咒罵雖歸咒罵,落入嘴中的好處可沒有吐出去的道理,鷹喙輕輕吧嗒一下,那裝着固壽丹的玉瓶便成了粉碎,十粒品質上等的固壽丹全部捲入舌下藏了起來。
僅送服一粒,這黑鷹已是食髓知味。
“小夥子,煉丹手法不俗。”黑鷹咂嘴讚道。
這黑鷹若從破殼之日算起,已有百歲高齡,稱徐釗爲小夥子也不算過分,只是徐釗第一次被人如此稱呼,神色極爲尷尬。
卻也知這黑鷹與張潛關係緊張,不敢親近,只是敷衍應對。
黑鷹討了個沒趣,如今得了十粒固壽丹,也無需在此處吸食妖氣,懶得與兩人糾纏,鑽出洞穴,振翅一揮,便消失在了雲端。
張潛耳邊落得清靜,自在了許多,拿起一瓶固壽丹遞給徐釗,當作這一月煉丹酬勞,餘下幾瓶收入了微塵洞天之中,而後往洞窟深處去了,催動鷹神道衣凝聚起巽風之力將身上的穢物沖刷乾淨,覺得身、心之上皆無滯礙,便於安靜之處盤膝坐下,取出那《血煉黑金劍氣》的秘籍翻看起來,著書之人極爲用心,將修煉此法所需注意的關鍵、利害都寫的一清二楚,可正是因爲交代的太過清楚,卻容易讓人產生嗤之以鼻的感覺,因爲有些地方實在太過荒謬,非人力能及。
不過他卻是耐着性子看完了,那些荒謬之處,對他而言卻並非滑稽之言,旁人做不到他卻可以。
諸如“以庚金之氣溶於氣血,行至髮梢”,聽起來便似胡扯一般,庚金之氣如何鋒銳,溶於氣血之中便也罷了,還要行至髮梢,連接髮梢的血管脈絡細如纖毫,將庚金之氣送入其中,豈不似剝皮拆骨?然而在自靈肉境第二重時,便將體表那些細如纖毫的脈絡,練的猶如鐵網一般。
“此法簡直似爲我天造地設而生一般,真不知創立此法之人是不是與我一般,爐鼎強悍異於常人。”張潛心頭暗暗琢磨這,不知不覺便翻至頁尾,只見後序之中寫道;“吾觀《白帝天戮法體》一書,卻不能及,而創此法——無生子,於天祿峰辛亥閣所著。”
“無生子……無生子……”張潛繁複咀嚼着這個名字,似乎再哪裡聽聞過一般,映象卻不是那般深刻了,便問道徐釗:“無生子是誰?”
“無生子,天戰峰峰主。”徐釗看了他一眼,不知他提此人作甚。
張潛未與他解釋,眼角微微眯起,經他這般一提卻是想了起來,他曾在門派經卷之中看過此人生平事蹟。
天戰峰爲五大主峰之中最爲沉默寡言的一峰,其門人極少出現世人的視野之中,然而卻是小潙山洞天七十二峰之中實力最強的一峰,當之無愧的第一,天戰峰其司職便是對外征戰討伐,便是小潙山洞天探入世間的一隻魔爪,沾滿人間鮮血,其門下子弟從不過問門中一切事物,甚至連十年大比這種鼎盛之事也無興趣,全是一羣醉心於戰鬥的癡人,而無生子久居天戰峰峰主之位,其戰鬥力如何強悍可想而知了,這《血煉黑金劍氣》竟然由他所創,定有不凡之處。
然而張潛卻是對他最後提到的《白帝天戮法體》更有興趣,何等法門竟然連他修煉不得?用上吾不能及四個字來形容。
這《血煉黑金劍氣》脫胎其中,仍能感覺到其中有許多退而求次之處,便如其中一處所言——五臟六腑爲爐鼎生機之根本,如何熔鍊庚金之氣?便取發須、指甲等等旁枝末節之處煉劍,即便不成,無礙性命。這句話看似無關緊要,只是無生子創立此法之時一句感慨而已,卻隱隱提及了《白帝天戮法體》的玄妙。
便是將庚金之氣熔鍊於五髒六腑之中,十分荒唐。
這《血煉黑金劍氣》便有些像是自殘的法術,這《白帝天戮法體》純粹就是自殺之法,即便張潛將道淵之術修至靈肉境第三重大成,亦不敢輕易認同。
“或許是我境界未到,不能明白其中玄妙,如今我也未觀那《白帝天戮法體》全文,僅憑《血煉黑金劍氣》之中隻言片語略作猜測,便似管中窺豹一般,毫無意義,不如安心練這《血煉黑金劍氣》,將來若有機會,再去費那神思。”張潛漸漸撇去心中雜念,對兩門荒唐法術卻沒有絲毫蔑視,前人能夠創出如此法門,自然有其道理,自己未曾進入那種境界,便沒必要妄下定論,否則如那跳樑小醜一般,恁也不懂,只知叫囂,徒惹後來人笑話。
