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神殿深處,禁制重重,即便以張潛目前實力亦不敢亂闖,在赤練子帶領下方可安然無恙進入其中。
一座巨大的活火山出現在了眼前,滾滾濃煙從火山口噴涌而出,炙熱的暖流吹拂在身上,彷彿能將人熾成一堆灰絮。
距離火山不遠處,便是一方巨大的血池,四周地面裂痕彌補,滾燙的熔岩從中滲透出來,使得池中鮮血一刻不止的沸騰着,殷紅的血液就好像溫潤的瑪瑙,帶着一股油沁沁的光澤,翻滾流動之時就像瓶口裡流出來的麻油一般,異常的細膩,而且不帶一絲腥氣,反而有着一股馥郁的芬芳,就連火山熔岩散發出來的那股濃重的硫磺味都無法掩蓋,張潛輕輕一嗅,就知道這一池子鮮血只怕花了赤練子許多功夫,血液是從最上等的靈獸身上獲取,比鯤魚精血的品質還要高。
而且其中添加了上千種靈藥,這一池子鮮血,只怕有活死人肉白骨的功效。
在血池中央,赤練子肉身正端坐於沸騰的鮮血中,一身暗金色長袍隨着翻滾的血漿肆意擺動,卻似荷葉一般,滴水不沾,雙目微閉,神色安詳,甚至還有呼吸的韻律,全然不像一具失去神魂主持的死屍,皮膚白皙如玉,在熔岩火光的映照之下,隱隱可見一些淡金色的銘文流轉不止,如瓷器上的光暈,一頭如黑夜般深邃的長髮用紫金高冠束起,整個人從頭到腳頭都透着一種高貴的氣息,張潛回頭瞥了一眼神情猥瑣,處處都有顯得束手束腳的赤練子,一臉不可思議。
“這便是你當年模樣?”
“只是修煉成了天魔之身,才變成如此模樣。”赤練子尷尬的笑了笑。
張潛也點了點頭,難怪赤練子如此緊張,若非自己肉身修煉有成,肯定也會貪圖這具天魔真身。身懷重寶,豈能不受他人覬覦。
“你開始轉生吧,我替你護法。”
張潛倒沒有貪圖之心,損人利己的事情他不介意做,但損人不利己的事情他卻深痛惡絕,而且赤練子如今已將心意表達的足夠明白,完全倒向了自己的陣營。此人實力增強,對他而言,只有好處沒有壞處,便在血池邊安心等候起來,赤練子激動不已,神魂朝着肉身快速飛去。這具屍體在血池之中蘊養二十餘年,如今已修成天魔,自然也誕生了一絲靈性,抗拒一切外來意識,不過對於赤練而言,這點阻礙卻是微不足道的,這具天魔本就是他肉身爐鼎所化。沒人比他更爲熟悉。
那一絲日積月累逐漸產生的靈性,被赤練子輕易抹除,魂魄歸於神庭穴中,開始接管天魔真身的控制權。
不過半個時辰,便見起色。
靜坐在血漿之中的屍身有了一絲動靜,一隻手緩緩的擡了起來。
粘稠的血漿從指縫中淅淅瀝瀝的往下流淌,赤練子五指緊握,空氣似乎都在他掌心中顫慄着。一股浩瀚而兇橫的力量隨之瀰漫開來。
緊閉的雙眼也在此刻悄然睜開,冷漠的瞳孔之中不夾雜一點人情冷暖,彷彿一尊冷冰冰的雕像,直勾勾的盯着張潛,竟是流露出了一絲殺機。
張潛眉頭微皺,卻未言語,沉默片刻。那雙冷漠充滿殺意的眼眸逐漸恢復了清明,想必是赤練子將這天魔真身之中僅存的一絲自我意識驅除了出去,而後天色驟然陰暗下來,只聽的火神殿外有滾滾雷聲傳來。沉悶至極,就好像天穹之上有一方巨大的石磨在不停的轉動,將碎石碾成齏粉,一道道電蛇在陰沉的烏雲中悄然醞釀着,時而綻放出一陣陣雷光,讓人心驚肉跳的,天魔大成之日,與仙器誕生時一樣,會有雷電之劫,這是亙古不變的定律,任何人都無法避免。
