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彭基品和顧雲彩並不知道溫德勒克西之所以會有這種打算的更深一層的原因。
兩個來,溫德勒克西不僅多次收到已經背叛了大清的賽尚阿的來信,還曾數次與賽尚阿派來的秘密信使見過面。在這個過程中,賽尚阿很實在地給他分析了當前的形勢,並以同族朋友的身份勸誡他,切不可被滿清的那些小恩小惠所迷惑,硬拿着雞蛋向石頭上撞。作爲蒙古民族的後裔,他們需要的不是爲那個即將走進墳墓的大清國做陪葬,而是應該要多多地去爲本民族的未來考慮。
對於賽尚阿的那些善意勸告,溫德勒克西不能說一點兒都不上心,但他也不想就那麼的接受。他採用的是暫時腳踩兩隻船的策略。真正促使他開始認真考慮未來之路的,是接替綿洵坐鎮河內的前幾天,他又接到了來自僧格林沁的密信。在信中,他看到了僧格林沁描繪給他的一個“民族自治的蒙古”的美麗圖畫。
綿洵走了,太平天國的紅軍來了。面對放着他鎮守的城池不打,似乎在給着自己最後一個選擇機會的天朝紅軍,溫德勒克西失眠了好幾夜之後,終於下定了決心,他往葉芸來的軍中派去了密使。在彭基品、顧雲彩面前有一點他說得是實話,“就此卸甲歸田,帶着幾個隨身人馬隱遁家鄉”這是他向葉芸來提出的要求。
今天他招彭、顧兩人前來,如果說他不想拉着這倆人一起倒戈那是假話。但是,他同時也下定了決心,倘若彭顧二人不想與他同乘一條船,他也不會對他們下手,那就只能是人各有志,各走各的路去了。
“他們……他們是不會饒恕我們這樣的人的。”彭基品看看默不作聲的顧雲彩,又瞥了眼溫德勒克西,輕輕嘆了口氣。
“是啊,我們和大帥您不一樣……”顧雲彩的話說了一半,又生生地把下半截嚥了回去。
溫德勒克西瞅瞅這兩個陰陽怪氣的東西,心裡好笑。現在發覺不一樣了,可縱兵四下攪鬧鄉里的時候,你們咋就不想着會有今天?他順手從袖筒裡又抽出一張紙,攤在了彭基品和顧雲彩面前。
“這是他們開出來的條件,應該說可是不低了。”溫德勒克西倒背雙手,慢慢踱着步,“只要在指定的時間內把軍馬開出城外,接受他們的統一指揮,不僅一切既往不咎,軍隊的編序也照舊保留……”
說到這裡,他停下了步子,轉身盯着彭基品和顧雲彩,“本帥已經決定了,爲了千萬的將士能夠生存下去,只有按照他們的要求,交出河內城。至於你們該如何選擇,還是那句話,一切隨意。”
彭基品和顧雲彩黯然地低垂着頭,好一會兒不說話。溫德勒克西一旦交出河內城,他們的濟源和修武也就成了兩座相互隔絕的孤城,更無法一戰。可就這麼地叫他們舉起手來俯首稱臣,他們真是心有不甘啊!
“這個……這個……”顧雲彩吭嘰了半天,突然眼前一亮,他又看到了溫德勒克西攤給他們的那封信末尾的簽名,“溫帥,葉芸來不過就是他們的什麼軍長。據卑職所知,他們的一個軍不過也就是與咱們的鎮堪有一比,他的上面還有他們的方面軍,還有什麼北方行營,他憑什麼能夠擔保以後咱們不會被收拾掉?卑職和彭協統好說,無非都是兩個肩膀架着一顆頭顱,可咱們上萬的兵將們會怎麼想?”
