澹臺敬伯已經絕望的閉上了雙眼,不敢去觸碰張潛眼眸中那必然存在的嘲弄之意。
他將人家當作螻蟻揉捏,孰知在人家眼裡,自己纔是一隻螻蟻,這種巨大的逆差未免讓人覺得有些可悲,面對同等境界的金丹人仙,沒有九宮金塔可以借用神力的他都根本不是對手,張潛卻已妖孽般的達到了傳說中的五氣朝元之境,而且五氣兼具,恐怕距離成就元神也只有一步之遙了,他根本不是一合之敵。
死到臨頭,他也沒有任何掙扎的心思了,除了死亡籠罩之下應有的恐懼與傷感,還有一種渾身輕鬆的感覺。
好像一直套在身上的枷鎖隨着死去終於是解脫了,他自入道之日起,便一直受李歸化控制,雖然這些年隨着自己的實力與地位逐漸提高,兩人之間的關係已經稍有緩和,但在外人眼中,自己還是楊歸化養的一條狗,這是一個無法改變的事實,如今終於要和這種屈辱卻敢怒不敢言的日子說再見了,然而他緊閉雙目,等待許久卻也沒有等到張潛動手,不由憤怒的睜開了雙眼,歇斯底里的咆哮道:“你要殺便殺,何必這把磨蹭,老夫若皺了一下眉頭便不是澹臺敬伯。”
“我知道你不想死。”張潛輕輕一揮袖,藏書閣中充斥着的五行元氣便似萬流歸海一般回到了張潛體內,蟄伏起來。
澹臺敬伯從空中墜落下來,背靠着書架大口穿着粗氣。死亡的恐懼稍稍散去一些。
雖說他先前寧願一死百了,從這種屈辱中解脫。但現在發誓再也不想回到先前生死不能自主的處境中去。
“我是不想死,但是你會放老夫一條生路嗎?哈哈,先取後予,就當老夫要感激你的不殺之恩?今日就算放了老夫,一旦有機會,我也會讓你將一切盡數奉還,老夫今日受的侮辱,老夫子侄、徒孫的性命!”澹臺敬伯近乎癲狂的大笑着。雖然說着這話的時候他後背冷汗都浸溼了衣襟,明知此時激怒張潛沒有任何意義,可依舊管不住自己的嘴,壓抑了一輩子,臨死前總不可能繼續裝孫子,先前那陣死亡的威脅,讓他心境有些崩潰了。盯着張潛,既是恐懼又是憤怒。
張潛不言不語,甚至情緒都沒有一絲變化,整個人古井不波,讓人看不透他心中在想什麼。
“哦,我差點忘了。你是不敢殺我!我在此處殺了你,無人知道,守衛藏書閣的人馬都是老夫的心腹,但是你殺了我,卻瞞不了天下人。”澹臺敬伯看着始終保持沉默卻沒有表現出任何侵略性的張潛。心中愈發斷定他是投鼠忌器不敢肆意妄爲,因此笑的更加張狂。大有求死的模樣。
“我想殺你,不管你是誰,都會死!”張潛聲音有些冷淡,卻沒有夾雜多少殺機,好像只是一種陳述,“我之所沒有取你性命,是我現在不想殺你,殺了你,我有任何好處麼?也就是讓耳邊少一隻惱人的蒼蠅而已,還會髒了自己的手,意義不大,招來的麻煩卻是不少,不值!”
聽到張潛這番羞辱言論,澹臺敬伯臉色已是紅中透紫,猶如充血了似的,咬牙切齒,強忍憤怒的問道:“你既然不想殺我,那你到底想幹什麼?”
