榮祿失魂落魄的回到洞口前,洞內吆五喝六的聚賭之聲依舊傳來,但在他耳中卻是無比的刺耳。承恩依舊端着茶杯舒舒服服的坐在洞口品茶,見他面色怏怏不快,笑着問道:“怎麼着,又被宮裡的女鬼給迷住了?”
榮祿勃然大怒,一把掀了承恩的茶案:“迷你妹!”他一怒之下,後世的流行罵語衝口而出,承恩端着茶杯呆愣的看着榮祿,也不知道他這無明業火哪裡來的,也沒聽懂你妹是什麼意思,腦中一時間沒回過神來,就這樣愣在當場。.
洞內幾名侍衛聽得動靜搶出來查看,領班侍衛喝問道:“怎麼回事?”
承恩生怕又被人抓住痛腳連累自己,急忙陪笑道:“大人,沒事,只是茶案不小心打翻了。”
那侍衛領班沒好氣的斥罵道:“他孃的,笨手笨腳的像頭豬,安生些這是在宮裡,少他孃的給老子惹事!”說罷扭頭帶人又轉回去接着賭錢。
一旁榮祿滿眼怒火,要不是承恩見他面色不善急忙上前攔住,榮祿只怕會撲上去和這侍衛領班廝打起來。
好不容易將榮祿按住坐下,承恩擦了擦汗,哀求道:“我的祖宗爺唉,你就是我的爺,成了吧,這是在宮裡,進了乾清宮的門啊,這裡可就不是我們能隨便的地方,榮小爺,你好歹安生些吧,讓老哥我有口安樂茶飯吃啊。”
榮祿氣悶的坐下後,許久不出聲,承恩一邊收拾着地上的物件,一邊問道:“怎麼了?有啥不痛快的事說來聽聽,老哥幫你想想。”
見榮祿沒吭聲,承恩自顧自的續道:“咱們老爺們嘔氣啊,不是爲了錢勢就是爲了女人,你這小子不缺錢,看待權勢也當是放屁,看來你嘔氣就是爲了女人。聽老哥一句話,這女人啊世上多了去,這個不行還有別的嘛,何苦作弄自己?咱們男人最要緊的便是有錢有勢,有了錢勢之後,什麼樣的女人沒有?說實話,你要是在這樣一灘爛泥樣下去,沒有女人看得上眼,你也就配去八大胡同找那些個不入流的煙花女子買笑去。”
聽了承恩的話後,榮祿微微一愣,重複道:“有錢有勢之後,什麼樣的女人沒有?”
承恩只道他開竅了,接着說道:“那是自然,要是又朝一日,你能登閣拜相、掌握實權,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什麼女人還不都是你取你舍?榮小爺,您老還是先顧顧眼下吧,沒錢沒勢,哪家的姑娘會願意跟你?就算有人貼上來,也不是自己能看得上眼的。要想隨心所欲啊,還得爬得更高才行。”
榮祿似有所悟的沉思起來,口中不時喃喃念着:“要她跟我,我就要有權有勢?一人之下萬人之上?”
承恩暗暗好笑,這愣頭青總算是消停下來,他也算鬆了口氣,但看着被榮祿打壞的茶具,承恩又很是心疼,琢磨着如何把這損失向榮祿要回來,兩人就這樣各自想着心事,誰也沒再言語。
當夜輪值之後,衆人回到鑾儀衛的差房內,肅順帶着幾名粘杆拜唐早早的等在那裡,看樣子是有大事安排。
肅順召集衆侍衛在密室內坐定後,緩緩說道:“今日反賊亂黨行事猖獗,宮中也有反賊奸細混入,上月儲秀宮中一名小太監在內務府大牢自刎,死後在他身上襯衣內發現了天理教的八字箴言,看來是天理教餘孽又再宮內興風作浪,此事惹得皇上震怒,下旨徹查,並重建上虞備用處。此事先前本官沒有向各位爺們說起,是因此事尚未查明,不便透露,如今事情已經有了端倪,今兒就向各位說個明白,稍後差事自會安排下去,務必要把宮內潛伏的反賊一網打盡!”
當下肅順將天理教的過往說了,這天理教乃是白蓮教的一個支派,是嘉慶中葉白蓮教川楚起義失敗後,由部分教徒四處流竄,到了河南組織起來的,曾在京城、河南發動起義,又稱八卦教,主要首領爲河南滑縣人李文成、馮克善和京畿大興縣人林清等。教內以八卦爲分支名目,各有掌卦教首,而震卦爲七卦之首,兼理九宮,統管八卦。主要經卷爲《三佛應劫統觀通書》等。傳習“真空家鄉,無生老母”八字真言。天理教衝破了八卦教世襲傳教家族斂錢自富的傳統,提出了入教者繳納根基錢或稱種福錢,起事之後給與地畝官職的主張,數次發動義軍起義,打算推翻清王朝統治。嘉慶十八年,天理教曾組織發動京師、河南、山東等地教徒起義,京師的一支並曾在宮內太監的接應下攻入紫禁城,差點成功,後在清軍鎮壓下先後失敗。
但天理教多半是民間百姓,看清廷圍剿甚嚴時,就都隱入民間,化整爲零,是以天理教在北方一直並未真正消亡,肅順所說的天理教餘孽還有人在宮內行事,讓衆侍衛心頭都是一凜。
肅順揭開茶碗蓋道:“京城之內這天理教賊人有一處分堂,日前本官已經帶人查探清楚,今晚動手拿人。本官怕京城中這些賊匪耳目靈光,是以不打算驚動步軍統領衙門和九門護軍,今夜咱們上虞備用處自己動手,各位爺們準備一下,咱們抄傢伙就上了。至於宮內的餘孽,今夜若能從捕獲的人中探知消息,咱們再行拿人,總之要留下活口,皇上的意思是但有真憑實據就秘密拿人,不要驚動宮中各人,以免搞得人心惶惶。”
衆侍衛一起喳了一聲,各自準備去了。承恩捅了捅榮祿道:“榮小爺,立功的時候到了,咱哥倆可要好好露露臉了。”
榮祿捏緊拳頭道:“承恩大哥你說得對,無權無勢就什麼都沒有,我只能踩着別人的屍體往上爬!”
