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天國
林鳳祥的總部設在無錫東面的安鎮,紅一軍除去紅五師和秦日綱軍另一部用來參加圍困無錫的北面和東面外,其它各師分頭駐紮在安鎮至東亭一線,並嚴密控制駐地,對外封鎖着消息。
由無錫到蘇州,中間除去河流,就是一片的大平原,要想用如此龐大的軍隊提前設伏,以殲滅餘萬清統帥的援軍,那根本就沒有可能性。於是,當蘇州出來的西上援軍進駐梅里的時候,林鳳祥利用清軍窮於應付秦日綱部夜間襲擾的機會,藉助後半夜夜幕的掩護,悄然地把三個騎兵師運動到了清軍的背後。同時,他又調派陳玉成的教導旅進入秦日綱的營地待機。就在秦日綱與清軍開始苦戰之際,紅四師和軍屬警衛旅也正向餘萬清的右翼貼近。
按常理,紅一軍的這一切行動,在天亮之後,餘萬清應該能探到。他雖然沒有經歷過什麼大的陣仗,但畢竟是老行伍出身,他絕對不會忽視了對兩翼敵情的隨時偵探和掌握。然而,一切的錯誤既是巧合,也是一種必然。
從他右翼貼過來的紅四師和警衛旅,與餘萬清派出的探馬幾乎就能碰上了頭。警衛旅的先頭部隊已經現了遠處的十幾個清兵遊兵,料定那必是清軍的探馬。他們躲閃在一片樹林裡,正考慮如何捕俘的時候,那些探馬一掉頭,竟然回去了。探馬們接受的使命是遠出二十里,他們太疲乏了,走出五六裡,再用眼睛看出去那餘下的裡數,差不多,差不多就夠了。
差不多叫餘萬清倒了大黴。不過,餘萬清還是有自己的過錯。他有一隻按令當今天早上就應該趕到的輜重部隊,到現在卻一直沒到,他甚至沒有細想這都是爲了什麼。也許是有什麼事情給耽擱了,也許到了中午差不多就該到了。可惜,掌握着數萬大軍生死攸關命脈的大帥,就是這樣在一切都是差不多的情報下,部署着他的戰術。
當然,錯和不錯的性質和區別,對這場戰役的最終結局,不會產生決定性的影響,無非是減少了一些紅一軍起進攻的突然性而已。天軍現在在人數上並不佔壓倒的絕對優勢,集結到這裡的總兵力尚不足三萬。但是,無論是戰術的運用,還是士氣,那都是餘萬清和他的部下所不能比擬的。
餘萬清的中軍設在一處地勢較好的地方,在臨時搭建的瞭望臺上,用望遠鏡他可以清楚地看到,儘管中間杜文闌的大旗開始向後慢慢地移動,但他兩翼突上去的先頭人馬都已經衝過太平軍炮火的攔截,接近了太平軍的兩翼。他的心裡一陣的激動,只要後續大批的兵勇一但靠近長毛,自己兵力上的優勢就揮出來了。常言說的好,餓虎還怕羣狼呢。
戰爭是雙方的博弈。
天軍右翼的背後,大開的營壘門口,陳玉成騎在戰馬上,早早的就做好了出擊的準備。他一面盯着自己手上的懷錶,一面不時地擡頭看看眼前的形勢,又看看身後緊捧着軍旗的旗手。從成立到現在,教導旅仗打了幾場,可是軍旗這將是第一次在正式的戰場上展開。他現在是既感興奮,又有些焦躁。
和戰場上的秦日綱類似,他也感覺着今天的錶針好象走的格外地慢,以至於好幾次他把懷錶放到耳邊兒,細細地聽聽表是不是還在走動。天軍右翼的形勢開始變的嚴峻起來了,右翼的部隊已經和清妖交手,而清妖左翼的大隊人馬也開始蜂擁上來。槍炮聲、喊殺聲、兵器的磕碰聲,士兵臨死前絕望的哀聲,響徹大地。
教導旅的十幾門迫擊炮不停地怒吼着,一顆顆夾挾着憤怒的炮彈,在涌上來的清兵羣裡開花,即使如此,仍然抑制不住清兵進攻的勢頭。人數上的明顯優勢,還有後面嚴厲的督戰,使得清軍激起強的鬥志。
天軍漸漸不支,陣形也有些亂。
這羣不知死混蛋!陳玉成心裡惡狠狠地咒罵了一聲,距離預定攻擊時間還有十幾分鍾,他斷然下定決心,不能再等了,再等下去將給天軍的右翼部隊增添更大的損失。他猛地收起懷錶,“刷”一把拔出手槍,雙腿用力一夾坐下馬,“爲了天朝,前進!”