“幫你!”張潛轉過身,拿起身後一卷道書繼續研讀起來,一副漫不經心的模樣。
澹臺敬伯隨着他的目光從自己身上挪走,一時間壓力減輕了許多,雖然張潛背對着他似乎一副毫無防備的樣子,但此時此刻他實在不敢有任何非分之想,生怕斷送了這得來不易的喘息時間,深深吸了一口氣,沉聲問道:“你能怎麼幫我?再說老夫似乎也沒有哪裡需要你幫忙。”
“你先問我能怎麼幫你,又說你沒地方需要我幫忙,自己都不相信自己所說的對嗎?”張潛輕輕一笑,毫不留情面的戳中了他言語之中前後矛盾的地方。
澹臺敬伯面色陰沉,卻無話可說。
張潛收起笑容,神色認真幾分,而後開門見山的說道:“我就問你一件事,你是否願意擺脫李歸化的控制?”
澹臺敬伯未料張潛語出驚人,只覺一股涼意自脊樑骨上竄起,眼眸深處浮現出一股強烈的恐懼。
張潛這番話無疑讓他心動,但藏書閣中是楊歸化神力籠罩之地,這裡的禁制法陣大多受他控制,真正的舉頭三尺有神明,他豈敢胡言亂語。
陰謀如果不能在陰暗之中謀劃,那還叫陰謀嗎?
“你願意就點頭,不願意就搖頭。”張潛將手腕上那個金色的鐲子退了下來,隨手一捏,便成了粉碎。
澹臺敬伯看着金色的神力隨着張潛拂袖帶起的微風消散,心裡安穩了許多,雖然知道這不過是治標不治本的辦法,除非能出天祿峰,自己的一舉一動都可能會被李歸化掌握,自然也要爲自己的言行負責,可張潛卻是天數百年來看到的唯一希望,錯過了這次便再也沒有機會了,雖然跟生死仇敵做這種交易,看起來是一件很蠢的事情,但他卻受不了成功的誘惑,一言不發,雙眉緊鎖,眼神一會平靜,一會流露出瘋狂,一會又如死灰,內心似乎極爲矛盾,但最終還是僵硬的點了點頭。
“我條件很簡單,舊怨一筆勾銷,今後不許再提,並且支持我出任宗主。”
張潛也不拐彎抹角,直接提出了自己的要求。
澹臺敬伯眼眸之中的恐懼更深了一層,他從未想過張潛圖謀竟然如此之大,但爲了能夠擺脫李歸化的掌控,他並不在乎這些,也是點頭答應下來。
“今日你答應我,我替你除了李歸化。你若反水,我除了你更是易如反掌!”
張潛也不廢話。拂袖一揮,頓時空間被撕開一條裂縫!
縱身一躍進入其中,不過片刻便穿過黑暗,來到了天祿峰峰頂的道宮之中,藏書閣中那重重禁制對其而言形同虛設,張潛如今將《白帝天戮法體》理解通透,對空間的認知也達到一種返璞歸真的地步,雙眼視力也達到了可以分辨空間裂隙的地步。離澗之法施展起來自然如魚得水,大千世界空間穩固無法施展,但小潙山洞天乃是一方小千世界,空間的穩固性是無法和大千世界相提並論的,而這藏書閣又是小千世界之中開闢除來的微塵洞天,撕裂虛空自然不費吹之力。
澹臺敬伯被張潛露這一手看的眼睛都值了!
自己之前還打算藉助藏書閣的禁制將他困住殺死,此時才知道自己這種想法多麼可笑。
這些禁制在他面前跟紙糊的沒什麼區別。他那一手神通也實在詭異離譜了一些,竟有天仙撕裂虛空之妙。
他不敢在這發呆,提心吊膽的,匆匆出了藏書閣,朝着天祿峰峰頂飛去,一開始他也沒想到張潛手法如此粗暴。他還在想,張潛會用什麼樣的方式幫他擺脫李歸化的控制,想必協商的可能性最大,以張潛如今的實力,已經具備了和楊歸化同等對話的資本。而大人物之間處理問題也多注重協商,畢竟修行不易。能到這種境界誰不是經歷了上百年的苦心經營,沒誰願意靠暴力解決分歧,損人不利己,可看張潛這架勢,十有八九就是要用最簡單最直接的暴力手段。
澹臺敬伯哪還坐得住,不管誰生誰死,對他而言,都無絕對好處。
張潛死了,他絕對會遭受牽連。
李歸化不敵張潛被殺,他天祿峰一脈必然失了立派之根本,沒了九宮金塔,他天祿峰實力直接會跌落到三流地步,還有資格位列五大天峰之一嗎?
