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真他媽的,怎麼偏偏這些忘記了真正祖宗是誰的死犟眼子就偏偏總是被自己遇上。秦日綱從這個吳之道的那副醜態上,不由得又想起了在四川資州遇到的那個土圍子來了,那是他怎麼也揮摸不去的一個記憶。打了這麼多年的仗,殺人也可以說是殺了無數,唯獨在那裡的區區數百人,卻總是叫他耿耿於懷,有種說不出的滋味兒。
那個位於資州西北角落的土圍子,在第一次紅軍士兵的衝擊之下,周姓土豪的長子即被擒獲。幾乎是和興安城類似,由於裡面聚集了大批的被脅迫的尋常百姓,偶然經過的秦日綱命令部隊暫時停止攻擊,利用土豪兒子在手的優勢,想勸說周姓土豪放棄抵抗。
在秦日綱的心裡,資州至少總算該是個“聖地”,他也是進入這裡之前才聽黃再興談起過,畢竟這裡還是那個出了名的孔夫子的老師,萇弘的誕生地,據說推算起來,當年萇弘的家鄉還就離這個土圍子充其量也不過十幾、幾十裡的路。更何況,家中長子乃是一門之希望,周姓土豪即使再頑固,也總不會捨棄自己的兒子吧。
偏偏是秦日綱想錯了。伴隨着周姓長子對父親及家族人的哀求聲,嗓子都喊啞了紅軍戰士,把道理對土圍子裡面的人講得連秦日綱都感動的要落淚了,可是土圍子不爲所動。不僅不動容,土圍子還夠狠,狠到不僅是兒子不要了,寨牆上竟然還出現了一羣顯然就是一般百姓的婦女,同樣是破着嗓門兒對着外面的人在吼。
那話太土,秦日綱好些都聽不明白,不過,他從那些人猙獰的眉目表情上,完全就可以斷定,那是在辱罵他和他的士兵們,一定還罵的相當相當髒。
最後,居然那個周姓土豪也竄了上來,山羊鬍抖抖着,先是罵秦日綱和他的人馬不知羞恥,罵他剪掉辮子忘記了祖宗,最後又聲嘶力竭地反過頭來竟是開始勸他了,勸他這個紅一方面軍的副總指揮“棄暗投明”,勸他“迷途知返、反戈一擊,爲了大清朝、爲了祖宗而奮鬥”。
秦日綱給罵糊塗了,也給罵紅了眼了,他親手一刀劈死了周姓土豪的那個長子,看着這個土圍子沒了,沒的乾乾淨淨。
奶奶的,連他媽的賽尚阿這個蒙古人都知道,只有最後投降纔是出路,秦日綱就搞不明白了,怎麼這些自己的同族之中,卻非要有這些至死都頑固不化的混帳王八蛋,而且還能出在這個教育出了個孔夫子的萇弘家鄉。這個世界啊,怎麼顛倒成了這個樣子!
“我說秦老總啊,這是哪來的火啊?”黃再興接過秦日綱帶來的二方面軍西進部隊傳遞來的信,先給氣哼哼的秦日綱親自倒上杯水,“來,先滅滅火,氣大傷神,再說了,下面還要有你秦老總的大戲要唱哩。”
“我……”秦日綱脖子一梗,大眼睛瞪了瞪,馬上卻又搖搖頭,哈哈地笑了起來,“我生的哪門子氣,我就是有點兒窩火,哈哈……當年的韓信不是有個明修棧道、暗渡陳倉嗎,這次咱們乾脆就來他個明出陳倉、隴右,暗渡子午谷,老子就是要兵出子午谷,走走當年蜀漢大將魏延一直想走,卻始終沒機會走的路。”
秦日綱所說的子午谷,又叫子午道,是一條有着數千年曆史的古老驛道。它自北向南徑直橫穿秦嶺,是由關中通往陝南漢中、興安兩府及四川的重要通道。子午谷的北口,在長安縣石羊關,又叫子口,南口則是在寧陝廳的五郎關口,也叫午口。子午谷全長八百餘里。
一八○○年,滿清的嘉慶皇帝特地照準在子午谷南口的五郎關口築城建鎮,並賜名“寧陝鎮”,取意爲“鎮守五郎關口,確保陝西安寧”。鄒國劍、羅瓊樹兩人率隊去寧陝鎮,就是爲了靜靜等候由於賽尚阿的緊急呼叫,將會經此而來的關中滿清南下援軍。
當年蜀漢丞相諸葛亮首出祁山試圖爭奪中原的時候,部下的鎮北將軍,曾經長期駐守漢中的大將魏延曾經大膽提議,在蜀軍主力大舉兵發斜谷道的同時,以此爲掩護,願親帶精兵五千,突然出子午谷,與主力兩路夾攻,一舉平定咸陽以西的廣大地域。
當年魏延的設想最終成爲了一個幻想,也成爲了後人莫衷一是的爭論焦點。不管怎麼樣,如果魏延當時真能夠順利出了子午谷,由背後搶奪並控制住中原至關中的天然要塞潼關,則蜀漢丞相諸葛亮一生爲之奮鬥的統一中原大業,也許就成功了。
秦日綱有着與蜀漢大將魏延同樣的豪氣。不過,作爲一個天朝上將,方面軍的統帥人物,他的豪氣不可能就只是來自於一時的心血來潮,那都是多年戰爭經驗的積累,還有對敵手的認知程度。
他說完,扭頭看看正有滋有味兒地品着茶水的林鳳祥,“我的總指揮大人啊,你老兄不會也學那個諸葛老先生,廢了我的這個成名之路吧?”
