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林老蔫連續三年成爲北京市工商委系統的勞動模範的時候,林海豐自然是壓抑不住地喜悅,併爲他而感到驕傲。但是今天……
林老蔫居然能夠做出這中不理智的舉動來,林海豐深感意外之餘,似乎還不免有那麼一點兒的理解。他雖然並沒有過多地與他的這位太祖林老蔫交往,但他已經看出來了,在他的太祖身上,還很清晰地保持着一個典型中國農民所特有的那種狹隘的小農思想,那是一個時時刻刻都在企盼着能用自己的雙手,爲自己的子孫,儘可能地留下更多的財富的人。而這種人,往往又是不會輕易地去跟強大的國家機器自討晦氣的,出現這樣的結果,一定是另有其因。
所以,他才決定有必要要親自去看守所,與他的這位太祖老爺爺交交心。
不要誤會,林海豐之所以會這麼做,可絕不是簡單地就因爲林老蔫與他之間的那種特殊關係。蓬勃開展了近五年的,這種對全國食品系統的社會主義改造,是天朝政府未來對全國的工商業進行社會主義改造的實驗田,小改造做的好壞,不僅直接涉及到以後的大改造能否順利進行,還會對當前蓬勃開展的農村的合作化運動,造成惡劣的影響。這是其一。
其二,天朝政府當初制定的對食品行業進行社會主義改造的政策中,曾經明文規定,改造並不意味着就是立即對全國的食品業進行“一刀切”,而是要有計劃、有步驟地循序漸進。第一步改造的重點,是各地那些“不安全”的企業和作坊。
政策尤其提出,爲了避免造.成人們思想上的混亂,消除個體食品業主對天朝政府的恐懼心理,對於那些從未有過污跡被記錄在案的私人企業和作坊,如果對方暫時還不能完全理解和接受改造,那不妨就緩上一緩,可以用先向其派駐食品監督的形式進行過渡,使其感受到政府的誠意,最後自覺自願地接受政府的改造政策,順應歷史的潮流。
林海豐是個“過來的”人,對於基層.部門的那種經常性的急功近利的辦事方法,他是太清楚不過了。即便你政府的政策再好,在很多的時候,不僅總是不能實惠到人民的頭上,還會由於各級官員的好大喜功,或是陽奉陰違,而變成是了人民的一場場災難。
天朝所進行的這場食品業的.社會主義改造也是一樣,在進行之中,雖然也少不了要一次次地糾偏,但總體效果還是不錯的。
這裡所說的“不錯”,可不是依靠通過下面一層層的.統計部門所報上來的那種一般都是被灌了水的虛假數字,而是林海豐自己所掌握的第一手材料。
在天朝,爲了確保人民的權利不被侵犯,經天朝政.府提議,全國人民代表大會批准,太平天國政府在轄區所有鄉鎮、區一級以上的地區,都設有專門的政府工作督查站、或者是督查委員會。這些機構,在名稱上聽起來似乎與後世人們研發出來的“信訪辦”之類的東東毫無瓜葛,但在職能上,倒還是有那麼一點兒的相近,因爲這些機構主要職能也有接待人民的來信來訪的那一面。但要是說起它的職權來,卻就遠非“信訪辦”所能比了。
各個地區的政府工作督查站或是督查委員會,.是一個由地方監察機構與中央政府派駐的公安和內務部們聯署辦公,接受國家安全委員會和中央政府監察委員會雙重領導的機構。在人員的安排上,不管你是領導,還是普通的工作人員,除去異地任用之外,每五年的時間,還要再進行一次大輪換,以免形成剪不斷、理還亂的種種關係網。更重要的是,雖然這些機構沒有被授予抓捕權,但是,它卻擁有調查權。而且,這種調查權,還具有類似“綠色通道”的特殊力量。
只要一接到來.自民衆的投訴,或者用現在的話說叫上訪,督查站或督查委員會的第一件首要任務,不是看看“上訪者”是不是“有意搗亂”,是不是一心要爲“和諧的天朝”抹黑,而是立即調查被投訴的那些當事官員們,甚至哪怕就是一級的當地政府,以甄別出他們在這些被投訴的事件中,是否真實存在着違規或是違法的嚴重行爲。如果有,結果也就不用多說了,該滾蛋的滾蛋,該處置的處置。如果沒有,那你也絕不會輕鬆不到哪裡去,你必須要公開地說清楚,爲什麼老百姓不投訴別人,卻偏偏要投訴你?