顧雲彩看看溫德勒克西,似乎是很鄭重地沉吟了片刻,隨後接着又說到,“當然,現在要是非想叫他們根本不在此地的方面軍和北方行營來人……那也不太現實。這樣吧,只要他葉芸來肯來河內城走一趟,卑職就情願追隨溫帥,即便將來有一死又何妨。”
“顧協統言之有理,至少這樣卑職們也好向手下的那些兵將們交代。”彭基品心有靈犀地趕緊隨着顧雲彩的話語附和着。
溫德勒克西用懷疑的目光掃視着面前的這二人。說實在的,他真的有點兒不敢相信他們。從小生長在一望無際的大草原,彪悍、粗曠的民風告訴他,大丈夫說出口的話,就應該是射出去的箭,永遠沒有回頭的機會。可對於這些也習慣於“一言既出駟馬難追”的大清漢官們,他卻是不敢恭維,他看到過太多的“口蜜腹劍”,也品味過不少的“陽奉陰違”。
“好吧,本帥可以向他們提出來,至於人家願意不願意來,本帥不能保證。道理很簡單,加入大家掉換一下位置,你們肯這麼做嗎?”溫德勒克西意味深長地微笑着。其實,不管顧雲彩這個主意裡到底是不是還隱含着什麼不可告人的秘密,畢竟要是真的這麼做了,大家還是都有個面子。不過,他還是忘不了提醒一下彭基品和顧雲彩,“本帥可是事先講好,不管他們最後是誰進城來,那都是本帥請來的貴客,如果有人私下搗鬼,可別怪本帥翻臉不認人。”
一天後,在河內無數忠義救國軍兵將及百姓們驚詫的目光注視下,葉芸來輕騎簡從出現在河內城中。
許多年以後,當有媒體人物再次當面提及此事,刨根問底地探究葉將軍難道就真的那麼相信河內城裡的忠義救國軍不會對自己下毒手的時候,共和國上將葉芸來笑了,“凡事都不能講絕對。當時勸阻我不要去,還有想拼命地代替我去的將領們多的是,可只要我想做的,那就是誰也擋不住我。你們也知道,到現在爲止,罵我是屠夫的有之,咬牙切齒詛咒我這個惡棍的也不少,原因都是痛恨我殺人如麻。不錯,我喜歡殺人,但那都是應該和必須殺的。我是軍人,我不殺人,人就將殺我。可對於當時的河內、濟源、修武不一樣啊……”
說着話的時候,葉芸來上下翻了翻自己的手掌,“不管怎麼算,那裡的畢竟還都是在同一塊土地上滋潤起來的,倘若有一線的希望,我也寧願去試試。再說,我葉芸來即便死了又何妨?更何況我如今還是好好的再活着,活得叫那麼多的傢伙們痛恨和恐懼,哈哈哈……”
普提雅廷急火火地又進了紫禁城內。
“議政王閣下,我再次警告您,倘若您布放在直隸的兵馬再不開向山東和河南,您和您的大清國將很快就會土崩瓦解。”普提雅廷嗓門尖利,眼珠子血紅血紅。
魯北、豫北的戰局變化得實在是太快了,太出乎意料了。在遭遇到卑鄙的太平天國方面不宣而戰的被動局面下,短短半個月的時間,原本指望的黃河防線不復存在不說,各個戰略要地紛紛陷落。最叫他和他的同胞們所沒有想到和不能容忍的是,瓦西里耶夫將軍強大的騎兵軍團居然也灰飛煙滅。最新的軍情顯示,狂妄異常的太平天國軍隊並未就此有半點兒停歇的意思,南皮、東光又相繼陷落。
普提雅廷和他的同胞們想不明白了,德州的普留申科這是打得什麼仗?他能守住武定、東昌兩座府城,卻丟掉了後路。更令他們暴跳如雷的是,在整個前方不斷爆發的激戰中,直隸大清國直接指揮的軍隊(忠義救國軍不在其列)竟然坐山觀虎鬥。據可靠情報,駐紮在冀州、衡水的大清國軍隊不僅不對魯北的沙皇軍隊給予必要的支援,反而以防備太平天國軍隊爲由頭,大肆破壞老漳河上的橋樑,渡船。他媽的,這哪裡是在防備太平天國軍隊,分明是徹底斷絕了魯北沙皇軍隊的勤務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