修煉血煉黑金劍氣,第一步便是銷金。
五行之中庚金之氣最爲穩定,因此五行八門法術之中,也是這金系法術最爲難練,也是少有人練。
而要吸納庚金之氣入體,第一部便是將金屬之中的庚金之氣分離出來,血煉黑金劍氣之中有一段銷金咒,對金屬器物誦唸此咒,可使金屬鏽蝕,釋放出庚金之氣來,卻是一個急需耐性的過程,正因爲如此,嚴鬆才煉製了辰砂金氣丹,服用此丹可比念那水滴石穿的銷金咒管用許多,當然對身體的危害也是更大,畢竟辰砂金氣丹除了蘊含大量的庚金之氣,還蘊含硫磺等物,張潛也不在兩種方法間分個孰優孰劣,只不過所求不同罷了,嚴鬆有心奪取峰主之位,自然急於速成。
而自己如今急於提升實力,以求自保,也更加青睞服食辰砂金氣丹的法子。
從微塵洞天之中取出被金氣侵蝕變色的玉瓶,張潛解開封印,也不遲疑,便取出一粒放入口中,並未吞下,而是放在口中慢慢含服。
這辰砂金氣丹侵蝕之性極爲強烈,從那玉瓶上的沁色便可見得,對身體損害可見一般,僅是含在口中片刻,便覺舌頭麻木不堪,絲絲玉液蘊含着濃烈的庚金之氣滑入腹中,彷彿吞下無數沙石,咽喉胸肺一線都是火辣辣的感覺,而後落入腹中,便似刀絞一般,只等那庚金之氣散入身體之後,渾身都似有金針在肉中游走。
這血煉黑金劍氣之中自有一套運轉氣血的方法,可使散入體內的庚金之氣避開身體要害之處,而後熔鍊進發絲、指甲之中。
然而盡是最先消散這個過程,便不是尋常人可以忍受,若是血管脈絡不夠堅韌,庚金之氣立即刺破壁障,進入體內各處,管你要害器官,都徹底破壞,立即暴斃,也正是這血煉黑金劍氣過幾人之手,仍不被重視之原因,稍作嘗試便丟掉性命者不在少數,而且即便煉成,此法對身體也損害極大,便似壞了道基、本源,日後修行大受侷限,張潛也深知這點,即便他修煉了道淵之術,此法對身體損害亦不可忽視,不過如今急於求成,卻無暇顧忌了。
他爐鼎強悍,即便受損幾分,也遠勝常人,而且渡過此難關之後,保住性命,將來可以慢慢彌補。
那辰砂金氣丹被他瘋狂的熔鍊着,兩天之後,便只剩下黃豆般大小,此時他口舌之間已經苦不堪言,好像嘴裡生滿了白花花的火燎泡,又被針尖挑破。
不過對於身體之中各處痛楚而言,又算不得什麼了。
兩日之中,他雖未吭一聲,然而臉色卻不受控制的發生着變化,明顯蒼白了許多,眼角也生出了一絲皺紋,好像如何也消不去一般。
徐釗默不作聲,不敢驚擾。
然而這兩天內的一切變化都看在眼裡,張潛滿頭那似刀削成的短髮竟然在短短兩日之中生長了起來,如今已有半尺來長,漆黑如墨,在陽光之下有種令人心生寒意的冷光,好似秋水劍鋒,雙手指甲也在一寸一寸的生長,如鐵鉤利刃,而他臉上的神色也隨着這些變化變得逾漸冷漠、凝重,這種變化足足持續了二十七天,張潛將那一瓶辰砂金氣丹也盡數熔鍊,在庚金之氣以及丹毒的折磨下,他整個人消瘦了許多,模樣也愈發的猙獰,真正如妖魔一般。
待到最後一縷庚金之氣融入髮絲之中,張潛緩緩站起身來,因爲久坐和庚金之氣的侵損,關節都發出了乾澀的摩擦聲。
徐釗竟然發現自己腋下流出了一絲冷汗,順着腰際不停往下滑。
漆黑如墨的長髮在洞飛揚,遮蔽了陽光,彷彿黑夜灑下的陰霾,不經意間掃過洞窟石壁,那堅硬的石頭便似豆腐一般,留下了細不可見的切口,雙手指尖各生着三寸長的黑色指甲,猶如剜心的利刃,最後,半丈長的頭髮猛然一束,不依靠髮簪束縛,便結成了一頂高冠,雙手也被寬敞的袖袍隱去。
那副近乎妖魔的形象漸漸收斂,徐釗這才覺得洞窟的那陣無形的寒意稍微散去。