營牆邊兒,早就迫不及待的二十幾把飄動着紅綢帶的軍號,頓時一起吹響,嘹亮、尖利的衝鋒號聲,頓時壓倒了戰場上的一切聲響。太平天國工農紅軍教導旅的火紅戰旗在戰場上飄舞。
衝出營壘的教導旅分成兩路,從天軍的右翼一起殺出,直撲清軍。他們沒有象往常那樣一下撲進敵羣,一左一右,貼着目瞪口呆的清軍幾十步外擦身掠過。在掠過的同時,英勇、神奇的紅軍騎士們,一個個在疾馳中放開馬繮,雙腿裹緊馬腹,從馬鐙上挺身直立,舉起手中的馬槍,在風馳電掣中,對準側面的清兵人羣,狠狠地扣動着扳機。剎那間,成片的清軍如同田裡的麥草一樣,被齊刷刷地割倒。
兩路紅軍的騎士,交叉圍繞着清軍的左翼陣形盤旋,近兩千多條馬槍、手槍所過之處,留下的就是一排排的清兵屍。四千多的清軍,好不容易衝鬆動了天軍右翼的陣形,還沒來得及高興,就立即從稍佔優勢的激奮中陷於了驚恐和慌亂。
沒有了穩固的陣勢、隊形的軍隊,就完全喪失了抵抗的能力,更何況他們遇到的是一羣如此陌生的軍隊,迎頭而來的又是風颳、瓢潑似的彈雨。一個個兵勇想靠的靠不上前,想躲的偏偏躲不過去,手裡的傢伙一時也都成了累贅。真是舉起來,不知道該朝哪兒砍,撂下去,卻又是別別楞楞、礙手礙腳。
老天!這是哪國的洋兵啊?土黃色的短打扮,土黃色的軍帽,明智點兒的還能注意到他們都頂着一顆閃閃的紅星,這完全不是平常所說的那種長毛。清兵們沒有見過,也想象不到他們的厲害。沒有多久,先是有如遭到打擊的刺蝟一樣,你挨我碰擠作一團的的清軍,現在變成了炸了窩的馬蜂,東一頭、西一頭地亂竄。
更多的清兵想到的是蘇州,跑,向回跑,他們頭也不回的跑,只恨爺孃少生了兩條腿兒。
人腿再快,到底是跑不過馬腿的。陳玉成率部打亂清軍的陣形後,又重新兜到他們的背後,截住了清軍的退路,騎士們高舉着一把把閃亮、鋒利的馬刀,虎入羊羣一般吶喊着殺進混亂的清兵之中。
站在瞭望臺上不停地觀察戰場上出現的動靜的餘萬清驚呆了。叫他吃驚的遠遠不止是左翼出現的情況,在他的右翼同樣出現了那令人膽寒的刺耳的號聲,同樣有大批太平軍的生力軍投入了戰場。這些生力軍又恰恰都是些他也從來沒有見到過的陌生的軍隊。左翼潰散了,右翼也在動搖,中路的杜文闌在精神大振的太平軍反擊下,同樣開始敗退。他開始的時候東補西填,所有的後備力量都用上去了,現在身邊兒剩下的就只有幾百個侍衛和幕僚。
這一剎那,餘萬清想到了山海關下的一片石,想到了當年大順軍的李自成就是被突然投入戰場的十五萬精銳、陌生的滿洲兵殺的丟盔卸甲,從而失去了似乎如日中天的大順王朝。
餘萬清再看不下去了,他隨手丟掉望遠鏡,跌跌撞撞下了瞭望臺,飛身跳上坐騎。他想到的東西不少,可是卻做了一件和當年李自成一樣的慌張事兒,就是一樣的逃下高坡。帥旗向後一動,更增添了戰場上的慌亂氣氛。
兵敗如山倒,三路清軍比着度的奔逃。
餘萬清第一個領頭,緊伏在馬鞍上,向着蘇州狂奔。好漢不吃眼前虧,他跑得之快,只有二十幾個騎兵侍衛尾隨身後,其他兵勇早已落到遠處。
他抽空兒扭臉兒望了眼身背後,遠處漫天而起的煙塵中,奔涌着他潮水般的潰兵,鋪天蓋地。他隨手抹了把一臉的泥汗。僥倖中多少還有些愧疚。來日方長,聰明人是不會以一時之勝負來論英雄的。
他邊安慰着自己,邊轉回頭來,剛想稍稍放緩些馬,逃跑本不光彩,總還是要有些身份。誰料剛剛把目光投向歸途,餘萬清差點兒沒從馬背上一頭栽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