在天朝,幾乎所有的官員都感覺是如履薄冰,當官這口飯可是不好吃。可在這種情況下,最基層的普通人民,卻是政府強權的真正的受益者。
傳說中曾有這樣的一件事。
河南某地有出現過這樣的一位“上訪戶”,他的這個上訪很有意思,因爲鄉督查站出現他的身影兒的時間很有巧合性。第一次,是眼看着就要到了春播的時候,第二次,則又恰好是在秋收之前。而他投訴的對象和內容也都很直接明瞭,由於他家裡缺少勞動力,不是播不下種子,就是收不齊地裡的糧食,可和他這樣的別人家咋就不這樣呢?還不就是因爲在農會裡有人……
第一次接待他的“上訪”以後,鄉督查站的工作人員二話不說,立即按照上訪者提供的信息,馬不停蹄地對開始其所在的村子進行走訪,並同時對該村農會的所有委員進行秘密調查。
原來,由於該村早年曾有不少的青壯年投身於天朝紅軍的行列,勞動力不足一直都是困擾着全村的一個大問題。爲此,在該村農會的積極組織下,村子裡的大部分村民,都已經自發、自願地組成了一個個的互助組。而全村唯獨不願參加互助的,除去一個人家自己家裡有着好幾頭騾子和馬,唯恐互助會吃了虧的富裕戶之外,再剩下的,獨獨就是這個“上訪者”。
經過走訪和調查,鬧了半天,這位“上訪者”也曾是自己有牲口,也曾是生怕參加了互助會叫自己吃大虧的人物。只是不巧的是,去年的春播剛剛過去沒幾天,他的寶貝牲口卻病死了。隨着牲口的死去,他一下子也就變得背興到了家。
眼下的“上訪者”一家,除了老兩口和已經守寡了好幾年兒媳婦之外,再有的就是一雙幼小的孫子和孫女。以往有牲口的時候,到了需要勞力的當口,怎麼的也能借自己那頭牲口的力,換來幾個白乾的幫工。如今不行了,沒了牲口的吸引,誰還會爲你白白地出力。唉,人到矮檐下,不得不低頭哦,到了這種地步,看來也就只能是去參加互助了。
可這世界上有你想咋地就咋地,你不想咋地就不咋地,或者乾脆就是愛咋咋地的大好事嗎?估計啊,一般沒有。
“上訪戶”的互助願望落空,以前是他不想互助,這回他想了,可沒人願意互助他。結果可想而知,當年的秋收時節,他那一家子四處求爺爺告奶奶,這才總算是草草地把地裡的麥子大都鼓搗了回來。
“上訪戶”這個氣啊!這是什麼新天朝,簡直比從前還不如,什麼狗屁的互助,這互助到了最後,連鄉親人情都給互助沒了。
當然,督查站的工作人員在走訪和調查當中,不僅弄明白了大家不願互助“上訪戶”的道理,還了解到,村農會其實也並不想看他的熱鬧,但農會也有農會的難處。難就難在他們村雖然是個大村,可村子裡一多半的人家都缺少青壯勞力,農會顧了這個,就顧不了那個。因爲這,農會會長自家的地,幾乎是年年都比村子裡的其他人家收成少。
調查的結果雖然證明了“上訪戶”是無理取鬧,但是,卻由此還真查出了村農會的“問題”。頭年的春天爲了搶種,村農會的一個委員硬性要求那位有騾子馬的富戶,派出牲口幫助幾戶人家犁地。可這騾子馬用了好幾天,卻一丁點兒的報酬也沒有出。而就是因爲拉來騾子馬有功,這位農會委員可是坐上了那幾戶受益了的人家的炕頭,名正言順地吃了人家的一頓“宴請”。
事情到了這裡,督查站的工作人員別的不說,先擼起袖子下地,幫着“上訪戶”趕緊往地裡播種。之後,督查站的工作人員不僅現場“監督”農會會長及該委員,在全村的大會上認真做了檢討,還轉而又跑回到鄉農會,嚴厲要求鄉農會會長要親自說清楚,爲什麼不能多想想辦法,來幫助幫助下面,解決解決他們所遇到的類似的實際困難。
一切似乎都已經解決了,但在當年的秋收之前,這位已經被互助了的“上訪戶”,卻又來了,而所帶來的,自然還是那個老問題。只不過,他這次不是投訴,而是擔心,擔心入了互助組,那些愛記仇的鄉親,還有被他告過了的農會,會給他穿小鞋。
督查站的工作人員笑了。儘管從回訪中他們已經知道了村農會的安排,但是這次,他們還是沒有讓“上訪戶”失望。秋收的時候,“上訪戶”那一大片金燦燦的麥田裡,不僅有互助組的鄉親們,還多了一個揮汗如雨的督查站的軍人……
在上訪告狀的人們中間,這件事情不過只是一個小小的剪影兒,估計還有會覺得根本就不值得浪費筆墨地在這裡一提。但是,它卻反映出了一個實實在在的東西,那就是,在絕不叫人民受委屈的這個大是大非的問題上,天朝政府的辦事效率,那是相當高的。
中央政府肯出招兇狠,各級地方政府自然也就不敢有半點兒的怠慢,當官的都變勤快了,老百姓當然也就少了“上訪”。
不過,林海豐也清楚,“上訪”越來越少的原因,固然有各級政府官員的辛勤努力,但是,中國老百姓那種根深蒂固的不願意過多地與官鬥,能委曲求全就委曲求全的心態,也是其中的原因之一。
中國的老百姓,是最善良、最有忍耐力的老百姓!
那麼,林老蔫是不是就是這樣的一個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