承恩笑道:“這是自然,咱爺們的功績可就全靠這些個反賊了,只能怪他們運氣不好,偏要做什麼反賊。”
榮祿深吸一口氣,雙眼變得煞紅,冷冷的說道:“不錯,既然老天都如此安排了,那我就按着這條路走下去,哪怕是用別人的血來鋪路!”
承恩見他陰狠的臉色嚇了一跳,也不知道自己這樣攛掇起他的野心來對不對。
當夜,肅順帶領着上虞備用處突襲了天理教在京城的唯一據點,京城中的董家藥鋪,大小人等拿獲十餘人,連同這些人的親朋好友也一併拿下,總共緝捕了上百男女老幼。此役中,榮祿表現甚爲搶眼,他那不要命似的追擊,身受三創,纔拿獲了董家藥鋪的老闆。
肅順見榮祿如此驍勇,自然更加看中,升任他爲領班侍衛,自帶一隊人馬,承恩也劃到了榮祿手下,做了榮祿的副手。
董家藥鋪一干人等下了刑部大牢之後,刑部也無法審理此案,由肅順親辦。一番審問之下,大多數人都不知道自己的東家是天理教人物,而爲首的董家藥鋪幾個首腦中只有老闆一人知道宮中之事。但董老闆是個硬漢子,刑部大牢的獄卒用盡辦法也沒法撬開他的嘴,最後此人熬刑不過死在獄中。
斷了線索的肅順勃然大怒,把刑部的獄卒好一頓整治,跟着把董家藥鋪拿獲的上百人悉數秘密處決,方纔泄了心頭之憤。
雖然清廷搗破了宮外的天理教據點,但宮中潛伏的天理教餘孽始終沒有頭緒,肅順礙於咸豐旨意,又不能像在宮外那樣大肆搜捕,生怕驚擾**中人,只得向咸豐請旨增派上虞備用處的侍衛入值宮內,希望能讓侍衛們在日常入值時,從太監、宮女口中探聽得一些消息。
榮祿本想趁此機會進宮後能再見到蘭貴人,但這天晚間肅順單獨召見他和承恩,給兩人安排了一份差事,打消了榮祿這假公濟私的計劃。
在鑾儀衛肅順的書房內,肅順看了看有些拘束的承恩,又看了看淡然如常的榮祿,心中還是有些驚異榮祿此子的才能,年不過十六、七歲,但做事狠絕,爲人榮寵不驚,想來要是調教得好,此子將來一定會是自己的一大臂助。
輕咳一聲後肅順道:“有件差事需要有人出宮南下去辦,如今南邊長毛賊勢猖獗,沿江撲擊而下,料想南京只能守上數月,蘇鬆太道吳健章奏報,去歲青浦縣有天地會反賊周立春等抗糧起事,累敗官軍於塘灣、黃渡等地,近日又與嘉定南翔鎮的亂賊羅漢黨聯合,密謀更大的起事。軍機處、兵部等處已經責成吳健章速派兵剿滅,但我看來這吳健章只怕又會大敗而回。南京有兩江總督陸建瀛鎮守,城高兵多,守禦不難,我就怕吳地的亂黨賊匪與長毛賊勾結,若是吳地亂賊趁勢起兵,南京便是孤城一座。所以本官決定派你們兩人領頭,帶人南下瓦解吳地天地會的亂賊。你們此去要打探清楚,料想吳地各亂賊幫會也不是鐵板一塊,能拉攏的儘量拉攏爲我所用,總之要讓他們陷入自亂,無暇應援長毛賊便可。”
榮祿微微一愣,歷史上太平軍攻佔南京可沒借助什麼天地會的勢力,遲疑片刻後問道:“大人,要是南京守不了那麼久該如何呢?”
肅順呆了一呆,沉聲道:“那也要按此策略行事,讓吳地亂賊自亂,保住蘇鬆太道和上海的安寧,那我大清漕運便還有海運這條出路!”榮祿聞言也不再說什麼,肅順又交待了些細節後,兩人便連夜準備挑選人手離京。
榮祿走後,肅順皺眉喃喃自語道:“這小子是怎麼看出陸建瀛守不了那麼久的?南京若失,大清江南半壁震動,唉,也只能盡人事聽天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