其實赤練子肉身只經二十年轉化,尚未成爲真正的天魔,趕剛誕生出一絲靈性而已。
而今神魂轉生其中,卻直接讓靈性趨於圓滿,然而肉身卻未至大成境界,因此這雷劫對他而言可謂無比兇險。
不過張潛早已考慮到這一點,所以才一直在旁靜候並未離去。
那雷霆尚在醞釀之中,張潛便先有動作,彈指一揮,玲瓏六合塔飛入陰沉的雷雲之中,那僅有方寸高的門戶就像饕餮張開的血盆大口,將這大片雷雲盡數捲入其中,一些雷霆尚在陰沉的烏雲中醞釀着,並未爆發,然而在玲瓏六合塔的瘋狂吞噬之中,就像沸油入水一般,瞬間狂暴了,驟然間雷霆大作。
風起雲涌,電閃雷鳴,被烏雲掩蓋的天穹在這瞬間被照的亮煌煌的。
電龍虯結,當空亂竄,怒呺之聲數百里之外亦令人雙耳發聵,讓人怵然起身,推開門窗,朝着雷聲傳來之地遠眺觀望,想要弄明白究竟發生了什麼。
一時之間,焰獄峰上傳出的動靜便引起了小潙山所有人的注意,這座沉寂了二十年的荒涼山頭,終於以一種震撼人心的方式從新出現在了人們的視野之中。
不鳴則已,一鳴驚人!
“這是仙器誕生的徵兆嗎?”
在這時間之內,七十二峰峰主,甚至黑雲殿中,黃泉魔尊也推開沉重的宮門走到了庭院之中,看着千里之外雷電怒呺的天象,怔怔出神,在心底發出了這樣的疑問,一尊仙器的誕生,就算是他也無法忽視,一尊仙器所擁有的力量,幾乎可以抵得上一個元神境的地仙,哪怕是剛剛晉升成爲仙器,靈性尚且弱小,也可相當於一位五氣朝元之境的上等人仙,這對於整個宗門而言,都是一次綜合實力的大幅提升,他自然是爲此感到高興的,但同時也有些心憂。
爲何宗門之中一尊仙器的誕生,他竟然一無所知?其中必有蹊蹺。
“看劫雲聚集的位置,應該是焰獄峰中有仙器誕生,此峰在二十幾年前,也算我小潙山中比較強盛的一脈,歷代峰主都有大才幹,可惜所傳道術《心神幽虛煉火訣》非一般人能夠修煉,因此人丁單薄,自上任峰主赤練子受傷。閉生死關之後,便道統凋敝,從此淡出人們視野,今日此地卻有仙器誕生,莫非這赤練子並非如外界所言那般已經亡故,而是一直在潛心修煉,爲的便是今日的厚積薄發?”黃泉魔尊心中揣測着。而後輕輕喚了一聲,一個青衣道人便悄然出現在身後。
黃泉魔尊未開口說話,那青衣道人也不多嘴詢問,只是靜靜的站在身後,聽候差遣。
“繼業傷勢如何?”沉默半晌,黃泉魔尊忽然問了一個似乎和眼前事情毫不沾邊的問題。
“無礙。少主此次下山不知有何奇遇,肉身爐鼎以超凡入聖,非常理可以揣度,雖傷了臟腑,但如今已近乎痊癒。”青衣道人平靜答道。
黃泉魔尊聞言之後並未說話,神情之中也未流露出任何欣喜,平靜而令人難以揣測。似乎藏着一些不爲人知的信息,青衣道人不清楚,也不妄加猜測,通過這幾日無意的觀察,他只知道一點,黃泉魔尊似乎不再像以往那般寵幸楊繼業了,以前對其修爲境界總是格外關注,甚至親自守候他修煉。只期望他早日結成金丹,而今楊繼業已經結成了金丹,黃泉魔尊的情緒中卻並未流露出任何欣喜,甚至都不太關心,不過他只是聽候差遣的下人,這些事都跟他沒有任何關係。
“好,我知道了。你代我去焰獄峰走一趟,看看究竟發生了什麼早些回來向我稟報。”