秦日綱就是這樣,說幹起來是真能幹,就是一個毛病,總喜歡名聲,而且從來不加掩飾。否則,歷史上他被韋昌輝利用,參與天京事變大屠殺,最後與陳承榕一道再被輕易滅殺的事情也就不會出現了。
“呵呵……呵呵……”林鳳祥擡起抱着茶杯的一隻手手,摸了摸下頜的鬍鬚,“諸葛一生唯謹慎,魏延不能成就兵出子午谷的功名,自然也是有其一定的道理。”他一揚手,連忙阻止住脖子剛剛又要梗起來的秦日綱,“不過,今非昔比,也許這就是一條絕好的路了。”
林鳳祥說完,看看黃再興笑了笑。
黃再興把看完的信遞給林鳳祥,又挪了挪桌子上的杯子,重新把上面卷着一半的地圖鋪好,然後,擡頭看看秦日綱,“經過對比,北進關中一共有以下幾條相對較好的路線,出隴右走祁山道、出寶雞的陳倉故道,還有就是興安通往西安的庫穀道。子午谷當然也是一條出路,只是那要給西安的景壽和穆蔭留着。這兩天林老總、曾副參謀長和我反覆覈實考慮過,爲了方便大軍運動,方面軍主力還是以出陽平關,西進奪取階州(武都)文、成兩縣,再經祁山道北上經略隴右,同時另外一路出陳倉故道,經大散關取陳倉爲好。”
“原有滿清駐關中,甚至是寧夏府的主力早在增援四川時即被我們殲滅的差不多了,而眼下再次被殲滅和收降的賽尚阿統帥在漢中、興安等處的駐軍,都是後來由關中勉強調出來的一部分,加上新募集的武裝。”
黃再興的手離開地圖,直起腰,輕鬆地笑了笑,“按照正常的情況,即便有山西、蒙古再度傾其所有而調集出來的兵馬加以補充,關中清軍主力至多已經不會超過一萬人,就算景壽現進行擴軍,由於種種因素的制約,他充其量再糾集起個萬把人來就了不起了。這些人馬大部分集中在西安、寶雞兩地,主力公開出陳倉和隴右則可以一舉調動和消滅寶雞、天水及蘭州一帶的滿清主力,又可以威脅西安。曾副參謀長在陽平關已經開始做出關的準備工作,如果在此期間我們再能夠誘使和殲滅景壽南下增援的人馬,起碼也得是五六千人吧,呵呵,等我們一出關中,那可就是一馬平川了。”
秦日綱點點頭,俯身看看地圖,手在圖上划動着,“由於景壽知道我軍屯駐漢中以西,加上不是還有賽尚阿把持在寧陝鎮關口嘛,如果他肯出兵救援漢中,則走子午道南下的可能性也就最大。不過,紅二十一軍前鋒帶來的信裡也說了,他們軍的主力是在拿下南陽後,就開始執行新成立的北方行營命令,攻武關,進取商州。那麼,在這種情況下,景壽還敢不敢要漢中,只怕還應該是繫於兩念之間。所以,我有個想法,能不能在方面軍主力大造聲勢出祁山及陳倉的同時,乾脆就叫我的二十軍準備好後輕兵直接出子午谷?”
見林鳳祥和黃再興相互看着微笑不語,秦日綱臉有些潮紅,嘿嘿地笑了笑,“有羅瓊樹和鄒國劍親自指揮,二十軍雖然是各軍中的小老弟,能力可也不能忽視。再說,這次行動,對於西安的景壽他們,那絕對是出乎意外。退一萬步講,即使是在中途能與景壽南下的人馬偶遇,那二十軍的前鋒在驛道里直接吃掉他們也是綽綽有餘的。現在滿清的那些軍隊,幾乎都是一觸即潰,太不禁打了。”
雖然秦日綱的話沒有明說出來,可林鳳祥和黃再興都心中有數。從秦日綱轉來二方面軍紅二十一軍的來信裡,他們已經知道了北方行營的整體作戰意圖,那就是爲了保障他們一方面軍順利出秦嶺,並最大限度地在短期內擴大經略地域,紅二十一軍主力是要在奪取商州之後,繼續通過藍武道向西北挺進,進而扼住潼關,阻止滿清對關中的任何增援打算,併成爲一方面軍的東面屏障。
他們都在猜想,一出秦嶺,北方行營是不是就會對他們有新的任務變動出現。而爭強好勝,總喜歡光耀一下臉面的秦日綱這個時候急於出子午道,當然不是爲了別的,其實就是想搶在紅二十一軍前面拿下潼關,卻又不想叫別人說他們去沾了紅二十一軍的便宜。呵呵,要不,這個秦副總指揮爲什麼不提出來叫他的心尖子主力紅二軍,直接由興安走庫穀道,義穀道,錫穀道出秦嶺呢,那樣豈不是更快?
黃再興瞅瞅林鳳祥,扭頭看着秦日綱,“秦老總不要着急啊,後面還有林老總給你安排的好戲唱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