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呵,你們也清楚,我這個人是搞黨務和技術的,雖然喜歡算數,但是對經濟實在是太外行了。天朝政府在林海豐委員離開天京期間,安排我做楊委員長的經濟助手,那可真是有些趕着鴨子上架,強人所難的味道。所以啊,我一般也是有自知之明,極少胡亂參謀什麼,你們也是知道的,天朝眼下難啊,難得不得了,一旦有個閃失,也負不起那個責任啊。”
見到前來拜訪的馬沙利和金能亨,雙方剛一落座,鄭南就來了這麼一個開場白,不由得叫馬沙利頓時額頭上就冒出了冷汗。
“主……主席閣下……我……我們美利堅政府其實完全是站在貴國政府的角度,出於對貴政府的一片友情,纔會三番五次地爲貴政府出謀劃策的,”馬沙利當然不能把國內發生的真實情況吐露給眼前的太平天國領袖,他是瘦驢拉硬屎,強撐門面,又不厭其煩地把鐵路對民生的多多益處指手畫腳的宣揚了一番。最後,他說到,“聽石達開委員長講,貴政府非常警惕某些來自外來的干涉的可能性。說實在的,貴國幅員遼闊,邊境線漫長,新疆、西藏、蒙古、東北等地更都是極易被貴政府的宿敵英國和俄國勢力蠶食的目標。如果按照貴政府的構想,要是能在最短的時間內迅速完成隴海、蘭新、京滬及北京至蒙古、黑龍江的鐵路,四川至西藏的公路,那麼,即便某處爆發了武裝衝突,貴政府的軍隊也會以最迅猛的速度突進至戰爭爆發地。只有這樣,才能夠維持貴國的長治久安……”
鄭南似乎聽得很聚精會神,直到馬沙利把嘴巴都說幹了,終於停下來要歇上一會兒的時候,他才望着爲了本國的利益不惜對他的英國朋友們落井下石的馬沙利,略有所思地長嘆了一口氣,“原來這鐵路還有這麼重要的作用軍事作用呢,呵呵,要是不聽你們這麼一說,我可還真是沒有想得那麼深遠。”
有門兒!鄭副主席的這種表現,使得馬沙利和金能亨精神氣倍增。實在是有些說疲憊了的馬沙利趕緊用催促的眼光一掃金能亨,金能亨也是毫不遲疑地抓緊向前探了探身子,極爲誠懇和謙虛地望着鄭南,也做了一番頗爲動人的長篇大論。
他首先感謝鄭副主席閣下,這幾年正是多蒙了天朝在各個方面所提供的便利,使得天龍實業發展迅猛,一個僅僅剛剛誕生了短短兩年多時間的天龍實業如今早已躋身美國屈指可數的工貿大鱷行列。隨後,他告訴鄭副主席,今年是他們國內的大選之年,他們的方靜波總裁正在全力以赴地支持前國會議員,伊利諾斯州的著名律師伯拉罕•林肯競選副總統。接着,他話鋒一轉,先是盛讚了一番天朝是個講人道、講民主的國家,生活在這裡的人民難有高低貴賤之分等等。說到他們那裡的時候,他遺憾地坦誠,可他們那裡不行,他們那裡雖然到處也看上去都是在飄蕩着自由的空氣,然而在這中間,他們卻還揹負着那個與自由完全不搭界的‘黑奴’的沉重大包袱。
他說,這次,那個既不願意與天朝友好,又死死地把自己與南方奴隸主綁在一起的倒黴蛋皮爾斯滾蛋了,詹姆斯•布坎南在大選中勝出。雖然對於廢奴一事上他的態度曖mei,但總比皮爾斯要強了許多。而林肯先生是廢奴的先驅,如果他能夠就任副總統,就有可能協助總統先生儘早妥善地解決已經困擾了他們多年的‘黑奴’問題,這無疑對那些生活在社會最底層的黑奴們將是一個特大的好消息,也恰恰與鄭副主席及天朝共盟會所提出的人人平等有着異曲同工之妙。
他最後還說到,大選其實是相當殘酷的,不僅僅選的是錢,還摻雜着來自各方面勢力的那些各種各樣說不清道不明的陰謀詭計。不過,倘若最終能夠選出一個順應大多數民意的總統來,總是美國人民的好處,也是類似於太平天國政府這些美國的友邦們的幸事。值此關鍵時機,假如天朝政府再能給予天龍實業一些商業上的實惠,那麼,喜歡把錢看得生命更重要的美國公民們,將就會一面倒地追隨在天龍實業的後面,成爲林肯先生的擁戴者……
鄭南又是表現認真地傾聽完金能亨的高談闊論,在略微沉思了片刻之後,很隨意地突然問了金能亨一句,“是不是你們天龍實業本部也囤積了大批的鋼材啊?”