待滿頭大汗穿過雲端禁制,看見隱藏在雲層之後的古樸道宮時,澹臺敬伯只覺手腳冰涼,三丈高的宮門像是被人一腳踹倒,門板砸在地上掀起的灰塵還未落定,道宮深處又傳來一陣爆炸聲,正殿轟然坍塌,金石飛濺,其中便傳來一陣隱含震怒的吼聲:“豎子,敢闖本尊神宮!”
澹臺敬伯臉色已經一片慘白,他沒想到張潛會用如此暴力的手段解決問題,更未想到如此殺伐果斷,直接動手,連個緩衝都沒有!
與此同時,只覺金丹受一陣無形之力禁錮,整個人力量全無,被爆炸掀起的衝擊波給震飛了出去。
口中鮮血狂吐,內心深處響起一個冰冷的聲音,“你我之間這筆帳稍後再算,等我解決了這個不知死活的東西!”
“想必當初滅我分身之人便是你了吧?當初讓你僥倖逃得一命,今日你偏要送上門來,實在是不知死活。”道宮深處是一座高達百丈的金色巨塔,寶相莊嚴,香火信仰之力如同海洋一般,環繞在金色巨塔的四周,李歸化從寶塔門戶之中走出,步履沉重而緩慢,好似蘊含着千鈞之力,每走一步,整個空間便震顫一下,幾人合抱粗細的巨柱上已經密佈裂紋,看樣子隨時可能坍塌成一堆廢墟,身上神力如同金色的火焰一般,在瘋狂的燃燒着,散發着讓人心悸的恐怖氣息。
這九宮金塔經經數百年積累,已經匯聚了足夠多的香火信仰之力,如今只差些許,便可晉升成仙器,實力不可謂不強。
“好好一座玲瓏六合塔讓你變得面目全非,區區器靈也敢以神尊自居,這才叫不知死活。”張潛雙腳猶如在地上紮根了一般,在李歸化那如獄如海的威壓下竟是巍然不動,連衣角都沒有被掀起一片,李歸化聽聞此言,神色驟變,他的來歷世間只有寥寥幾人知曉,便是黑雲殿裡三位魔尊,一直以來,他在天祿峰中所作所爲都是得到了三位魔尊的默許,否則他奴役天祿峰峰主數百年年,豈會無人插手,三大魔尊又不是行屍走肉,怎可能對他所作所爲都一無所知。
如今被張潛一語道破自己的來歷,也是下意識的以爲張潛是三大魔尊派來,是不是對自己容忍已到極限。準備剷除自己?
心中思緒一亂,身上浮動的神力也出現了一瞬間的微弱。
張潛微微向前邁出一步。瞬間逼近身前。
李歸化猝不及防之下,被張潛近身,正欲防備,卻已遲了。
張潛手掌輕飄飄的印在了他胸口之上,悄無聲息,也沒有一絲元氣波動,頓時神靈之軀便被一股恐怖的力量貫穿,出現了一個血淋淋的窟窿。而掌中勁力並未就此消散,沿着傷口四周輻散開去,整具身軀就像一塊摔在地上的豆腐,瞬間被撕的支離破碎,如此重創,就算是金丹人仙也免不了魂飛魄散一個下場,然而對李歸化而言。卻並非致命,他是神靈更是一尊器靈,只要本體不滅,他便不滅,哪怕張潛將他碾成一堆肉糜,他也能夠化血重生。只是靈性損傷不小。
一尊器靈從衍生,然後逐漸發展,思緒變得如人一樣,需要漫長的時間。
如今被張潛一掌擊碎,縱然無傷性命。可也禁不住他再來一下,只怕離晉升仙器更加遙遙無期了。不做考慮,立即遁回九宮金塔之中。
張潛知道他的底細,必然是受了黃泉魔尊指示,也就是說此人實力強橫至少可擔此重任,先前也算是見識了,不敢硬拼,但也不會束手待斃,只要回到九宮金塔之中,三大魔尊想要動他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至於龜縮起來之後,是負隅頑抗還是商量妥協,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然而然他未曾預料到的是,張潛竟然緊咬不放追了上來,直接闖進了九宮金塔之中,李歸化先是一愣,隨後有些想笑,但還是強忍了笑意,如今不宜和三大魔尊撕破臉皮,想看看事情還有沒有轉圜餘地。