黃泉魔尊不耐煩的揮了揮手,不願多言,眉頭微皺。似有心事。
青衣道人領命之後,便出了黑雲殿,朝千里之外的焰獄峰快速飛去,與此同時,七十二峰峰主大多都跟黃泉魔尊一樣疑惑不解,都派出了使者前去一探究竟,甚至有些峰主按捺不住心中驚奇,竟然親自動身前去拜訪,一時間焰獄峰成了衆人目光的焦點,天魔大成引來的劫雲不過片刻便被張潛用玲瓏六合塔吞噬一空,然而遮蔽天穹的那陣陣黑暗並未消散,一團更加浩瀚的雷雲在陰暗的天穹之中凝聚成型,就像一座沉浸在夜色中的一座巨大的山脈,沉重的壓迫感讓人窒息。
玲瓏六合塔只差經過雷霆淬鍊便可僅剩成爲仙器,然而張潛並不想驚動世人。
因此才藉着赤練子天魔轉生引來雷劫的時候,讓玲瓏六合塔進入雷雲之中接受淬鍊。
這樣即省了力氣,又能起到掩人耳目的作用。
這二次凝結成的雷雲實際上便是玲瓏六合塔晉升仙器的引來的雷劫,比天魔大成時雷劫可謂恐怖了十倍,雷雲之中甚至可以看見一重重魔影,形象古老,如同遠古洞窟之中的壁畫,面目兇惡,恐怖異常,竟然是那域外天魔都受仙器的氣息勾引,將意念映射到了大千世界之中,只有地仙誕生之時,元神與天地合一,氣息輻射到億萬裡之外的太虛之中,纔會引來天魔覬覦,所以地仙誕生之日都會面臨天魔奪舍之劫,比仙器誕生時面臨的雷劫更爲恐怖,所幸如今這天魔只是重重虛影。
可見這玲瓏六合塔品質之高,洞天仙器本就比尋常仙器更加珍貴,也更加難以祭煉。
一件洞天靈寶甚至可以作爲開宗立派的根本,其價值可見一般。
如今玲瓏六合塔受雷霆淬鍊,終於誕生出了天穹,如今上下四極皆以補全,一個真正獨立而健全的世界這才形成了雛形,五行元氣相生相剋,運轉不息,濁氣下沉,清氣上升,是故能天運地滯,輪轉而無廢,水流而不止,風興雲蒸,雷聲雨降,氣候亦有四時之變,萬物也漸有生死之罔替,原本這世界之中的一草一木皆是張潛用意念塑造而成,其實都是死物,如今卻漸漸擁有了生命,大地之中漸有蟲蟻誕生,草木也開始隨着節氣變化,生長枯萎。
整個世界的格局也發生了變化,以前總是界限分明,五行各據一方,互不干擾,雖然震撼人心,卻充斥着假象,如今卻朝着正常的世界開始衍變。
北方大澤也不再是一潭死水,衝破了原有的格局,在這世界之中形成江河湖泊。東方的龍木之森也開始蔓延,蒼翠的巨木開始在各個地方紮根,雖然這些樹苗一時間尚未長成規模,僅有幾尺之高,但這都是真正的龍木,而非之前張潛用木元之氣與一截龍木枝椏變幻出來的東西,隨着龍木幼苗的生長。將會源源不斷的給張潛提龍木元氣,西方金山也沉入地下,化作礦脈,拋棄了虛妄的表象,南方朱雀虛影也化作一個巨大的火球,在世界之中循環運轉。提供着光熱。
所有一切都走向了正軌,變得更加真實。
空間格局也更加寬闊,大小竟然足足擴張了一倍,如今整個世界直徑已超過百里,而且無時無刻不在增長。
好像那些流動的江河,沉寂土壤中隆起的山嶽,不斷生長的龍木樹苗。都需要更多的空間,從而支撐着這個世界在不停的擴張。
張潛心情大好,只有這樣一方完整的世界才能滿足自己的所需,僅能提供純陽元氣是遠遠不夠的,到時候可以將藏在岷江水府之中的七萬陰兵接納進來,如今整個世界陰陽劃分,已有合適的地方能夠容納這些陰魂,而有鱗族數萬族人也可在其中生存。因爲這裡的土壤已經可以耕種、養殖,能夠爲他們提供足夠的生存所需。
