛賊留一丁點兒的臉!”慈禧的臉漲成了豬肝兒色,雙手惡狠狠地在頭上揮舞着,牙齒咬的咯嘣嘣響。
看着眼前這個已經近乎是個街頭潑婦似的太后,普提雅廷無奈地搖了搖頭。他真是鬧不明白了,這個大清國到底是怎麼了?他們可以輸給英國人,可以輸給美國人、法國人,還可以把大塊兒的土地割讓給自己的帝國,卻唯獨不能和他們在國內的政治對手妥協,哪怕就是一種明擺着的騙局,他們也不願意去做,非要拼個你死我活的纔算自在。
“尊敬的太后,不要生氣,我也只是隨便地說說。不管到任何時候,我和我們的政府永遠都是您最可靠的朋友。”普提雅廷站了起來,說的十分堅定。
公使館裡,普提雅廷帶回來的消息,令伊格納季耶夫和穆拉維約夫都是一陣的沉默。
通過情報系統,他們在得知天京那場政變的時候,着實是興奮了一陣子的。經過對天京政權的分析,他們還得出了這個一個結論,那就是天京政權上層的平靜只是暫時的,倘若再有一段時間的安逸,很有可能還會爆發第二次甚至是第三次的內訌。按照正常的推理,在一種新勢力初掌政權的時候,是亟需要一個修養時間的,這也就是他們認爲在這種時候有可能達成議和這個念頭的條件之一。另外,天京的閱兵儀式他們也有所耳聞,從各種渠道,他們大致知道了一些他們絕對不想,也不願意相信的事情。
英國人向他們繪聲繪色地描述了出現在閱兵儀式上的太平天國那隻可怕的武裝力量,重炮、能連續發射出數百發子彈絕不停息的機槍等等等等。在說這番話的時候,一向驕傲的英國人的臉上,也情不自禁地透露出明顯的自愧不如的羨慕和沮喪。
在近東,帝國本來想在土耳其這塊兒肥肉身上得到些實惠,誰知道半途中殺出來了英國人和法國人,帝國慘敗了,敗在哪裡?普提雅廷等人都十分清楚,一是國力不如人家,二就是軍隊的裝備遠遠落後於英法軍隊。難道這種悲劇又要在這裡重演?這就是他們期望滿清能夠與南方的太平天國達成停戰的主要心理。現在軍隊不具備與叛軍決戰的時機,他們想爭取更多的時間來繼續要求沙皇陛下,儘快充實駐華派遣軍的實力。至少也得能夠拖延到正在進行和談的近東戰爭完全結束,拖到大批有實戰經驗的正規軍轉移到中國戰場上來之後,再開打不遲。
“不管他們,還是按照我們自己的想法去做。”伊格納季耶夫說話了,“先通過美國人去和天京的南方政府透透風,轉告南方政府,我們俄國人出兵中國是絕對沒有任何想在中國獲得利益的目的,我們只是爲了他們中國人的和平,是來幫助他們建立新的文明的。讓他們看在苦難的中國百姓的面子上,接受南北雙方停戰的意見,我們俄國人願意做和平的監督和保障。”
“可以承認他們的太平天國政權的合法性,承認他們是一個獨立的國家政府,以黃河爲界,即便他們的勢力還沒有觸及到的地方,也可以交到他們的手裡。還可以轉告他們,只要停戰協議一達成,我們俄國人即與他們建立正式的外交關係,互派公使,我們願意做所有中國人的朋友。怎麼樣,讓他們先嚐點兒甜頭。”伊格納季耶夫看看普提雅廷和穆拉維約夫,最後又補充着。
“可是……可是……”普提雅廷又想起了紫禁城裡那個潑婦般的慈禧。
“沒有什麼可是,在我們偉大的帝國利益面前,一切都將是渺小的。”伊格納季耶夫揮了揮胖胖的手,“一旦南方政府同意我們的建議,誰要阻止議和,誰就是我們的敵人。在這方面,天京的政府已經給我們做出了榜樣。帝國的身邊兒不需要一個強大的中國,不要說一分爲二,以後還要更多的去分裂他們。西藏、新疆,還有蒙古,統統地都要分出去。”
“看來,爲了達到這個目的,我們是需要真正地動彈動彈了。”在伊格納季耶夫和普提雅廷說話的時候,穆拉維約夫卻一直是在看着手中的地圖。現在,他丟掉地圖,想了一想,“我準備把我們的六萬人馬配置在黃河北岸的禹城、聊城、範縣一帶,西面交給他們的忠義救國軍。根據情報,徐州已經出現了他們的那個第一軍的旗號,濟南一定將是他們攻取的重點。另外,威海和煙臺要重兵防衛。爲了以防萬一,應當立即停止由旅順、天津向黃河防線調兵,而是要和他們去協商,將旅順、天津駐軍一部調往山海關幫助他們整頓防務。”
“我的司令官閣下,前次的蘇皖大戰您按兵不動,當然,您是不希望損失我們更多的力量。可是,結果卻是我們白白喪失了本來能夠得到的戰場優勢,也丟掉了數千我們俄國將士的生命。現在,這仗還沒打呢,我怎麼覺得您似乎是已經又預感到要失敗了。”普提雅廷的話音裡有些尖酸。
“是嗎?”對普提雅廷的刻薄,穆拉維約夫並沒有怎麼在意。儘管普提雅廷是他的副司令官,其實只有他們三個人明白,這個職位只不過就是做給紫禁城的那個太后看的,是爲了叫她放心。普提雅廷畢竟是前任沙皇的心腹人物,中國通,又是代表亞歷山大二世沙皇陛下駐滿清王朝的總顧問,穆拉維約夫還是要尊重他。於是,他滿不在乎地哈哈一笑,“親愛的先生,我想是您忘記了我們來中國的目的了吧?我們不是替誰來看家的,我們唯一的目的是要給我們的沙皇陛下擴大疆土,爲我們俄國人獲取更大的生存空間,當然,還有財富。”
“呵呵,”普提雅廷也笑了笑,也許是對即將採取的行動心裡多少總有一些不舒坦,他撇了撇嘴,“但願我們強大的海軍不會越打越抽抽,最後叫那些小蝌蚪們給逼回來的地方就好。”
“你……”穆拉維約夫一揚手,把剛剛點燃的雪茄狠狠地丟到了地上,普提雅廷的話無疑是又觸動了他最疼的地方。是啊,大大小小几次海戰,他曾經賴以爲起家和自豪的海軍編隊就沒有痛快過一次,現在的海軍將士中,幾乎都是對那些叛軍的“小蝌蚪”談虎色變。
“好了好了,何必爭論這些沒有意義的事情呢。”伊格納季耶夫肥胖的臉上堆起了微笑,“大家都是在爲我們尊敬的沙皇陛下服務,還是要以精誠團結爲好。我很欽佩穆拉維約夫爵士的更深遠考慮,是應該利用一切的機會擴大我們的勢力範圍,尤其是東北。我們都希望形勢會按照我們的預料那樣順利地發展下去,不過,什麼事情都總有其變數,還是要做兩手的準備。”
“兩手準備……”普提雅廷嘴裡唸叨着,忽然靈機一動,“是啊,難道對於現在這個窮橫的執政者,難道我們就不能有別的考慮嗎?”
“別的考慮?”伊格納季耶夫看了看穆拉維約夫,衝着普提雅廷詭秘地一笑,笑得普提雅廷臉有些紅,“當然有,我們一直在物色一個可能更適合於我們的執政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