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麟魁到了這個時候還提出來要見人家的“練業坤將軍”,的確是件極其悲哀的事情。爲什麼呢?因爲蒲津關內外根本就從來沒有出現過練業坤。身爲紅四十一師師長的練業坤,此時還正在更西面的地方參加平息回暴呢。
就如同紫禁城中的“大清朝廷”從來就沒有弄清楚過太平天國政府內部到底都有誰,都在做着什麼一樣,蒲津關在沒被天朝紅軍佔領之前,儘管孔廣順費盡心機地也曾派遣了不少的細作混到過河西,可事實上對河西紅軍的瞭解還是寥寥有限。除去知道河西自潼關往上駐防的都是隸屬紅二十一軍的軍隊之外,很少能知道更細節的東西。尤其是相關將領的姓名,那更是知道的少了又少。這裡面有兩個原因,一個是“細作”來的多,能再回去的少。另外一個就是,紅二十一軍從營級往上,將領們都有各自的代號。當然,林紹章的大名他們還是很容易就能打聽到的。
那麼,這個“練業坤”又是怎麼炮製出來的?
原來,距離雙方真正“交惡”之前沒多久,某日有個混雜於協助天朝紅軍修築築壘百姓中的滿清細作,曾經偶然聽到有人稱呼恰逢此時正在巡視河防的一位軍官爲“練大人”。或許是爲了炫耀自己的細作天份,活着回去之後,這傢伙就一個獅子大開口,硬是說查到了河西的太平紅軍駐軍最高將領姓練。就這樣,孔廣順接着又費了九牛二虎之力,結合幾個月來來往百姓的傳言,終於認定關中的“赤匪”中的確有個叫“練業坤”的悍匪。再加上他了解到的對岸就是一個“赤匪”師本部的駐地,於是,“練業坤”又在這裡走馬上任了。
當然,孔廣順不知道事實上根本不是這樣,更不知道此時對岸早已換上了紅二十三軍的八十九師。當然,他也就不知道他的忠實部下只是爲了騙取區區的一點賞金,把聽到的“連大人”耳誤變成了“練大人”,把一個紅八十九師的營長給捧成了師長。
很自然,當蒲津關被“強行的無理霸佔”之後,孔廣順交涉中的第一封信函,就是直接發給那位他所知道的“練業坤練將軍”了。收到他的交涉信函的,其實是當年在廣西貴縣發動起義,以響應廣東天地會首領陳開領導的廣東天地會起義,之後,又大力協助太平紅軍,以最短的時間就平定了廣西全境的廣西天地會義軍壯族首領,如今的紅二十三軍副軍長兼紅八十九師師長黃鼎鳳。
黃鼎鳳本來就是打着紅八十一師的旗號來到這裡的,既然再收到了這樣的交涉信,也就懶得跟孔廣順爭競什麼,順其自然地冒充了一回“練業坤”,即便是大吃二喝地享受着麟魁豪爽的接待的時候,也是面不改色心不跳。
對這些事情,麟魁是無論如何都想不到的。他現在想着的是怎麼取這封信?因爲不去取也不是回事啊,他是真想看看載垣在信中都到底寫了些什麼。
於是,城上忙忙叨叨找來一堆繩子和一個大籮筐,順着城牆放下去了一個“膽大”練勇,又費了好一番的周折之後,終於取回了護城濠對面扔過來的信函。
麟魁展開書信,先仔細辨認了一下筆體。別說,還真是老朋友怡親王載垣的親筆,而且還有怡親王的貼身印鑑。
這份書信是怡親王載垣秘密發給蒲州、解州及平陽府三地的軍地主管官員的。信中竟然嚴令各地官員以未來的和平大局爲重,必須無條件地借路給太平紅軍,以便其東進……
幾乎是一個字不漏地看完了手上的短信之後,麟魁不由得下意識地擡手摸了摸自己的額頭,他不知道到底是自己燒糊塗了,還是那位寫信來怡親王燒糊塗了,或者是在寫信之前這位老朋友遭受到了什麼人的恫嚇。
借路給太平紅軍東進?他們東進幹什麼?暈啊,一旦蒲州、解州和平陽各地守軍只是閉門看着太平紅軍東進,那該會形成一個什麼樣的後果?這是再傻的人也不難想象的出來問題。只要一這樣,太平紅軍就可以立即東出太行八陘的第一陘:軹關,直抄河內綿詢督統的西線忠義救國軍主力的後背。
麟魁頭上的大汗開始順着脖子在流淌。載垣這個瘋子,這明明是要助太平紅軍一膀之力,徹底消滅朝廷出賣了那麼多的東西,才辛辛苦苦建立起來的大清柱石忠義救國軍啊!怡親王,載垣,老朋友,難道忠義救國軍不是咱們滿家的好看門狗?
“借路?”孔廣順接過麟魁顫巍巍遞過來的信紙,僅僅掃了一眼就惡狠狠地摔倒了地上,“簡直就是放屁!什麼借路,其實就是要我們乖乖地讓出這些軍事重鎮,歡迎他們來佔領。這……這純粹……地地道道的賣國!”
“大……大人……”隨着一陣急促的馬蹄聲,連滾帶爬地跑上城來一個孔廣順的督標兵勇。他滿頭大汗,臉色煞白,上氣不接下氣,“撫……撫臺大人……軍……軍門……風陵渡失守了……”
“什麼……”孔廣順劈胸揪住報事的兵勇,眼珠子差點兒瞪得掉出來,“你說什麼?”他是絕對不相信會有這種事情發生。要知道,王慶雲本是在麟魁前的山西巡撫,只可惜他搭錯了車,與李鴻章等曲線救國分子走的火熱。眼下慈禧一倒臺,自然不再吃香。不過,即便如此,朝廷顯然還是非常重視王慶雲的才幹,以兵部侍郎銜令其坐鎮風陵渡。因爲,除去在風陵渡駐紮着由總兵福炘統領的兩千多綠營兵及當地練勇外,還有綿詢派去的忠義救國軍一個標。
“軍……軍門……”兵勇幾乎要哭了,趕緊從懷裡哆哆嗦嗦地摸出一封信,“南……南城收到的王……王慶雲王大人的急信……”
“來……來人呢?”一着急,麟魁也結巴勒起來。
“沒……沒敢放進來。”隨着孔廣順突然一鬆手,緊張過度的兵勇渾身癱軟,爛泥似的坐在了地上。
“說……王大人說的什麼?”麟魁着急地看着手裡拿着信,渾身氣得抖抖的孔廣順。
“完了……完了……”孔廣順啪地將信重重摔到麟魁張着的手裡面,仰頭一陣歇斯底里的狂笑,“這就是和平,老天,這就是你們期盼的和平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