不過神色卻是鎮定了許多,因爲在他看來,如今主動權在自己手裡。
這九宮金塔之中就是自己領域,就算是三大魔尊陷身其中也未必討得到好處,也是三大魔尊當初對他容忍的原因。
你張潛算是什麼東西,竟然不知死活闖進來。
“我究竟做錯了什麼,惹得三大魔尊對我動了殺意,閣下可否明言?我一定好好反省。”李歸化神靈之軀已經重新凝聚,卻是放低了身架,看起來有些謙卑。
張潛被問的有些不明不白,怎麼就從自己這裡聯想到三位魔尊身上去了,卻也沒有興趣知道,朝着李歸化邁出一步,眉間那股強烈的殺意頓時讓李歸化渾身泛起寒意,神色也是冷冽起來,盯着張潛半勸誡半威脅的說道:“我勸你不要自誤,在這九宮金塔之中你不是我一合之敵,幾位魔尊若想要殺我,便親自前來,派你來送死實在無趣。”話音一落,一道金色的神力就像刺透烏雲的陽光直射而下,正落在張潛腳尖前兩三存的地方,彷彿一道天塹。
誰知這一手震懾,張潛連眼睛都爲眨一下,指尖擡起在身前輕輕一劃,一處空間裂痕便被無限放大。
步履從容,走入那片未知的黑暗中,下一剎,便出現在了李歸化身前咫尺之外。
那道彷彿無法逾越的天塹,形同虛設一般。
李歸化神色驟變,不知張潛爲何如此熟悉這九宮金塔之中的一些缺陷,那道空間裂隙小如秋毫之末,卻被張潛發現,更不知用什麼手段撕裂開來,藉此橫渡。
就連大千世界都有先天裂隙存在,小千世界的缺陷更是多如牛毛,縱然九宮金塔已經快晉升成仙器,依舊無法避免,但這些無法徹底消除的裂隙都被他用陣法禁制掩蓋起來了,張潛是怎麼找到的,不等他想明白這個問題,胸口又種種捱了一掌,剛剛凝聚成型的神靈之軀又被轟碎開來,他又驚又怒,抽身迴避。
在九宮金塔之中,他便是無所不能的存在,此刻還在這裡,下一刻便在千丈之外,根本沒有空間距離的概念。
然而張潛竟似附骨之蛆一般,揮手撕開一道隱藏於禁制陣法之下的裂隙,再次穿梭虛空橫渡而來,一拳又將他剛剛凝聚成形的神靈之軀砸的支離破碎,根本不給他喘息時間,李歸化怒不可遏,終於放棄了妥協,我一而再再而三的讓步,換來的只是你們的咄咄逼人,難道要老夫引頸受戮不成,隨着他一聲震怒的嘶吼,九宮金塔之中數以千計的攻擊禁制同時運轉被激發,恐怖毀滅之力猶如傾盆暴雨,當頭籠罩而下,整個世界就好像末日前夕,火雨、風蛇、雷霆、塵煙……
九宮金塔乃是仙器玲瓏六合塔所化,縱然被九尾天狐損毀,然而其中禁制陣法卻還存留下來不少。
這些都是不折不扣的仙陣,對元神地仙都具有不小威脅。
然而當這些毀滅力量降下之後,卻在張潛揮手之間煙消雲散,李歸化神色已經不能用難看來形容了,而是像見了鬼一樣,之前他能找到空間裂隙,穿梭而過,姑且可以當作張潛神識感應十分敏銳,可如今揮手之間將這些陣法一一破盡,已不是神識敏銳可以簡單的解釋了,而是對九宮金塔內部結構瞭解的一清二楚纔可以作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