這完全是一種質變,遠古靈寶畢竟只是遠古靈寶,和仙器仍有本質差別。
而隨之引來的雷劫也足以說是驚天徹地,恐怖的雷電就如鎖鏈一樣將整片虛空都囚禁了起來,好像一個密不透風的牢籠,讓人產生一種無處可逃的感覺。在這天地兇威之下,任何人都渺小至極的,所幸玲瓏六合塔主體已被張潛用萬年玄鐵重鑄,否則在雷電的撕扯之下。早已化作一堆廢墟。因此整個過程也可以說是有驚無險的,不但自身品質已達到一個極高的程度,張潛更是利用金丹之中的兩條陰陽雷魚將雷霆之力化解不少,待探聽風聲之人趕來時,空中雷雲已是散去。
其中不乏一些大人物,諸如天律峰峰主玄微子、幽遊峰峰主冥靈子等人,焰獄峰雖是封閉山門,不見外客。
但這些大人物親臨,無論如何也不能拒之門外。
如今山中主事的弟子也只能開了關閉山門禁制,將人請至前殿,而後上山通報去了,對於這些人的追問,完全以一概不知的態度對待。
不過多時張潛便以從山上下來,與場中再坐衆人逐一見禮,對於那些峰主派來的使者只是微笑點頭,面對玄微子、冥靈子等人的時候也只是微微拱手,場中衆人無一不是身份尊貴之輩,張潛年輕式微,而且默默無聞,這種態度自然顯得有些敷衍,惹得衆人心頭不快,天律峰峰主玄微子掌宗門戒律,對此更是格外的敏感,臉色一沉,冷聲問到:“你一小輩,也敢如此託大,這焰獄峰什麼時候論到你來說話了,叫能主事的出來吧,我等有要事詢問。”
“我就是主事的。”張潛淡淡一笑,輕輕一撩袍裾,在大殿正中的椅子上隨意坐下。
這個位置只有峰主能坐,即便白骨道人暫代峰主職權時,每次接待外客,也只敢坐在一側,這是規矩,誰也不能破壞。
如今張潛坐在這椅子上一副雲淡風輕的模樣,自然是觸動了衆人心頭那根最敏感的神經,玄微子最恨人破壞規矩,張潛這人他認都不認識,可以說是一默默無聞之輩,卻坐在了焰獄峰峰主的位置上,實在令他無法容忍這一切,正欲動手將這狂妄無知的小輩從椅子上抓攝下來,張潛卻是從容不迫的坐起自我介紹來,“在下焰獄峰弟子張潛,如今已接任峰主之職,所以各位若有什麼疑問,向我詢問便是。”
“你是新任峰主?”玄微子眉頭非但沒有舒展,反而逾漸緊鎖。
張潛這個名字最近似乎聽到過不少回,聽說很得宗主賞識,而且與天戰峰峰主無生子、天權峰峰主都有不錯的矯情,可以說是年輕一輩中極爲出色的人物,但入門只有三年而已,焰獄峰是什麼個情況他作爲天律峰峰主,自然一清二楚,傳承式微,出了他這麼一個異類也的確可以在自家一畝三分地上稱王稱霸,但僅憑這點便可以竊取峰主之位嗎?是不是意味着,有朝一日翅膀硬了便能肆無忌憚的攫取宗主之位?這事讓他極爲反感,甚至忘了來此的原本目的。
“是,家師親傳峰主之位於我,不知天律峰主有何異議?”張潛微微一笑,言語隨和,態度卻異常的強硬。
玄微子腦子再一次打結了,本以爲張潛是憑藉強權和暴力強行剷除異己,登上了峰主之位,在這背後必然有着血淋淋的同門殺戮,可事實完全不是這個樣子。
“你師尊?赤練子還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