“沒有,”金能亨不僅毫不遲疑地就脫口回答着,臉上甚至還帶着頗爲得意的笑,“我們的總裁先生從來不做這類投機的生意。”
“唉呀,那可就更不好辦了,”鄭南眉頭一皺,很有些遺憾的樣子,“你也知道,由於當年還在上海的時候,你們那位叫桑榆的老闆娘曾經非常主動地配合過我們天朝政府,所以,我們那位就愛講面子的林海豐主任也就網開一面地給予了你們如今的天龍以不少的便利,當然也是互惠互利之下的便利。可眼下不同啊,據我的瞭解,眼下你們那邊不僅僅是鋼鐵,還有棉紡品、糧食等等的價格都是坐了滑梯似的直往下出溜。好像鋼軌的價格已經比去年咱們的合同價格低了將近一半還要多,唉……我一得到下面報來的這個消息,心疼的簡直是好幾天都吃不好睡不好。”
鄭南的臉上真的表現得極其痛苦,“你們說說,要是早知道有今天,去年的鐵路工程再往後拖拖該有多好呢?一個工程的錢,那是能完成兩個工程的事情的。”
金能亨和馬沙利咧着嘴相互一看,他是怎麼知道這些情況的?再一想想,又不僅一陣發暈,真是邪了門兒了,還有這麼算帳的?要是知道尿牀,那咱們還不跟着你一起去睡篩子了?
“你們都看到了,該死的滿清留給我們的是一個多麼破爛的爛攤子啊,到處都需要錢,我這幾天做夢都夢着的都是眼前元寶飛舞,”鄭南顯得苦惱和自責極了,“大家把我們奉若神明,可我們居然拿着人民的血汗錢打水漂玩兒,你說說,我們對得起誰呀?”
在這麼“會盤算”的人面前,馬沙利和金能亨只有悶頭,根本無話可說。
“礙於林主任的面子,”鄭南說到這裡,瞅瞅又開始把頭擡起來,眼睛裡也開始閃爍着希望的光芒的兩位客人,沉吟了一會兒,最後卻搖搖頭,“本來我是想幫幫你金老闆的。假如你們有存貨,不妨就再壓低一下價格,我們閉着眼睛用了也就完了。可你看看,眼下你們天龍沒有現貨,我要是答應了你,你們就得去別人那裡收購之後,再轉手倒賣給我們,無形之中,價格又得上漲。你是做生意的老手,你想想看,換了你該怎麼做?”
金能亨低下頭,不敢正視鄭南那還是和善的目光。
“其實,我們再窮,要是爲了朋友,救你們一個天龍實業那還是沒有問題的。但是,我們救不了你們整個的美國。窮是一個原因,由此傷害到全天朝人民的利益那纔是最可怕的,”鄭南嘆息了片刻,又轉而微微一笑,“從你們那裡的困難處境,我們也真正學到了不少的東西。可不敢大手大腳地亂花錢了,等等看,等到價錢合適的時候,我們還是會考慮的。”
看到馬沙利和金能亨那滿臉的失望神態,鄭南接着又開始給他們打氣了,“不久,我們的林主任就要去法國實地考察了,我想,他的出行也許會帶給大家一些好消息的。”
馬沙利心裡一陣的難過,他擡頭看看鄭副主席,張了幾張嘴,最終還是想不出該說些什麼才更好。
“另外,我真誠地提醒您公使先生,”鄭南意味深長地望着馬沙利,“真正導致你們這次危難的不是別人,恰恰就是那個把大量低價貨傾倒在你們國土上的英國人。當然,有些人總是喜歡這樣,再搬起石頭企圖投向別人的時候,卻忘記了拿在手上的石頭也會砸在他自己的腳面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